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二部》月云霜曙

10、第 10 章

　　十

　　吃早饭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屈世途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向了空着的那个位置：“叶小钗呢？昨天下午不是回来了么？怎么一大早又不见人影？”

　　仙境主人一脸平静：“他离开了。”

　　看到叶小钗落寞的身影，崎路人有满腔的疑问，非但崎路人，照世明灯心里也好奇得要命。只是面对叶小钗，他如果不愿意回答，就算有再多的好奇，也问不出来什么。而此时，叶小钗明显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照世明灯与崎路人就只好看着他沉默着回到草庐里。

　　待那身影消失，崎路人与照世明灯面面相觑了一阵，崎路人突然按住照世明灯的肩膀，凑了过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我死之前他们两个还正常得不得了，怎么我醒来之后会变成这样，你倒是说话啊。”他突然停了一停，又咬牙切齿地问：“是不是与素还真那‘几’个情人有关？”

　　照世明灯拂开他的手：“这你就猜错了，虽然我也不明白原因究竟为何，不过早在很久之前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就不对劲了，一定要说的话……该是你死之后没多久的事。”

　　崎路人一怔，好像没想到竟然是那么久远之前的事，他想了想，说：“不行，我要跟素还真问个清楚。”他说走就走，马上就要下山，被照世明灯拉住了：“你就这样去，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我怎么跟素还真交待。”

　　崎路人怎么会听他的劝告，执意要走，两人争吵起来。正在吵着，草庐的门突然打开了，叶小钗走到崎路人面前，颇带警告意味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也在阻止他胡闹，崎路人怔怔看了一会叶小钗，感受到他的坚持，终于安静下来。

　　崎路人撇了撇嘴：“不去就不去，那么凶做什么，反正我现在又打不过你……”他满不在乎的表情让叶小钗跟照世明灯都有些无奈，不知道他是真不去，还是只是哄哄他俩而已，却见崎路人一手一个，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安啦，我不会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事。”他停了一下，见两人都露出放心的表情，才说：“反正素还真还会来，我就在这等他好了。”

　　听到这话，叶小钗的表情先是一怔，接着又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或者，你可以提前告诉我。”崎路人一只手臂揽住叶小钗的脖子，另一只手把照世明灯推开：“来来来，我们哥俩好好聊聊。”照世明灯眼睁睁看着他把叶小钗拖走，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崎路人拖着叶小钗围着黑湖转圈，千方百计地想从叶小钗嘴里套出话来，除了一开始，叶小钗回答了他一句“素还真说不想再束缚我”之外，便什么也不肯再说。而这理由崎路人是百分之两百不信的，第一，素还真不会没理由就说出这种话，第二，叶小钗的表现也不像是对素还真的行事有什么不满，所谓束缚什么的更无从谈起——虽然两人的气氛是有些细微的异常，不过怎么看，也没到素还真要把叶小钗赶走的地步吧。

　　两人走了好几圈，走得崎路人脚都酸了，叶小钗却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崎路人再从没叶小钗嘴里套出什么来也就放弃了，反正就像他说的，叶小钗不说，就只好等另一个人再来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好久。

　　在天岳旧址与四无君见面之前，或者更明确地说，在与四无君在秘道发生那种关系之前，素还真从来没有想到过会跟四无君会有什么样的关系——除了敌人以外——甚至是在与他是非亭相会之后，四无君调戏他的时候，那个时候，素还真虽然生气，但当时四无君的眼神他看得很清楚——充满冷酷的算计，那不是沉迷于欲望的眼神——与后来见到的完全不同。

　　就算发生了秘道里的事之后，素还真也没想过与四无君会继续有什么纠葛，是以四无君出现在琉璃仙境的时候，他只觉得荒唐，只是这荒唐太过诱人，有点儿让人情不自禁。

　　然而凡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的例外之后，就极容易有第三次，第四次……以至后来的无数次。虽然素还真是打定主意要保持距离，怎奈何四无君好像一点没有关于两人身份、立场对立的自觉，一旦来了兴致，就往琉璃仙境钻，仙境外的的阵式对他来说，走得多了恐怕比走他自己家门还要熟悉。一次两次素还真还有心思跟他玩些斗智斗力的把戏，到了后来嘛……也就那样了。

　　可是，如果说两人在床上自有一番默契的话，下了床，则更有另番默契的举动。

　　四无君一面挑动素还真与妖后等势力的冲突，一面引诱邪能境扩张势力，天外南海的形势则更加复杂，只需稍稍挑动，四族势力便战得不死不休。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可完全没顾虑到他与素还真那暗地里不可告人的关系，而素还真也不可能天真到四无君会因他而有所收敛，两人都对此番情形心中有数，床上不论如何缠绵，下了床，便桥归桥，路归路，是生是死，端看个人本事了。

　　还真的，不过就是，春宵一渡罢了。

　　在两人这不清不楚的关系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的某一天半夜，四无君照样从琉璃仙境溜回天岳，先是舒服地泡了个澡，才随手拿了几份折子，打算躺床上看到睡着。里面第一份就是素续缘在天外南海的情况，说到他医治了缳莺公主，因此得到傲刀城的信任。末了又说到，风之痕进入天外南海之事，以及在岛上发现极似冰川孤辰的人。

　　四无君看着这份折子，先是冷笑一声，叹息了一声：“那人命还真大，可惜……”他没说完，可惜什么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接着，他又翻回去仔细看了看关于素续缘的情报，心知他回程之日就要近了，嘴角不由露出了笑容，表情轻松了许多。

　　素续缘回来，接下来素还真便要亲自去一趟天外南海，中原武林的事他鞭长莫及，正好是天岳的机会。此事他心中早有计划，也不必多想，便翻开了下一份。

　　这一份是他从天岳旧址回来，便派人再去搜集的关于邪能境的资料。天岳内部关于邪能境的资料已经十分详尽，这一份更多的是鬼隐个人的事迹。他一边翻看，偶尔停下来想想，手指时不时敲在桌上，发出沉喑的响声。

　　那些不听话的人用作取信鬼隐的弃子……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四无君合上折子，又翻开了下面一份，这一份的内容很薄。四无君拎着折子抖了抖，似乎是不太满意这聊聊几页的厚度，然而，他翻开第一页之后却又没有往后面翻。

　　这一份是素还真个人的资料。

　　当然，以素还真在江湖上的经历，这份折子以厚度而言实在是太少了。不过他的那些所作所为都是些耳熟能详的东西，四无君早就看得没兴趣了，而这一份却是些旁的东西。

　　比如说，他起居饮食方面的喜好，又比如说，江湖上的一些不靠谱的八卦传闻。

　　很难想象，一份这样完全没有意义的东西放到了四无君的案前——虽然这正是四无君几日前吩咐调查的东西。

　　四无君看着第一页发了会呆，又将折子合上，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封面上划过，描着那繁复的绣金花纹。

　　素还真起居饮食方面的喜好跟他有什么关系？

　　素还真身边的兄弟好友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四无君自问。前一个问题先不去看，后一个嘛……自然是有关系的。

　　那些都是他要铲除的目标——毫无疑问。

　　不过这薄薄的几张纸里会说些什么，四无君心里多少也有底。他再度拿起这本折子突然用力地甩了出去，折子磕在门上又弹回来些，雪白的纸洒了一地。

　　四无君没再把心思放在那份折子上，他打了个哈欠，心想，自己这些日子果然还是闲了些，是不是该做些其他的什么来消耗一下过多的精力呢？他一扬手，将摇晃的烛火熄灭，屋子里顿时黑了下去。

　　睡着之前，四无君迷迷糊糊地想——

　　那些其实与他，真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