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二部》月云霜曙

8、第 8 章

　　八

　　收到照世明灯的书信，素还真立刻去了黑湖。他到的时候，便看见崎路人跟叶小钗正在黑湖边上打拳，照世明灯躲在一边的树荫下，拿着本书遮在脸上，睡白日觉。

　　崎路人的动作很慢，行动间还有些不协调，又似乎是太久没有运用，而忘了当初熟悉的记忆一般，显得有些生疏。他看到素还真来，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又继续打了下去。

　　没看到他时着急，真正看到了，也就放心了。

　　一套拳下来，崎路人打得汗流狭背，也打得流畅了许多。他收了势，一边向素还真走过去，一边细细打量他：“这么久不见，似乎比记忆里又英俊了些。”

　　素还真一时失笑，原本准备好的那些感性的话便说不出口了：“你不在，这些年素某容颜想必沧桑许多。”

　　崎路人又仔细看了看，正经道：“不多不多，只比我老了那么一丝丝。”

　　素还真哑然。

　　崎路人看了他一会突然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你还活着，真好。”他说着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第一眼看到叶小钗，第二眼看到照世明灯，唯独没有你，还以为……如果那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素还真一震：“素某活得好好的，你可别咒我。”

　　崎路人听得一笑：“是啊。”他停了一下，在素还真脸上揉了揉：“就是瘦了些。”

　　“唉唉唉，”这时听到照世明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哪里瘦了，屈世途每日好吃好喝供着他，哪里敢让他瘦。”

　　陌生的名字让崎路人有些疑惑，于是素还真又向他解释了一下屈世途的身份，听到故人无恙，崎路人也感十分欣慰。

　　照世明灯知道两人还有许多话要聊，便拉着叶小钗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素还真想崎路人想了很久，如今终于见着，有许多话想跟他说，却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些年的事太过纷杂，一时涌起许多感触。崎路人死前，他们之间因为风采铃的事而闹得很不愉快，虽然过去这么多年，可对崎路人来说不过是一闭眼的事，更何况，他是因素还真决策失误而死，令得素还真心中对他一直有所歉疚，刚刚有叶小钗和照世明灯在还没觉得，如今两人一离开，这些前尘往事涌上心头，令得素还真一时不知该如何而对故人。

　　见到素还真有些黯然的神情，崎路人也多多少少猜中他的心思，不由有些后悔当初的失言。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依素还真的性格，想必他也对自己之死十分愧疚，如果不是之前两人总是吵得不可开交，如果不是崎路人死在他面前的刺激，想来素还真也不会如此执着于他的生死。

　　“素还真，我现在十分后悔，不该总是跟你吵架，也不该说那些话伤你的心。”崎路人突然开口。

　　素还真一怔，马上说：“不，是吾伤了你的心……”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崎路人打断：“我当初一心想救风采铃，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我觉得你值得拥有那一切。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儿子，像许许多多平凡普通的人一样，拥有最简单的幸福，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武林至尊的身份，也不是只能掩人耳目地跟我在一起。或许是我太过贪心所致，不该束缚你的感情。我当初反对你与风采铃在一起，虽然是因为嫉妒，也是因为她的身份会害了你，但是她是真心爱你，所以我想救她。我明白这是奢求，也还是希望，你能拥有一些普通平凡的幸福。”

　　“别说了……”素还真将头靠在崎路人的肩上，声音听来竟有些哽咽：“我知道……我都知道……谢谢你，是我破坏了你的苦心。”

　　“也是我太过在乎你，而失了分寸。我一心想用自己的方法来挽救你跟风采铃之间的关系，而不顾你的劝告，不仅害了风采铃，也害了我自己，更令得你伤心。我不该总是挑战你的底线，总是说些让你难过的话，都是我不好。”

　　“若非我顾虑太多，又怎会害了你与采铃……”

　　“别再说了。”崎路人捂住素还真的嘴：“死的人是我，伤心的人却是你。我听叶小钗说，我死了之后不久，风采铃也死了，素续缘入魔。我只是听听，都觉得难过，真不知道那时你是怎么撑过来的。”

　　“都过去了……”

　　是啊，无论怎样都过去了，虽然那些伤痛会永远留在心里，随着时间的消磨，虽未必会减轻多少，却已渐渐懂得如何去承受。

　　“正是因为有你们，才支撑素还真一路前行，永不放弃。”

　　两人无声依偎了一会，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彼此互看一眼，发现对方脸上都有些残留的泪痕，不由又互相指着对方取笑了一番。两人在湖边坐下，崎路人懒洋洋趴在素还真腿上，享受这令人几乎感动得落泪的重逢。素还真抚摸着他散落一地的黑发，心里感受到许久未曾有过的平静。

　　崎路人枕着素还真的大腿，与他随便聊些这些年江湖上发生的事。素还真则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那人的背脊，态度十分亲昵。没一会，崎路人便被他这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出一身火气。

　　“素还真？”

　　“嗯？”

　　“你说照世明灯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素还真如何能不知道照世明灯为何要带着叶小钗离开，说是下山采办些必要物品，不过是想着给他挪些时间。不过……

　　素还真还在迟疑，崎路人已搂了过来，亲住他的嘴，一条滑溜溜的舌头伸了进来。素还真揽住他的腰，被他扑倒在地上，两人唇舌纠缠一阵，俱有些喘息。

　　“你的身体……”素还真还在担心崎路人的身体是否吃得消，崎路人又吻了过来：“管他呢……”他一边胡乱在素还真脸上亲吻着，一边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素还真眼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这青天白日的，真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崎路人既然正在兴头上，两人又实在太久没做过，素还真也就把那些小小的介意抛去了。

　　新生的躯体似乎格外敏感，素还真的手抚过崎路人的肩背，放在他的跨上，掌下的肌肤滚烫，透着年青的气息，比之记忆中还要诱人。崎路人跨坐在他身上，俯身用牙齿咬开扣得严严实实的领扣，又用舌头在他颈间舔舐。

　　突地，他的动作顿了一顿，然，也只是停了那么一小会，便掠过素还真颈间的齿痕，继续往下咬在他细细的锁骨之上。

　　“叶小钗，你说……时间够了吗？”照世明灯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中的茶杯，问坐在他对面神色不动如山的人。

　　叶小钗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只是盯着杯中的茶叶看，似乎能看出朵花来，真到照世明灯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这时间你该能估计得出来。”

　　叶小钗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面前的照世明灯，用指尖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写道：我要走了。

　　“嗯？够了吗？若是在山上正好碰见……那得多尴尬。”

　　我回琉璃仙境。

　　叶小钗这几个字让照世明灯终于露出一丝认真的神情：“这就走了？何不等素还真一道呢？”

　　叶小钗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叶小钗……”照世明灯有些苦恼，依素还真上次跟他谈话的意思，是不想让叶小钗插手天岳之事，才把他派到他这来，这叶小钗要是回去，保不准那人是要找自己麻烦。

　　“崎路人如今功体全失，我怕一个人无法护他周全，希望你能保护他，想来素还真也是这个意思。”

　　叶小钗又摇了摇头，他十分明白，崎路人复生之事如此隐秘，待在黑湖与其说是保护崎路人，不如说是保护他。叶小钗望了照世明灯一眼，又在桌上写道：我想帮他。

　　深知叶小钗的固执，照世明灯除了叹气，也想不出要如何说服叶小钗留下。眼看着叶小钗已经起身，往茶馆门口走去，照世明灯赶紧开口：“你想过没有，或许是他希望你留下呢？”叶小钗的身影只停顿了一小会，便再没有回头地离去了，照世明灯撑着头，自言自语道：“这下，那人恐怕要把黑湖拆了，我是不是该提前避难呢？”话虽这样说，照世明灯还是要认命地回去面对素还真。

　　回到黑湖的时候，照世明灯只看到素还真一个人坐在湖边，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

　　“崎路人呢？被你吃了？”

　　“他在屋里睡觉。”

　　照世明灯露出了然的神情，笑容还未敛下，素还真已问：“怎么就你一个？叶小钗呢？”

　　“何必呢？他在这的时候你连句招呼都没有，他不在你又要问。”

　　“他回琉璃仙境了？”素还真又问。

　　素还真猜得很准，因为他实在是了解叶小钗，想到这，照世明灯不由叹了口气：“不然，他是要去哪里？叶小钗太过固执，我说服不了他。”

　　本来以为素还真还想说什么，没料到他听了照世明灯的话，只是一阵沉默。

　　“其实……”

　　素还真张了张嘴，可是照世明灯只听到他说了这两个字，再后面的不知是他声音实在太小，还是没有说出来，照世明灯并没有听见。他看见素还真转身离开黑湖，那背影竟有几分寂寥。

　　一定是错觉吧，照世明灯想，明明身边有那么多人又怎么会寂寥？还是说，最想要的那个得不到，所以即便身边有再多的人，也敌不过心里那分孤寂？

　　照世明灯看了看身后的草庐，又回过头去看素还真的背影，只这一小会，那背影已有些模糊。他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为崎路人，为叶小钗，为素还真其他的那些情人，也为素还真。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思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他编织了一场美梦，然而梦再美，也填补不了他心中的那种磨人的空虚。追求更多的感情只会令他更加无法满足，而这样做的愧疚又会反过来令他陷入更深的渴望之中。

　　只不过，照世明灯终于还是忍不住长长叹息，这种事除非素还真自己能看开，身为旁观者的他也的确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