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二部》月云霜曙

15、第 15 章

　　十五

　　素还真终于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张开眼睛的那一刹那，长久未见阳光的眼睛有点儿不习惯地眯了起来，他想抬起手遮一下阳光，却抬不起来。

　　他偏过头去，想要避一避光线，这时一片阴影遮过来，素还真眯着眼睛看过去——是四无君的扇子。

　　头下枕着软绵绵的东西——是四无君的大腿。

　　“好久不见了。”四无君的声音听来遥远而又空茫。素还真一时没有答话，他闭上眼睛，觉得浑身都十分疲惫。

　　有什么落在他的唇上，十分柔软，素还真睁开眼，正望进四无君眼里。他十分开心的模样，眼里都是盈盈的笑意，道：“看来这最后一杯酒你是喝不下了。”

　　素还真笑了笑：“现在的素某毫无自保之力，阁下若要杀吾自是轻而易举。”

　　四无君摇了摇头：“吾为何要杀你呢？”素还真尚没机会表示自己的惊奇，他又接着问：“你可知这是哪里？”

　　素还真闻言往四周看了一看，只见此处的景观十分希奇，漫天都是黄沙，澄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但是并不觉得炎热。没有风，身遭却零落着数十个旋风，彼此牵制下，似乎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一眼望去，这些旋风错落有致，仿佛无边无际。

　　“这是无边无涯。”说话间素还真已知道四无君的打算，想要借他引诱青阳子等人前来救援，落入此处的时空激流当中。他叹了口气：“只需轻轻一掌，素还真就要魂归离恨天，实在不必多此一举。”

　　四无君勾起手指在素还真颊边划过：“吾舍不得你啊，这世上若是少了素还真，该多无趣。”

　　“黄泉路下，素某等你。”

　　四无君眨眨眼，笑了：“这话真令四无君感动。”两人再无他话，一坐一卧，安静享受这最后的时光。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这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当天边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四无君扶起了素还真：“吾是真的舍不得你，可是你不死，天岳就得不到真正的胜利。”他说完，听见素还真幽幽叹了口气。

　　手掌就放在素还真背后，四无君掌吐柔劲，一道真气护住素还真推着他进入最大的一个空间旋涡之中。在破开旋风的那一瞬间，素还真还是闭上了眼睛。

　　再度睁开眼，四无君已背过身去，正要离开无边无涯，素还真唤了他一声，他也没有回头。

　　“四无君，”素还真还是说道：“这不是棋局，下棋的人并不只有两个。”

　　四无君的步伐停住了。

　　“接下来的事，不需你操心了。”四无君说着正要转过身来，却突然听到一阵极细微的破空声，紧接着，感到胸口一阵疼痛，他低下头，只见胸前插着三支金针，金针暴露在空气中的针尾尚在轻轻颤动。

　　望向素还真，他已闭上了眼睛，最后的这一反击将他才积蓄起来的力量消耗殆尽，甚至不能再看一看四无君此时的表情。

　　“好……好好！”一连赞了三个好字，四无君才哈哈大笑了起来：“真不愧是素还真，若是有机会……”说到此处，他停住了。

　　再也没有机会了。

　　素还真再度醒来已是好几天以后。他睁开眼望去，天地空茫得似乎没有边际，一时间有些茫然自己身在何处。

　　江湖一梦已廿载有余，睁眼闭眼间，已觉沧海桑田。

　　“你在想什么？想女人吗？”一个陌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些软绵绵的感觉，像是在笑。

　　素还真转回眼，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紫衣青年，眉眼中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视线交错间，心中已有几分明了，顿感愕然。

　　“这种眼神，是看我长得太英俊走了神吗？”

　　素还真眨了眨眼，答：“是啊。”

　　“……”步怀真敲了下头：“你这样说真是让我无言以对，果然论到调戏人的功夫还是你比较高明。”

　　“前辈过奖了。”

　　“前辈前辈，我这么年轻哪里担得起你一句前辈？”

　　素还真无奈道：“先生说的是，素某改就是了。”

　　步怀真满意地点头：“聪明。”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他继续问道：“你这模样要出无边无涯可有困难啊。”

　　“先生不必担心，素某自有办法。”

　　步怀真闻言哈哈笑了两声：“你自然是不用我担心的，不过……”他上下瞧了素还真一眼：“你体内那个‘东西’放着不管不要紧吗？”

　　“咳咳，”步怀真问得太过暧昧，素还真不由咳了数声，道：“无妨。”

　　掰回一城，步怀真显然很高兴，两人又商量一些事才走。步怀真甫一离开，素还真便听见脑海中有一个声音问：“这人是谁？”

　　“高人高人高高人。”

　　没被他的话转移注意，那个声音继续问：“你喜欢他？”

　　素还真扶住额头：“所以吾最讨厌神神鬼鬼的东西，真是防不胜防。”

　　那声音也没生气，只静了一会，又道：“吾不会打扰你的，只要你助吾完成心愿，吾自会离开。”

　　“玩笑而已，你也不必太过认真。无边无崖太过寂寥，有人陪伴素某很开心。至于答应你的事吾一定会做到，你不必多心。”

　　那声音得他承诺，嗯了一声又沉寂下去。

　　素还真知道他有心事，也不再多言，加之自己身处这种情况，还是先恢复元气，尽早离开此处为好。

　　此话不提。

　　再说四无君回到天岳，他受三支金针贯体，针上沾有素还真体内的残毒。为阻止毒素蔓延，四无君不得不封锁了部分气脉，无法再现杀体。金针上沾染的毒虽然不多，但亦是种类繁杂，难以化解，唯今之计，只好再取七月笙来解毒。七月笙虽无法完全拔除素还真之毒，治疗四无君却是足够的。自从青阳子等人取回七月笙之后，那东西就一直留在天地门名为，四无君欲取，非是易事。

　　然则，要抢七月笙虽不易，却也非完全没有可能。四无君利用九洲联盟引出青阳子，让他带七月笙出来医治九洲联盟的毒患，再伺机抢夺。最后虽付出了代价，亦成功夺得七月笙。

　　四无君没有料到的是，这些都是青阳子的将计就计。素还真将四无君中毒之事已告知步怀真，再转告青阳子。青阳子利用四无君急于医治的心理，将尚含有医治素还真时吸取的毒素的七月笙让四无君抢去，四无君夺得七月笙，一时得意之下竟没有检查七月笙是否有毒，就直接用来吸取自己体内的毒素，不想反而中了其中含的万毒珠之毒。正是危急之刻，青阳子竟然循着七月笙的特殊气味追踪到了四无君的藏身地点。

　　看到青阳子，四无君心知此时已无退路，只略一挑眉：“你要杀吾。”话中没有一丝疑问，也无一丝悔意。

　　“四无君，何必多言呢？”

　　四无君笑了笑：“吾若是你，不会亲自动手。素还真这个人是最无情，也是最多情之人，他虽要杀吾，可吾若真死在你手里，你与他今生无缘。”

　　青阳子默然。四无君的话虽是要扰乱他的情绪，却也是句句实言。此计是素还真定下，四无君真因此而死，素还真也不会后悔，却是免不了要伤心一阵。亲手杀了四无君的他，素还真虽不会怪罪，恐怕也再难接纳了。

　　“那又如何？”青阳子沉声问：“你杀我天地门诸多弟子，我今日若不为他们报仇，枉他们称我一声‘道主’。”他说着，令其他人退开，手已按上琴弦。今日是该了结了，无论是他与四无君也好，还是他与素还真也好。这样的关系，早该结束了。

　　四无君摒气凝神注视着青阳子的举动，正是一触即发。这个时候，一只手搭上青阳子的肩膀，紧张的气氛为之一凝。

　　“让我来吧，青阳子。”话音才落，一架剑架已落在两人中间：“策衍的断足之恨今日该做下了断了。”

　　剑君十二恨上前一步，站到青阳子身前：“一恨才人无行，正是你的写照。”

　　青阳子身体僵了一僵，深深看了剑君一眼，终是思绪复杂地退开了。

　　四无君握住羽扇的手一紧，大笑起来：“四无君从不为自己所作所为后悔，也不惧承担任何后果，就让吾见识一下十二恨之威吧。”

　　“悲剑怒鸣。”剑君说完，悲剑应声而起，迎上一片满含杀意的蓝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