《百合囚徒》西园瑞草

7、7

　　事情开始变得好玩了。
　　历时近一月的争论终于有了结果。审判那天帕齐尼没有到场，但他辗转听闻了各种道听途说，并成功地构想还原出当时的情形。
　　吉拉迪诺最终只是被判流放北方，依旧是不明所以的罪名，有关城邦政府改革的话题则被莫名忽略。在多数流言中，这都是新任正义旗手向巴利阿力争所得的结果，圭尔夫派虽有心陷害，却也无法逾越最高司法长官的一锤定音，而这样的判决毕竟也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了他们的期望，因此虽然略有不甘，表面上却仍能满意地接受。
　　另有一种说法是，切尔奇和蒙托利沃在审判过程中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但未及分出胜负就被旁边的人拉开。所以正义旗手心怀不满，故意放了吉拉迪诺一条生路。
　　帕齐尼记得自己在听到这条传言的时候是直接哈哈大笑了起来，吓得一旁的家仆立马上前关心自己家主人的精神状况是否正常。
　　确实值得一笑，他自认为了解蒙托利沃，他不是那种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
　　说起来，他们也大半个月没见了。不论对方是否还认为有必要，帕齐尼都觉得是时候来共同商讨分析形势并计划下一步的动作了。
　　“尽快请里卡多来。”他吩咐道。

　　月光洒到广场上，城内是一如既往的幽静。连日来的混乱局势终于暂告一段落，虽然从外部看不出多少差异，但与前几日相比，帕齐尼的确感觉出些许不同。
　　蒙托利沃拒绝了他的邀请，却又反过来要他过去他家中——虽然他现下还依理住于宫殿之内。
　　这要求有些奇怪，但也并非完全无可理解。为了避免他人眼中的尴尬，帕齐尼念叨着“不就是多走几步路嘛，里卡多什么时候变这么懒了”，吃过晚饭便出了门。
　　然而就是这几步路，他也没有能够安安稳稳地走完。
　　穿过广场后，为尽快到达，他选择的是一条幽暗的小巷。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几声细碎的响动，回头所见却是空无一物。
　　本以为只是树叶之类的东西被风吹动而致声响，他便不甚在意地继续前行，但其后那声音又再度出现，而且越发明晰，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是人的移动所致。
　　他直接拐入旁边的巷子，前方依然一片幽暗阴森，而身后也同样。
　　背后却不再有光明正大的脚步声传来，看来对方还不急欲与他正面相对。帕齐尼稍稍松了口气，脚下步伐却未敢有丝毫放慢，同时仍竖起耳朵来捕捉些微的动静。
　　绕了许多路，终于确信身后再无他人，他才重新走上正确的方向。
　　他好不容易到达蒙托利沃家门口，敲门之前先理了理头发。

　　“可能有人跟踪我。”来不及表示对久别重逢的喜悦或对奇特要求的不满，帕齐尼之前也没想到过自己对蒙托利沃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
　　蒙托利沃惊得连手都忘记从门把上拿下来：“不可能，他今天根本没出去。”
　　完全对不上的回应，但帕齐尼居然马上反应了过来：“是你找人跟踪我？”
　　蒙托利沃看他一眼，“既然你这么想的话……”他扭头。
　　大概有些误会，帕齐尼想，但他一时也无法想出更多的合理解释。
　　蒙托利沃只是盯着自己斜前方，看上去也没有再说些什么的打算。
　　一时冷场，帕齐尼觉得应当自己先开口，便默默揣测对方心理，试图寻找最适合用于改善此时气氛的词句。
　　这时房内却走出来一个人，他诧异地看了看僵在门口的二人，然后打破沉寂：“嗨，詹保罗，好久不见。”
　　“达尼埃莱！”帕齐尼惊讶地叫了出来。
　　达尼埃莱·德·罗西咧嘴笑笑，说：“进来说话吧，门口风大。”

　　他们到内室坐下。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帕齐尼问他。
　　“刚来两三天，本来不应该这么低调的，”德罗西耸耸肩，“但是你也知道的，你们这最近比较乱，所以我就直接找了里卡多，前两天随便逛了逛，今天晚上他好不容易有空，正好叫你过来一起聊聊，还有点事要麻烦你们。”
　　“你自己的事？”
　　“我哪有什么事，还不是我们那位教皇大人……”
　　作为教皇弗朗切斯科一世最信任的手下，德罗西此番前来，正是要为他寻找合适的居住地。意大利境内主要的两股武装力量正不约而同地意图攻打教会，罗马城中恰好又有一些来自西班牙的势力在兴风作浪，为避灾祸，在众人的建议下，教皇决定离开罗马城一段时间。德罗西奉命来到佛罗伦萨，首先找到的就是在任的正义旗手。
　　他同蒙托利沃及帕齐尼素有来往，谈正事的同时也正好顺便叙旧。此时将各类要求一股脑地说完，便和帕齐尼开起了玩笑，问他怎么又长胖了。
　　蒙托利沃思索片刻，说：“教皇的要求我们不可能拒绝，只是可能还需要和其他人商量一下，看安排在哪里才最为合适。”
　　德罗西说：“那麻烦你了。”他转向帕齐尼，“刚才你是说你被跟踪了？”
　　“我来的时候觉得后面有人，绕了点路，不过也不能完全确定。”
　　“对天发誓那不是我。”德罗西摊摊手，“你最近又招惹了些什么人？”
　　帕齐尼把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他听，只是隐去了宫殿高楼上的那一段，蒙托利沃在一旁补充。
　　德罗西认真地听完，然后摇摇头，“可怜的阿尔贝托。”他叹息似地说。
　　蒙托利沃说：“其实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运气好的话，不出几年他就能回来。过些天我会去接他出来，他如果有心，总能把握住机会。”
　　帕齐尼忽然想起些什么，便问自己的好友：“你还记得卢卡·托尼吗？”
　　“记得，怎么了？”
　　“你后来还见过他没有？”
　　蒙托利沃摇头。
　　德罗西突然说：“这个名字很熟悉。”他挠挠头，发现另两人都看着他，“可是我想不起来是在哪听说过的了……”
　　帕齐尼作无语状，却听见对方又补充道：“我回去以后帮你们问问。”
　　又随便聊了几句，帕齐尼看时间已经过晚，便起身说：“我先回去了”。
　　德罗西也站起来：“路上小心，要不要我送你？”
　　“那我还得把你送回来。”帕齐尼小声念叨，冲他摆了摆手。
　　他始终没有听到期待中的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