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秘史》歌尽繁花

16、礼物

　　蓉天在洛城逛了一天，大有斩获，回到韩府时恰恰遇见韩衍从轿子里下来。
　　韩衍身着红色的补服，不见多少威严，却自有一种秀逸的姿态。
　　韩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笔墨纸砚，她身后的年毅手里提着一袋沙石，微微好奇道：“蓉姑娘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蓉天没想到韩衍也会感兴趣，指着年毅手里的沙石解释道：“我想做件玉佩，这袋沙石是磨玉的，笔墨纸砚是用来画图做一个制玉的工具出来。”
　　韩衍听得认真，笑了一下道：“这块玉是打算做出来送给侯爷的吗？”
　　蓉天微微讶异：“你怎么知道我要送给他？”
　　“那天你刚到府上送了我与文清玉石，连赵管家也有份，却唯独缺了他的，我想应该没有这样送礼的。”
　　蓉天心道这人心思可真够细密的。
　　韩衍见她没有答话，岔开话题道：“你们玉王谷里大概有多少制玉的工匠与管事？”
　　蓉天心里计算了一下，“除了谷中管事的，工匠大概有两百多人。”
　　“你大哥管着谷里这么多人，定是很辛苦。”
　　“比你辛苦吗？”蓉天疑惑的望向他。
　　韩衍眼底浮出一丝笑，却是浅得不能再浅，“他与我辛苦的地方自然不同，对了，你大哥想过来洛城吗？”
　　蓉天摇头：“大哥大概宁愿老死在玉王谷，他似乎不喜欢王城，不过我倒希望他过来，这样我们便能一家团聚。”
　　“一家团聚？”韩衍重复着她的话，面色似有疑惑。
　　蓉天知道自己说多了，支吾着没答话。两人说话间已步入韩衍的书房。
　　韩衍的书房内十分开阔，四壁的架子上全是书，桌椅摆设皆以素雅为主。蓉天随手抽出一本名为《养生导引法的书》，翻了几页，觉得有趣，转身问道：“我能拿回去看吗？”
　　韩衍点头，只埋头看着书案上的折子，似乎不愿再多聊下去。
　　一旁的侍者将沏好的茶水端到他桌上，茶水冒着热气，一点点的雾气裹住了青瓷瓶中萱草花，端坐在后面的韩衍人像萱草一样钻进她的头脑，艳丽得不像样子，却又似烟雾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蓉天觉得再呆下去，有些打扰了，可心底有话，不问出来，又不痛快，试探道：“大人上朝的时候，见过慕容绍吗？”
　　韩衍挑眉：“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听人说过，他为人怎样？在朝中得势吗？”
　　韩衍笑了一笑，勘酌道：“得不得势，要看怎么说，文臣也分两种，一种是治世的，一种是做学问的，慕容绍文学优长，修书立传很有些才能。”
　　蓉天心底听明白了一半，“大人这么说，慕容绍算不上受宠了？他跟治世能臣还是差了一些？”
　　韩衍笑得有些冷，苍白的手伏在文案上，似是有些发紧。皇帝若是拿臣子当辞典用，恐怕也算臣子的福分了，不过以慕容家的势力，慕容绍此人大隐于市，韬光养晦，倒也不是不可能。
　　蓉天见韩衍不再说话，人冷淡到近乎克制，她觉得他似乎在想一些不愿与人分担的隐秘，只好退到一边道：“大人有事要忙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韩衍并不留她，在她身后道：“过一阵子皇家西郊狩猎，天子也会出行，热闹自不必说，你闷的话，可以让韩湘带你去玩。”
　　蓉天听完，心头一喜，忍不住问他：“这么热闹，你不去吗？”
　　“我只是露一下脸，倒是韩湘参加了此次狩猎，必须驻扎在猎场。你跟他可以多呆上几天，瞧瞧热闹。陈朝每年如此的盛况不多，到时候几乎所有有身份的人大半都会到场。”
　　蓉天听他解释，心底高兴了一番，又担心韩湘不带自己去，回到住处后自是频频探头张望西苑，盼韩湘能立即回来，好央求他带自己去。
　　年毅知道她的心思，好笑道：“别瞧啦，侯爷回来的话，西苑肯定会点灯。也不知韩府是哪里的待客之道？居然将客人扔在这里，主人也不见人影。”
　　年毅说这番话其实是冤枉韩湘了，韩湘此刻正在西苑里。白天他去了一趟慈安堂和母亲谈到一年一度的西郊狩猎，母亲只送了他两句话：吸取教训，锋芒尽敛。
　　韩湘清楚母亲说此番话的缘由，四年前，兰紫芝也是如此告诫他，不过情势逼人，已有朝中官员欲向皇帝举荐他，因此他才想出得罪二皇子陈景，没想到猎场与陈景争功，皇帝仍是抬举他，弄得陈景很没面子，如此一来，算是把陈景给彻底得罪了。
　　韩湘一直不知母亲为何令他远离朝堂，大凡贵族子弟，皆为家族的势力与荣耀拼力争取，他自幼被送到华子岗，从最初被逼着学艺到最后兴趣使然，受过不少艰辛，回来后却基本无所作为，虽然是远离了纷争，但独留大哥一人苦撑着韩府，他又着实过意不去。
　　他思虑间，只听黑暗中有人轻声道：“你果然回来了，这么黑，怎么不点灯？”
　　韩湘一惊，从床上一跃而起，只见屋中火烛一亮，照出的人影竟是文清跟她的贴身女婢。
　　文清见他戒备的模样，心底苦涩，却强装出一副和颜悦色自然的模样，关切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住在府里，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韩湘被她一番话说得脸色古怪，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文清，觉得再没有见过这样温柔至极的女子，比起兰紫芝，文清待他更像他的亲人，可若如果不是后来的事……他也不会重回华子岗了。
　　文清见他虽然沉默，眼神却是放松下来，心底松了口气，若没有唐中海的事，他恐怕是不会回韩府了吧？她不敢想，毕竟错在自己一方，她转身吩咐冉晴：“快把吃的端上来，你在外面跑了一天，肯定还没吃过东西。”
　　冉晴食盒的盖子还没揭开，蓉天人已跑进了西苑，恰逢遇见屋内的三人，顿时觉得情形诡异。
　　蓉天想如此温馨的场面，难不成文夫人对韩湘也很中意？而韩衍竟然毫无所闻？看来秦远墨猜测的“玷污”二字不太可能，怎么瞧，这两人都像是两情相悦，长此下去，侯爷不会跟他嫂子私奔了吧？这种事应该当断则断，她应该让他悬崖勒马。
　　蓉天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见三人皆盯着自己，她突然坐到了韩湘坐着的床边，在冉晴惊讶的神色下，揭开了食盒的盖子，抓住一个桂花糕，温柔的对着韩湘道：“这么多好吃的，刚好我也饿了，可以尝尝文夫人的手艺吗？”
　　冉晴没见过这么厚脸皮跟没规矩的人，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韩湘笑：“你一天都做什么了，这么饿？”
　　蓉天望着他，苦着脸道：“我一早起来就过来找你，你不在，我又带着凤鸣出去找，不过洛城这么大，我地形又不熟，找了一天，也没见着你的人影。”
　　韩湘微微敛眉，不知她为何说得如此热络？找他？某人在南大街逛得不亦乐乎，连自己的跟踪也没发现，竟说忙着找他？不过韩湘并不戳穿她，只是拿起筷子，捡着小菜不紧不慢地吃。
　　文清见这两人不像那么融洽，但因韩湘待人接物一向淡然，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你们慢慢吃，我再让厨房准备些点心送过来。”文清交代了一句，带着冉晴出了屋子。
　　冉晴出了西苑的大门，忿忿不平道：“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小姐，我看是强盗还差不多！亏了夫人辛苦准备的点心。刚才有人看见她从大少爷书房里出来，她也不仔细打量自己的身份，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文清轻看了她一眼，“不要乱说！”
　　冉晴不以为然“哼”了一声。
　　屋内，蓉天搁下手里的碗，像献宝似的拿出一块原石，“我下午逛街挑了块上好的石头，打算做个东西送人。”
　　“嗯。”
　　“你觉得男人配戴的话，是喜欢飞禽，还是喜欢走兽？”
　　“那个男人是禽兽吗？不然雕什么动物？”不咸不淡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不像在说笑。
　　“难道你觉得男子配饰雕成植物更好？”蓉天瞪圆了眼睛，不耻下问。
　　“我喜欢什么样的，跟你有什么关系？”韩湘神色寡淡。
　　“玉佩是送给你的，自然你说了算。”
　　韩湘一口小菜卡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之后眼尾一扫，似笑非笑道：“无事献殷勤，送我东西做什么？”
　　“我听你大哥说你打算参加皇家的狩猎，能不能带上我？”
　　“是韩衍让你过来的？”
　　蓉天点点头。
　　“东西也是他让你转送的？”
　　“嗯，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你的心意可真是恩泽四方。”
　　“那当然，我们玉王谷的人，端的就是一个大方，你府里上上下下我都没少打点东西。”
　　“最后一个打点我？”
　　蓉天殷勤的点点头，好东西总是留在最后嘛。
　　“你对我可真好。”韩湘将手里的瓷碗放到榻上。
　　“所以你会考虑带我去见识见识吧？”
　　“咔嚓”一声，瓷碗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