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二部》月云霜曙

11、第 11 章

　　十一

　　“你不要再来了罢。”

　　四无君正在系领扣的手一顿，他看了看黑暗里躺在床上的那个身影，空气里还弥漫着一丝莲花的香气，不似平日里那般清雅，却透着丝丝暧昧。

　　“明日，续缘该回来了。”

　　四无君笑了一笑：“怎么？你还怕被他撞上？”语气里带了几分揶揄。

　　素还真久久没有回答，四无君系上腰带，拍了拍袍子的下摆，又理了理头发，才听到素还真问：“你这样纠缠于我到底有什么意思？”

　　“嗯？意思？”四无君挑了挑眉，浑不在意地说：“不过就是长夜寂寞，找个乐子罢了，还要什么意思？”

　　“是吗……”素还真的声音低了一些：“可惜……我却是有些喜欢你的。”

　　四无君一愣，往素还真看去，可惜他已放下帐幕，见不着他的表情。若是见着了，其实也未必分得清他这话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只是不管是真是假，这话的确让四无君吃惊不小，久久没有言语。

　　“有必要这么吃惊吗？我若是不喜欢你，以我们这样的身份立场，干什么与你纠缠不清？”

　　我若是不喜欢你，以我们这样的身份立场，干什么与你纠缠这么久？

　　素还真说完这句话后，便再没有声息，四无君就带着这个问题飘回了天岳。素还真问他为什么要持续这样的关系，他从来也未曾深思过，在他看来，这个问题原也没什么可想的，就不过是你情我愿你来我往的事，再自然不过了。虽然两人这样的身份立场，这种关系的确是相当令人匪夷所思，可是除此之外，四无君知道自己并未对素还真留情，素还真在回应他的攻势时，也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两人这不可告人的关系。

　　只是，若是不喜欢，又为什么要纠缠这么久？

　　“嗯？主人，这块玉佩……”侍女的话令四无君收回心思，他低头看了看正跪在面前，为他解下腰上佩饰的少女，接过她递过来的玉佩——是一枚白玉莲花，而他戴出去的明明是一块双龙抢珠。想必是在素还真屋里的时候，黑灯瞎火的，而他又因那人的话而分了神，心不在焉一时拿错了。

　　四无君捏了捏手里这块玉佩，上好的羊脂白玉在灯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似乎还带着那人的体温，就恰似那人一般，君子端方，如珠如玉。

　　“留着吧，跟人换的。”四无君道。

　　其实，他也是有些喜欢他的。

　　素续缘终于回到中原，一到琉璃仙境就被屈世途拉着上看下看，一个劲地说他瘦了要给他补补，父子俩相视一笑，知道屈世途爱操心的个性，也就随他忙活去了。素续缘见到素还真，也不敢多耽搁，便将在天外南海的见闻说给素还真听，待说到净琉璃被虫族围杀又中剧毒之时，素还真不由皱紧了眉头。不过好在他曾经留下锦囊说要交给素还真本人，想来里面就是医治一页书的方法。

　　天外南海四族势力复杂多变，为了医治一页书素还真却必须走这一趟，他沉思一阵，心知四无君必然在天外南海布置了杀招，不由得心中一叹，转向素续缘：“吾明日就前往天外南海处理此事，中原之事还要辛苦你与屈世途了，若是有什么变故，能挡则挡，不能挡则退，勿需硬拼。”他沉默了一会，又吩咐：“你四叔那也未必安全，让他小心行事，切记不可冲动，他知道要怎么做的。”素还真又说了几件事，素续缘一一记下。

　　这时屈世途安排好晚饭过来：“你既要走，明日我们送送你吧。”

　　素还真却摇头：“有一个人早就准备好为吾送行了，你们还是不要去的好。”以免遭遇危险……素还真想着，眸色不由黯了下来。

　　第二日，冰河天川一如往日般寒冷，却不如往日般平静。四无君早就设酒备船以待，天之翼与绝烨立在他身旁，身后是一众天岳兵士。

　　四无君哈出口白气，饮下刚刚温好的酒。虽然这寒冷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他也不会拒绝令自己更好受些。几杯酒下肚，虽是未醉，也有些醺醺然，不由起了诗兴，吟道：“荒戍落黄叶，浩然离故关。高风汉阳渡，初日郅门山。”

　　话音才落，便听另一温润之声响起：“四无君，久违了。”

　　素还真一出现，当前缓和的气氛便立即紧张起来，天岳的一众将士都朝素还真看去，杀气腾腾。素还真仿若毫无所觉地走向四无君。

　　久……违吗？

　　四无君心里暗笑，明明两日之前在琉璃仙境的床上两人还袒承相对过，这也能叫久违？

　　他这样想着，眼里便带了几份笑意，自己斟了一满杯酒递到素还真面前：“江上几人在，天涯孤棹还。何当重相见，樽酒慰离颜。这第一杯酒，祝你一帆风顺。”

　　素还真看了眼四无君手中的酒杯，又看了看四无君，就着他的手饮尽杯中酒，四无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手却是抖也没抖。

　　“多谢。”

　　素还真这近似于调戏的举动却让天岳上下骚动起来，纷纷怒目而视，四无君一摆手，压下了众人的不满。

　　四无君又斟上第二杯酒：“第二杯酒，祝你顺利达到目的。”

　　酒杯递到唇边，素还真又如之前那般饮了。

　　一片沉默。

　　四无君收回手，望向空空的酒杯：“如今一页书负伤，素还真你又即将远行，中原武林顿失擎天之柱，令人忧心啊。”握着酒杯的手指转了转：“武林瞬息万变，只怕故人归来，人事已非，不胜唏嘘。”

　　素还真静静听着四无君说话，待四无君说完，素还真看了看四无君身后跟着的两名刀客：“送行的人多了些。”不等四无君反应，他又接着道：“怎么，怕跟我单独相处吗？”

　　天之翼、绝烨听闻此话纷纷上前一步，刀已然出鞘在手。

　　“不可失了礼数。”四无君出言阻止：“你们都退远些，吾要与素贤人单独聊聊。”

　　天之翼与绝烨无可奈何地带着人退下了。素还真朝四无君一偏头：“走走吧。”说罢，便率先走了出去。

　　四无君跟在他后面，心里着实有些乱，于是也管不了自己的举动是不是合适，这冰天雪地里陪素还真“走走”是不是太离谱。

　　冰河天川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说不上什么风景，不过空茫而已。两人无言地走了一阵，素还真突然道：“不知天外南海有什么在等着我呢？”

　　四无君扯了扯嘴角：“怎么？难道素贤人会怕？”

　　停下脚步，素还真笑着看向四无君，四无君皱了皱眉，却见他抬起右手朝他伸过来，四无君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不知怎么犹豫了一下，就被素还真搂住脖子揽了过去。

　　“素……”

　　未竟的话消失在双唇相触之刻，四无君愣了一愣，似乎是没想到素还真会在这种时候吻他。这个吻十分温柔，与以往那充满情欲的吻完全不同，像是珍视，又像是告别。

　　“我们还没在青天白日下亲吻过呢。”

　　的确如此，两人第一次是在暗无天日的秘道里，之后在琉璃仙境，四无君都是入夜才来，天亮前就离去，别说亲吻，情人间可做的事太多，他们都没做过。

　　素还真放开四无君：“多谢你来送我，我走了。”他说完，果真毫不眷恋地转身就走。

　　四无君追出去两步，叫了一声：“素还真！”

　　“嗯？”素还真转回头来，微微笑着看向他，就像开在冰原上的雪莲花。

　　不要去。

　　四无君心想，嘴里说出来的却是：“……这第三杯酒就暂且按下，等……素贤人凯旋返乡，再续这未完之席。”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