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囚徒》西园瑞草

8、8

　　长期的无所事事使帕齐尼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所以当第二天一早被人叫醒的时候，他还有些意识模糊。
　　某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正悠闲地抱着双臂站在他床头，带着满脸胡子与笑容俯视他。
　　“贪睡使人发胖。”他得意地给出了结论。
　　帕齐尼顺手抽出枕头摔向他，然而它在完成使命后却不偏不倚地反弹回了其主人脸上。
　　德罗西笑得更厉害了。
　　帕齐尼一把拽开挡住自己视线的障碍物，瞪视他：“你怎么进来的？”
　　“我是弗兰西斯科一世的人啊。”德罗西一脸无辜。
　　这不是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教皇的权力早就今非昔比了，但帕齐尼决定不再就此问题深究下去。
　　他问他：“这么一大早的，你来有什么事么？”
　　德罗西说：“我只是来找你吃午饭的……”
　　帕齐尼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跳起来打他一顿的冲动。
　　“里卡多没有照顾好你吗？”他坐起来。
　　“你家里卡多呀，”德罗西把枕头抓来玩，“他忙得连他自己都照顾不过来了，哪里还管得了我啊。”
　　帕齐尼对他所使用的称呼表示了强烈不满，并以要起床的名义把他请了出去。

　　德罗西拿勺子搅动着面前的汤，满意地感叹道：“这是我这些天来吃到的最好的一顿饭了。”
　　“很抱歉让你在佛罗伦萨遭受虐待，”帕齐尼笑笑，“作为补偿，晚上请你吃海鲜如何？”
　　“那破费了。”德罗西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
　　用餐完毕，德罗西仔细地抹着自己的嘴和胡子。
　　帕齐尼问：“要不要给你拿面镜子来？”不出所料地收到了对方的白眼。
　　德罗西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大概确认自己已仪容正常，这才开口说道：“我想起来你昨天说的那个卢卡·托尼是什么人了。”
　　好奇心瞬间被击起，帕齐尼有些激动，连忙催促他往下说。
　　“你知道现在人员流动频繁，我也搞不清究竟有哪些人来过。不过前些年托蒂身边的确出现过这么一个人，时间不长，加上那时候我又正好外出了一趟，没有见到，所以昨天一下子也没想起来。后来一直也没怎么听到过他的消息，没想到他倒跑你们这来了。”
　　这番话所含的信息量着实有限，帕齐尼从中搜寻不到多少有助于了解实情的线索，便不甘心地加了一句：“切尔奇说他是个奇人。”
　　“切尔奇的话你也都信？”德罗西笑起来，“对了，这家伙现在究竟混得怎么样了？”
　　“在米哈手底下做事，风生水起的。昨天也跟你提了，现在的状况还不就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德罗西说：“我还是要再说一遍，可怜的阿尔贝托。”
　　帕齐尼摇了摇头：“他运气真的已经是很不错了，这个卢卡·托尼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竟然会这样帮他。”
　　看到德罗西满脸的困惑不解，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小心说漏嘴了。
　　斟酌几秒，帕齐尼索性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甚至也包括他见约维蒂奇的那一部分。
　　与德罗西相识多年，他觉得对方还是值得信赖的。何况就现下状况看来，他们在之后不远的一段时间内仍会有所交集，他不认为自己能把这样的事情隐瞒那么久。
　　但德罗西听完以后却只是简单地说：“很正常啊，如果他能从中得到好处的话。”
　　“我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好处。”帕齐尼说。
　　“那不代表没有。”德罗西立马接口。
　　“吉拉迪诺马上就要被流放，这个卢卡·托尼怎么看又像是圭尔夫派那一边的，能有什么好处？而且如果这事被泄漏出去，只怕他也没什么好下场吧。”
　　“或许他赌的不是现在，是以后？”德罗西猜道，“你家里卡多说的，吉拉迪诺身后的势力不是谁一天两天就能够铲除掉的，指不定过个十天半月的他倒回来了，那时候东山再起，现在帮过他的人就等着人家回报吧。”
　　帕齐尼惊讶：“他是这么想的？”
　　“你说托尼还是里卡多？”德罗西反问他。
　　“托尼我又不熟。”
　　德罗西拿起杯子喝口水：“大概是的，他夹在两头也难做，所以现在……你也不帮帮他。”
　　不是我不想，帕齐尼心说，只是有人装作不需要罢了。
　　德罗西看他半天没有动静，便凑过来问：“喂，你说好请我吃海鲜的，现在是不是该去预备下来了？”

　　帕齐尼又重新投身回繁忙的城邦事务中，虽然事实上他从未真正离开过。
　　德罗西已经回去罗马，他此次到访也只不过是给正义旗手处理不完的公事中徒然增添一项而已，但帕齐尼却恰好借此因由，再度回到蒙托利沃身边，即使他“全权代表”的身份已经消失许久。
　　关心无用，只有尽量为之分忧。他知道自己所能做的也极为有限，便揽下了德罗西带来的任务，日日于城中奔波，同时也尽力帮蒙托利沃做一些掩饰，以避免其双面身份暴露。
　　自那日被跟踪后，他做事愈发小心，唯恐被人抓住把柄。但类似的事情从此往后却再也没有发生过，他有时也怀疑是否只是自己判断错误。
　　蒙托利沃说：“小心点总是好的。”
　　在帕齐尼半强制性的要求下，他们总算重归于旧。虽然现在一天也见不上几面，到总比之前的情形要来的好得多，彼此均知对方行动与其下的利害关系，也尽量在忙碌之中抽出机会交流，共同商讨计划接下来的动作。比如现在，十月的第二个晚上。
　　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本来也没有人想如此。
　　帕齐尼问：“明天吉拉迪诺就该出来了吧。”
　　蒙托利沃点头：“我说好陪他去拜访执政团，你就不要到场了，继续去忙达尼埃莱那件事就好，要么就歇一天也行。”
　　“你自己小心，”帕齐尼站起身，“我先回去了，叫了人来接的，你就别出门了。”
　　临到门口，他又想起什么，便回过头来。
　　“注意一下卢卡·托尼，如果他还在的话。”他对蒙托利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