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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离行之路 ...

  •   都走了,大地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龙飞慢慢回身,上楼梯的时候略略觉得有点气促。失血太多了,对身体的影响比预料中的大。

      动情了,所以被红尘侵蚀的速度,就连崩溃的速度,也比燕断虹快吗?站在门外龙飞不忙进去。他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这该死的一切。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今天晚上发了难以想象的善心啊。对燕断虹也好,对叶白泽也好。

      难道是因为身体上的创伤影响吗?龙飞自失的一笑,看叶白泽那孩子的反应,他又不知不觉的做了回好人。

      虽然那孩子是很喜欢他没错,但龙飞清楚小白的性格,和他对高大人那种近乎病态的绝对服从和盲目的狂热崇拜。也相信他作为一个锦衣卫佥事的职业操守。他相信他会毫不犹豫的按照命令杀掉自己。

      为什麽不看著燕断虹杀了叶白泽呢?对燕断虹的那番说辞其实半真半假,彼此都心知肚明。叶白泽现在固然是无法跟燕断虹一较高下。但毫无疑问他也是个难缠的对手,他应该等他们动起手来,燕断虹杀掉叶白泽以後出手的。那个时机是最好的,燕断虹刚刚经历过剧斗,就算没有再受伤,体力和精力都会打折扣。而他身上带伤且失血过多,捡这样的时机是再合适没有的了。

      他是锦衣卫,不是江湖汉子,他所要做的只是完成任务,活下去。他没什麽规矩道义需要去遵守。趁人之危也不是什麽难以接受的事。

      但是。他为什麽要出去,为什麽要去阻止?

      为什麽他心软了?

      客房里一灯如豆,幼蘅就坐在灯下。隔著窗纸,只能看到她一个模糊的影子。

      是因为她吗?

      可是细细回想,对他的处境,对他的做法,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甚至对她自己的处境,她也没有提及过。她或许没给过他什麽帮助,却也完全没有给过他任何压力。从开始到现在,她几乎都是安静到不存在一般。

      真的是,安静到不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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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这里。你……你可不要紧吗?”她去找他。却被莫名其妙的卷入夜战,自己都生死难料,还关心著他这个一见面就粗暴对待她的男人。

      “也是急事,不过似乎没有你现下紧急,你……你可是受了伤?”自己的性命也不过在呼吸之间。为了活命才来找他,却把他的安全看得比自己的事还重要。

      雨夜山居。毫不犹豫的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处理他够不到的伤口,为他缝补衣服,把脸埋在他的衣服里,哭得那麽伤心。却并不索取安慰,只是淡淡的说,是在担心她的侍女。

      一次次被卷入战斗中,一次次压抑恐惧,保持平静,不引起敌人的注意。明明怕得要死,却能在被挟持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出手杀人。事後因为恐惧和後怕而半昏迷。也没有抱怨过一句。

      只是把她的经历讲述出来,却从来不向他寻求宽慰。

      明白他刺探利用的用心。不说破,不反抗,跟著燕断虹走,甚至不惜激怒燕断虹来获得她认为对他有用的情报。

      在他觉察到外面的动静要出门去的时候,她也只淡淡的问了一句,我在这里等你,还是找地方藏起来?

      还有那个温泉……

      龙飞没有进门去,远远看著昏黄模糊的灯火,他觉得自己心乱了,乱得很厉害……

      ──────────────────────────────────

      天亮了。她一句不提上路的事,他也不提。

      四个时辰,快得仿佛不过一弹指间的事,又好像是,经过了一生那麽漫长。

      燕断虹的药很灵,他的伤口止住了血,到天亮时分她为他换药时发现已经结了薄薄一层痂。到下午,他突然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真的,就是走走。他拉著她的手,也不骑马,慢慢的在镇子里到处闲逛。这个镇子倒是不小。因为离玉门关已经不远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有不少是穿著宽袍、头戴长巾,牵著骆驼的西域人。镇子中心处最热闹的一间酒楼里,居然还有个碧眼金发,皮肤雪白的胡姬在压酒劝客。

      他们在街上吃了些东西。有瓜皮碧绿,瓜肉像金黄丝滑的缎子一样的哈密瓜。有撒著芝麻,烤得焦香酥脆的烧饼。也有掺和著大朵的蜜糖和果脯做的花色富丽的糖缠。难得这样一个边陲小镇,炎炎夏日居然卖得有冰。

      他带她去买衣服。她身上的一身少年的衣裳还是在上京途中为了避人耳目在估衣铺里买的旧衣。一路的风霜颠簸,露宿野外,虽然没有他那样满身是洞,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成衣铺子里幼蘅在试衣服,曲裾襦裙白色底版上织著大朵素净的青花,衣襟和袖口上滚著宽宽的边。她罩了条西域女子常用的长长面纱,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调皮的看著他。

      他笑,“好看。不过,我觉得这件更好看。”

      那是一套细细的羊毛裙子,淡红色的料子里夹织著金线。衣襟里有个小小的布标,上面有朱红的记号。

      【泉记】

      她的表舅,西域的巨商。商号遍及西域,却一步不进大明疆域。这里有他泉记的货物,就说明他们的位置已接近边关。泉记的商号在附近了。

      她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可是我喜欢这一件。”幼蘅说,有点赌气,有点坚持,有点舍不得。

      “这件更适合你。”他柔声哄她。

      “不要!”她霍然转过头,看著他,就这麽想让她去找表舅吗?就这麽想让她离开他吗?

      “我自己选的,不会後悔。”

      她不後悔。

      “我会後悔。”他说。眼眸里是淡淡的伤感,淡淡的不舍。

      後悔什麽呢?不该拨弄她的心吗?其实这有什麽关系呢。他的心,不是也被她拨动了吗?

      她看著他的眼睛。顺从了。

      燕大人不知道在哪里等著他。大战在即,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分心。

      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又出发了。

      他已经打听到,泉记商号的离大明最近的一家分号,是在玉门关外天狼古城往西四十里的一个叫做“侯君集”的镇子。幼蘅不会骑马。一马双跨,总要差不多十天才能到。

      这段旅程刚开始的时候,为了加快前行的速度,龙飞也曾经想要教她骑马,她抵死不肯,只得作罢。这时他似乎不再著急,放缓了缰绳,慢慢教她一些简单的控马之术。

      此时已经是暮春季节了,但北国春迟。路边杨柳新发,倒有些像是南边初雪乍融的景色。

      两个人的话题,一直都在刻意的避免说起燕断虹。

      燕断虹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出现。这一条路,这一丝微薄脆弱的幸福,不知道什麽时候会走到头。

      燕断虹的武功跟龙飞不过伯仲之间。本来放手一搏,难说鹿死谁手。但现在只要一想到燕断虹,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

      作为一个杀人的人,作为一个锦衣卫,作为一个男人,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致命的弱点。

      作为锦衣卫,生命中不能有在一弹指间无法舍弃的东西。要舍弃她吗?

      能舍弃她吗?龙飞拉著缰绳的手,不自觉的紧握了。她温软的小手,却轻轻的覆住他的手背。

      “我不会有事的。”她给他一个温和坚定的微笑。“不用担心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这是我父亲在过去十八年里唯一教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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