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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陈帝一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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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帝陈寅与太子陈映驾临西郊猎场。蓉天在人群中远远地望见皇帝朱红色的车辇与明黄的华盖,等到太子被人牵着走过人群时,她才知道当朝太子原来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看样子大概不过六岁。
皇帝下车时,身边伴着一名宫装女子。
蓉天昨天就已听闻此名女子乃是当朝的皇后杜月怡,陈朝第一美人,也是杜崇恩的女儿,集富贵荣华、美貌、才情于一身。可惜,她没有机会靠近,只能远远见到杜氏的背影,纤细美人腰,青丝如流云,青纱微笼,衣绸拖地,仅仅一个背影已然清皎如月,令人遐想无限。
如此多出色的人物济济一堂,蓉天对这三天的射猎越发期待,不过她东张西望,怎么也没看见那天惊鸿一瞥的红衣侍卫,原以为皇帝身边竟是美人环绕,看来也不尽然,大部分的侍卫还都是膀大腰圆、威武强壮,没有那日见到的红衣侍卫那般的清贵雍容。
她从张彻那里打听到这次皇帝之所以会亲自莅临现场,是旨在为太子陈映选出一位教习武艺的师傅。
按照陈朝的惯例,名将很少是通过武举脱颖而出的,一般陈朝的贵族子弟不屑于参加武举,反倒是皇家狩猎成为他们大秀武艺的机会,所以此次三场比试的作用并非一般的小打小闹、君臣同乐那么简单。
蓉天看热闹的同时,又遇见昨天那名侍女。
那个侍女也是自来熟,拍了拍她的肩道:“今天你可想好了押谁的宝?”
“小侯爷韩湘。”
那个侍女讶异道:“为什么押他?昨天你没看见公主的态度吗?”
“因为韩湘是我家主子啊。”蓉天好笑的想看她的表情,果然小侍女一副能吞下刀子的神情,半天才缓过劲来,悲愁道:“我也押了你们家主子。”
这回换成蓉天惊讶了:“为什么?你昨天不是还怕公主的威胁吗?”
小侍女笑了一下,“自然是因为我们家小姐,兵部尚书千金裴巧,她可不会被公主吓倒。我们裴家可是陈朝四姓八族中为首的一族,裴家才不怕被别人欺负呢。”
蓉天吃惊得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王城的千金真是争强好胜啊。她与那名叫明月的小侍女聊了一会话,得知原来韩歧威早先救过兵部尚书裴彦,裴巧自小得知这段故事便对韩府两位公子格外倾慕,无奈韩衍早已娶亲,剩下倾慕的对象就只有韩湘了。
说话间,韩湘与其他的贵族子弟包括陈景已各自上马。
第一场比赛是步射,每人派了九枝箭,弓又分为不同的号,既考参赛者的臂力,又考参赛者的箭术。
陈景年纪比韩湘稍长,身形高大健硕,眉宇间衔着一股傲气,他一上场直接要了最大力的弓,一箭正中靶心,场外围观的人一阵欢呼。
蓉天望了望远处的韩湘,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几个赛手过后,轮到韩湘上场,围场外突然安静下来。
韩湘仅仅要了十力的弓,场外的围观者并不奇怪。众人心中清楚韩湘惯于用剑,倚重的该是弓轻而力巧。
裴巧的侍女明月有些兴奋,激动道:“你家主子上场了!”
蓉天屏着呼息,虽然比试的不是她,手心却紧张到冒汗。
韩湘神态悠然,拿弓瞄准靶心,一箭破空而去,虽然中靶,却明显落后于陈景,准度并不在中上等之列。
场外众人一阵嘘唏,似乎不太满意韩湘仅仅拿了如此成绩,押了他的人显然也不在少数,自然是暗自哭爹骂娘。
明月“咦”了一声,半天才道:“幸好是第一箭,小侯爷肯定是太紧张了。”
蓉天也自我安慰,毕竟有皇帝观看,是人都会紧张。她抱着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韩湘六箭射完,连她头上也开始冒汗,虽然六箭后韩湘稍稍赶上,但始终落后陈景,最后一箭更是失了准心,差点脱靶。
比赛结束,陈景第一,杜准第二,卫幽屈居第三,韩湘仅拿了第四。
明月一脸失望,愁苦道:“本来我还想押陈景呢,可是小姐说你家主子一定会赢。唉,再怎么样,也该拿第三啊!”
蓉天脸色尴尬,自己输钱事小,可毕竟是自家主子令她家小姐输钱,确实令她过意不去,可她也不想韩湘落败,谁知侯爷不争气呢,好在韩湘的成绩还算中上,没令韩府太跌面子。她安慰自己的时候,听见一旁的官员议论道:“刚才我从皇上那边过来,听人传皇上像是不太高兴此次步射,竟问了韩衍一句说:‘侯爷这几年的击技怎么不进反退,都在忙些什么了?’韩衍答不上来,脸色难堪得很。”
旁边的官员不以为然,反笑着道:“难得少师大人也有难堪的时候,这些年韩府也着实风光,好处总不能都叫他们韩府独占了吧!”
“此言差矣,这些日子韩府也不好过,听闻杜崇恩已经放出话了,誓要韩府就唐中海的事给个交代。韩府的风光恐怕也是表面,韩衍虽清高,可皇帝还不是叫他将逆臣贼子的女儿娶回了家,文夫人可是差点入了官妓呢。而那个小侯爷,不像是能成事的。”
蓉天虽听得云里雾里,可多少明白原来狩猎不仅仅是场赌局,场内场外的众人都在盯着韩府的动向,韩湘胜了,他们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等着陈景发难;韩湘若败了,他们则在推敲皇帝的眼色,私下里甚至会幸灾乐祸,奚落韩府。此种情形下,韩湘的压力应该很大,她觉得有必要去安慰一下韩湘。
随着众人的散去,蓉天走进帐篷,看见韩湘立在净手的水盆边暗自出神,公服甩在床榻上,连羽箭也不在箭筒里,随意的丢在地上。
蓉天觉得他的背脊硬挺,背影是那么的僵硬与萧索,心底顿时有几分柔软,缓声道:“你是不是很难过?”
韩湘没有立刻转身,嘴角微微掀起了一丝弧度。
蓉天又道:“第四名已经很好了,有些人连弓也拉不起来,却只会在一边说风凉话。你不要太在意。”
“很多人说风凉话了?”
“没有。”
“照你这么说,我能将弓拉起来,拿个第四名,已经很了不起了?”韩湘反问道。
“那倒不是,陈景比你壮实,你能拉起八成力的弓便很了不起,如果将弓换成剑,陈景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韩湘低声道:“你还真能安慰我,倘若明天的骑射,我连第四名也保不住呢?”
“我见过你的骑术,明天你不要紧张,肯定会表现得比今天出色,就算拿不到第四也没什么,你的功夫已经很厉害了,你不要听外面那些人乱嚼舌根,倘若你不想出去,我可以将午饭端给你吃。”
韩湘道:“我确实不想出去,你去给我端饭吧。”
蓉天出了帐篷,替韩湘张罗饭食,她想他现在一定心里不好受,不想见任何人。
她刚出了帐篷,韩湘便倒在床榻上,笑得浑身轻颤,笑毕,手指盖在脸上,自言自语道:“韩湘,原来你也会有被人同情的一天!”
只是被她照顾的感觉如此微妙,韩湘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装失落了。
韩湘用完午饭,一直躲在帐篷里,认认真真失落到了晚上。
要不是皇帝晚上招他去用晚膳,蓉天真不知道再怎么安慰他,她已经帮他洗了碗,喂了马,擦拭了弓箭,整理好了衣服,还将洗好的水果送到他嘴边,只差没将洗澡水也抬进帐篷,却见他还是躺在床上郁郁寡欢。幸好皇帝叫他去吃饭,只是这顿饭肯定陈景也在,她想陈景在场,不知道他回来后会不会更加难过?
韩湘到了皇帝用餐的地方,众人早已落座。
皇帝用膳时象征性的说了一句开场的话:“今天朕的儿子表现出众,朕甚为满意。”
重臣自然纷纷起身贺喜。
皇帝接下来语气一转,有意无意看了一眼韩衍,缓缓地道:“朕想借这次机会给太子挑一位教习武艺的师傅,原本朕心中已有人选,却没想到这个人选今天的表现倒叫朕失望了。”
韩衍脸色一冷,神色虽没有太大的变化,握着筷子的手却因为用力,显得微微发白。
众人都不知该如何说话,心底又纷纷揣测难道皇帝中意的人选指的是韩湘?
陈景望了一眼韩湘,落井下石道:“洛城中,有些人白担了许久的盛名,其实功底也不过尔耳。”
韩湘眼眉间敛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只是目光接触到韩衍的冷寂,忽然心中一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哥其实很不痛快吧?可想到母亲的交待,明天的骑射是赢,还是输?他倒觉得为难了。
群臣共饮的晚宴没多久就散了。韩衍上轿,准备回府,看见韩湘站在轿边,韩衍只是倦倦的一笑:“陈景的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蓉天第一次来这里应该没闯什么祸吧?”
韩湘摇头。
韩衍不再多说,将轿帘放下,命人起轿回府。
韩湘有意留在原地,一直等到王公公送走陈景等人。王珩回来时看见他,微微一愣:“小侯爷怎么还在这里?”
“刚刚大哥交待了一些事,所以耽搁了一会。”
“侯爷莫要怪少师生气,陛下这次对您的期望很高呀。”
“那是陛下抬爱了,是我自己不争气。对了,我听人说王公公在青龙海畔置了一座宅子?”
王珩眼瞳微微一敛,干笑了两声:“谁这么嘴碎,在侯爷跟前搬弄是非?”
“王公公误会了,耿绍给我提这事的时候,可不是搬弄什么是非,他只道王公公好福气,羡慕公公能将林紫箫收入府中,要不是我在秋水巷外撞见他给林美人买金钗,还不知道林紫箫是何许人,更不知道耿绍还是个长情的人。不过也难怪,林紫箫当年的艳名确实叫人垂涎,还是公公有眼光。”
韩湘见王珩笑了一半,脸色就僵住了,心知目的达到了,有些事只需点到为止。
王珩心中郁愤,脸上却不见半分颜色,只淡笑着道:“侯爷说笑了,像我们这种人,不过是图个家的热乎,岂敢耽误耿大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