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二部》月云霜曙

9、第 9 章

　　九

　　素还真这天从黑湖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轻手轻脚回到房里，已然十分疲倦，于是也没有太注意屋里是否有些什么不对劲。他拧开颈部扣得严严实实的扣子，一边走一边将衣服脱下，搭在手臂上，他想着叶小钗的事，有点心不在焉。走到床前的时候突然一愣，原因无他，正是躺在床上，那个冲着他一扬手中酒杯的人。

　　“四无君……”素还真脑子一下清醒过来，心中暗暗责备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这空气中弥漫的些许魔气。不过四无君此刻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有什么威胁性，他似乎是等了有些时候，已是饮得双颊染红，微醺地看着素还真，眼睛在他颈部露出来的一点肌肤上转过，在看到自己留下的未消的齿痕时，满意地笑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邀君共饮。”

　　素还真的脸色有些难看：“素某可不觉得你我之间有这样足可共饮的情分。”

　　“啧啧，”四无君勾起嘴角，抿了抿置在唇边的酒杯：“真是个无情的人哪，上回我咬的齿痕还在，就这样翻脸不认人，真是令四无君伤心。”

　　素还真的脸色本来就不好，在注意到四无君流连的眼神时更是一黑，没想到的是，四无君竟然全然不顾他难看的脸色，一只腿抬起，赤踝的脚趾曲起想要去勾素还真的腰带。素还真身体往旁边偏了一偏，四无君原本要勾住他的脚趾便滑了开来，扫过他腰带上的流苏。素还真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虽然没有达到目的，素还真的脸色却令四无君满意，他将手中的酒杯抬高一点，悬空倒入口中：“素贤人真是不识情趣。”

　　“冥界天岳无人了吗？竟然令得高高在上如四无君深夜要到琉璃仙境来调戏素某？”

　　四无君眯着眼睛仔打量了素还真一番，道：“天岳兵多将广，自然不缺人，只不过嘛……贤人这样的……还真没有。”他说这话的同时，伸出的那只脚也没有放弃，又向素还真撩去。

　　素还真没有再躲，伸手握住递到他腰间的脚踝，触手温热又有弹性的肌肤叫他一时有些失神，不由得忆起地道里那一次的恣意交欢。

　　“不过是一夜风流罢了，素贤人果然如此不近人情？”

　　一夜风流？

　　这四个字令素还真身体不由僵了一下，四无君当时没有什么意识，他可记得很清楚，只是这样的事情可一不可再，若只是一次，他尚可以视之为意外，可如果像如今这种情况……

　　“阁下说笑了。”素还真回神，瞟了四无群一眼，神色淡然地说。他这话说完，四无君大笑：“吾深更半夜跑来素贤人床上说笑，素还真，你胆子也未免太小了点。”

　　四无君将手中的酒瓶和酒杯往地上一扔，“砰”的一块脆响在这夜里似乎显得格外大，素还真眼神一闪，的确是有些怕引人来。他斜眼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白瓷碎片，还未有动作，四无君突然扑了上去，将素还真一把拉到床上，压在了他身上。

　　素还真神色一变，四无君已经吻了过去。

　　似乎是重复着那日的行为，素还真在四无君舌头伸进来时重重一咬，尝到了血腥味。

　　四无君也同上次一般，没有丝毫退缩，一只手已不安分地伸进素还真半张的衣襟当中。

　　好不容易躲开四无君如影随行一般的吻，素还真有些喘：“四无君！”

　　“怎么？你倒是把我踢开？”

　　“……”若是可以素还真倒真想这么做，不过不管怎么说，四无君也是跟他有过那么一夜情分的人，想到此，这一脚便怎么也踢不出去。

　　“素某不能接受在下面，或者阁下心甘情愿雌伏？”素还真问，心里竟有些矛盾，也不知到底是想四无君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四无君的动作停下来了，他抬起身，挑了挑眉：“这个嘛……吾倒是不甚介意。”

　　素还真惊讶到忘了掩饰自己的心情，引得四无君一笑：“怎么？还想着让吾知难而退？老实说……”他一只手指勾起素还真颊边的一缕银发：“如果对方是如阁下这般谪仙般的人物，吾倒是真的不在意是上还是被上了。”

　　听到这粗俗的话语，素还真顿时无语，他没料到四无君对待情事上是如此放得开的一个人，虽说仅此一次的记忆中，这人的确十分地……主动，不过那时素还真也不能确定他到底还有多少理智存在，而此次……素还真再度看了看两人之间的状况，倒是能肯定了。

　　四无君本来就是躺在素还真床上喝了半宿的酒，衣服早就被他自己褪得差不多，刚刚跟素还真拉扯间，更是露出大片肌肤，手指按上去肌理分明，弹性十足，真叫人爱不释手。

　　素还真望着那张带着邪笑的脸，便有些难以拒绝，最后也就将错就错了。

　　第二天醒来，枕边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素还真黑着脸按着脖子上，在同一个位置，比昨天晚上还要加深的齿痕，心里十分肯定那人绝对是故意的！

　　素还真一边心里暗骂四无君，一边唾弃自己在这事上实在不够坚定，除此之外，四无君那样的人在床上做为情人倒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嘛……想到四无君平日里那些针对他的作为，素还真觉得，还是与他保持距离得好。

　　素还真穿好衣服刚出门，便遇到正好练剑回来的叶小钗，两人俱是愣了一愣。素还真虽然知道叶小钗回来了，可是昨天回来的晚，没有机会见面，今天撞上，虽不意外，多少有点突然。

　　叶小钗的眼睛扫过他还没扣好的颈部，冲他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素还真突然叫住他：“叶小钗！”

　　叶小钗回过头来，看着他，似乎在问他是否有什么事。

　　“为什么不留在黑湖呢？”

　　叶小钗微微皱起了眉，眼神里带了些疑惑：你需要我。

　　想要说出口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素还真抿紧了唇，表面因而显得有些严肃。叶小钗更觉得疑惑，他没有开口，只是看着素还真。

　　“叶小钗……”在叶小钗的注视下，素还真终于开口，只是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喑哑，他舔了舔唇：“你……回黑湖吧。”

　　为什么？

　　素还真没有回答叶小钗的疑问，只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或者，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二重林、水月两忘轩、云路天宫、天机湖……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叶小钗的脸有些发白了，他继续追问：“为什么？”不是用心语，而是用残舌发出极低沉粗哑的声音。素还真本来的打算是不管叶小钗说什么都装作听不到，结果还是停了下来，他看着叶小钗好长一段时间，盯得眼睛有点发酸。

　　“叶小钗……”素还真的声音突然放轻了，轻到几乎听不到：“你走吧。”

　　“唉，你怎么又把鱼放了，你不吃我吃啊，天天吃菜吃得我一脸菜色，我是病人，我要吃肉！”崎路人抓着照世明灯的钓竿哀嚎：“你要是再敢钓到就放生，我就把你扔湖里去！”

　　照世明灯头痛地把钓竿一摔：“你自己来好了。”素还真也真是，把人扔这就不管了，这下叶小钗一走，崎路人就来烦他。

　　“唉呀，钓鱼我没耐性，下水捉鱼还差不多”

　　“那就去捉。”

　　“我怕淹死。”

　　“……”照世明灯扶额，认命地再捡起了钓竿：“真是败给你了。”

　　达到目的，崎路人终于安份了一些，盘腿坐在岸边陪着照世明灯钓鱼。鱼钩甩出去后，照世明灯看了看安静的崎路人，有点不习惯，果然，没一会，崎路人就已经坐不住了，开始在草地上滚来滚去。

　　“崎路人，你如果觉得陪吾钓鱼闷的话，可以不用在这，吾不会再把鱼放生了。”照世明灯说。

　　没想到，崎路人叹了口气，说：“我其实是有话想要问你，可是又怕问到了答案之后自己郁闷，所以在犹豫到底是问还是不问。”

　　照世明灯心如明镜：“你想问素还真的事。”

　　“跟聪明人讲话果然轻松很多，除了素还真，还有叶小钗。”

　　照世明灯心里暗自一惊，心想崎路人的确敏锐，他跟素还真、叶小钗相处不过短短时间，竟也察觉到那两人之间的不自然之处。

　　“事实上……”崎路人坐直身子，罕见地露出迟疑的神色，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问：“素还真他……是不是有其他的情人？”

　　崎路人直白的问题让照世明灯一愣：“你为何会这么问呢？”

　　崎路人又露出那种犹豫的神情，他想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素还真身上……留有其他人的齿痕。”

　　如果照世明灯现在在喝茶，他一定会喷出来。他没想到会问出这种东西来，再联系了一下素还真那仿佛永远清圣出尘的姿态，突然有种很想大笑的冲动。

　　“我原本以为是叶小钗留下的，可是，叶小钗不是会那样做的人，而且……”终于把最困难的一部分说出来，崎路人也就没什么顾忌了，继续道：“叶小钗在素还真的问题上太过沉默了些，他们两人一起时总有种……疏离感。”想到那两人给自己的感觉，崎路人不由皱了皱眉头，他之前问起过素还真的情况，叶小钗的描述就非常地表面化，太过正常、太过缺乏情绪，不像是对情人的描述，倒像是刻意回避着什么、隐藏着什么。而后来，素还真来黑湖，叶小钗同他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素还真待他的态度似乎也有些冷淡。这些种种的蛛丝马迹，都让他觉得疑惑，明明当年……

　　“这种事，你还是亲自问素还真的好。”照世明灯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不过那几个也都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啊……”

　　“那‘几’个？”崎路人声音拔高了些，照世明灯心里叫了声糟，干笑了一声：“这个嘛……你还是亲自问素还真的好。”

　　崎路人正想要问清楚，却听见照世明灯“咦”了一声，他顺着照世明灯的目光看去，看到的却是叶小钗沉静中隐含一丝落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