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莲花》叶霜镜

12、燕大人

　　在黄石镇耽误了四天，那郎中医术很是不错，幼蘅恢复了不少。二人继续上路。

　　路上龙飞仍旧沈默，只是戒备担忧的气息加重了。

　　幼蘅知道，她这一病已然耽误了行程。最厉害的追兵，恐怕很快就要到了。

　　大概就是铜瓦渡埋伏的锦衣卫说过的那一位“燕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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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行了两天，道路逐渐崎岖，平原地已渐渐少有，几乎都是在山间穿行。这样的山路非常适合设伏，龙飞脸色凝重。话愈发少了。幼蘅不敢问他，只是自己暗暗揣测著连龙飞都如此戒备的燕大人究竟会是个什麽样三头六臂的凶恶人物。

　　转过一条山道，果然有个人在牵前头等著他们。

　　是个年轻的男子，骑一匹栗色马。出乎幼蘅想象的是那人并不是凶神恶煞的样貌。相反是张蛮俊秀的脸，有双很黑很亮的眼睛。那男子也穿著铜色上衣的锦衣卫服色，护心甲上的铜牌擦拭得闪闪发亮。修长高挑的身形在马背上坐得笔直，越发显得风神秀美，不太像是锦衣卫（请以龙飞为蓝本进行对比），倒更像个出游的贵公子。

　　燕大人？

　　他不是。

　　即使是不会武功的幼蘅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是龙飞的对手。更不要提会让龙飞对他戒备提防。

　　那他会是谁？幼蘅正暗自寻思。那人已遥遥在马上拱手问候。

　　“龙大人，别来无恙。”

　　“曹佥事客气了。”龙飞颔首为礼，并不轻慢。既然姓曹，就绝不会是燕大人。为什麽龙飞还是那麽戒备？

　　“燕大人派我来探路的，她跟我相隔半个时辰的路途。我的时间很紧，不能够多说。你可是要向西出关？”曹佥事言简意赅，一张俊俏的脸波澜不兴。

　　“对。”那个曹佥事问得很奇怪。龙飞答得也很奇怪。他为什麽要把方向告诉这个人？

　　“我会想办法把大人引向东边，让大人以为你向东折向临沂。但最多三天就会被发现。”这算是啥？是在帮他们？幼蘅有些奇怪的看著曹佥事，他的眼睛直直的盯著龙飞，却看不出善意，满是戒备厌憎的神色。

　　“也许不用三天。”应该是被帮助了，龙飞并没表现出感激的神色。

　　“所以这三天，你好好利用吧。”曹大人又一拱手，算是告辞，拨转马头便要向他们的来路去。

　　双马擦身时龙飞问道：“你不想杀我？”

　　曹大人勒住马。很干脆的说：“我没那个能耐的。”顿了顿，又道：“就算是我能杀得了你。杀了你，燕大人也不会开心的。只有大人自己才能杀你。”丢下这句话，驱马向他们的来路去了。

　　龙飞居然还有心思笑了一声，策马继续向西。

　　“那位曹大人跟你似乎认识？”幼蘅百思不得其解，但看著遇到那位曹大人之後龙飞似乎心情不错，於是开口询问。

　　“他叫曹冰，是燕断虹的副手。”龙飞嗯了一声，回答道。

　　“他为什麽要帮我们？”幼蘅觉得好奇，本来龙飞见过曹冰之後气氛就有些微妙。她本不敢问又实在好奇得忍不住，但既然龙飞不拒绝回答，自然是再好没有。

　　“他不想让燕断虹看见我。”越来越诡异了。幼蘅十分好奇，但龙飞显然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于是她乖乖闭嘴。自己窝在他怀里寻思。

　　“好好利用这三天吧。”他重复了一遍曹冰的话。声音低沉，似乎隐约有些思索。看起来好心情已经用完。幼蘅也不敢再问他，只好继续自己琢磨。

　　这几天路上一直很平静，没有人跟踪。他在黄石镇耽误了这麽久，他的老朋友燕断虹已经可以找到他，这倒是早就料到的了。

　　原来还奇怪姓燕的居然一直忍著没有动手，跟这家夥历来的脾气很不相符，今天曹冰的出现算是解释。曹冰这个人武功一般，追踪找人的本事倒是天下一流。

　　有曹冰误导，难怪姓燕的一直找他不到。

　　平静并没有持续很久，就像曹冰许诺过的三天之期并没有作数。跟曹冰相遇的第二天黄昏，幼蘅又看见了他。

　　还是条山道。龙飞和幼蘅在坡脚准备上山时，隘口转出两匹马来。幼蘅一眼便认出了曹冰那匹身高腿长的栗色马。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了。有个人骑著匹一根杂色毛也不见的黑马走在他前面，跟曹冰一样身穿锦衣卫的官服，却是从来没见过的暗红色。头上同色的硬葛纱铜盆官帽上的金花帽饰是一只凤凰，在如血夕阳下闪烁发光。

　　幼蘅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著了魔似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在残阳下背著光，人和马儿的边缘似乎都被镀上了一道柔和的金边。那个人从山道的隘口上，慢慢的，几乎像是散步一样的速度向他们走下来。

　　这一定是燕大人。没有任何理由，幼蘅莫名确信著。看著那个红衣人走到离龙飞他们只剩一箭之地的地方。勒马站定。

　　“我等你很久了。”

　　声音很冷，很脆，有种深藏的妩媚。

　　幼蘅终於知道龙飞为什麽会说，曹冰不愿意让燕大人见到他了。

　　这位燕大人，燕断虹，是个女人。

　　是个很美的女人。

　　她身上穿著男式的官服。除了颜色，都与其他人包括龙飞穿的毫无二致。但她给幼蘅的感觉，却觉得不会有比这一身更适合她的衣服了。

　　她有一张很美的脸。稍稍狭长些的鹅蛋脸，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没有。左边脸颊上纹刺著一只延续入颈的血色凤凰刺青。细而薄的剑眉，眉尾略略上挑，一双细长的眼眸中溢满了冰水。高挺的鼻梁甚至有些男子气。薄薄的唇轻轻抿起，唇角上扬，带点轻蔑。

　　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柄剑。高贵，美丽，锋锐，甚至是透明。

　　在这张几乎是透明的脸上，眉目间凌厉涌动的杀气和上挑的眼角都在传递著她的锋锐，强大，和危险。

　　确实，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龙飞的对手了。除了她，也没有人能配得上做龙飞的对手。幼蘅看著她，几乎忘记了呼吸。胸口一阵沸腾，一阵冰冷。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重重捏住了心脏。

　　“你布置了那麽多线索，告诉我他们折向东。你很了解我，却不了解他。”燕大人并不搭理幼蘅。她的话是向曹冰说的，却没有看向他一眼。她的眼睛，一直在盯著龙飞。专注，冷静。有种抑制的亢奋。

　　“曹佥事，照顾一下。她不会骑马。”见了面龙飞反而轻松了。他控马走到曹冰面前，跳下马来，将缰绳递给了他。转过身来问道，“就在这里，还是重新找地方？”

　　“你的马给他。”燕大人拨转马头，冲曹冰命令道。曹冰跳下马，依言把自己坐骑的缰绳交给龙飞。

　　龙飞骑上曹冰的马，燕大人在前面引著他，两个人折过一个山坳，不见了。

　　他们似乎走得很远，说是要厮杀却连兵器撞击的声音都听不见。

　　幼蘅没有下马──没有龙飞帮忙她连马背都下不来。她抓著马鞍，脸上仍然保持平静，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只能保持平静。忍耐，等待。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从小到大，她受到的，就是这样的教育。

　　因为她只是个女人。无能的女人。既不会武功，也不懂政治。所以她帮不了父亲和叔父，也帮不了他。她忽然觉得焦躁，觉得愤恨。为什麽。一次次，每一次，她都要等，她只能等！

　　曹冰也不说话。他的眼睛一直看著他们离开的方向。虽然手里拉著幼蘅坐骑的缰绳，心思却明显不在这儿，幼蘅能看到他的眼角一直在不自觉的跳动。

　　那双黑黑亮亮的眼睛里有担忧、也有嫉妒。

　　曹冰在嫉妒。

　　幼蘅看著他，心里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他在嫉妒谁？又为什麽要嫉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