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韩衍入狱 ...
-
不出几日,韩衍的话果然应验,弹劾的折子如雪花一样纷纷而至,直指韩衍罔顾圣意,恃才放旷,私存官银入票号,置圣上于危境,令朝廷失信于商……不少罪折都是皇子陈景的人上奏的.
杜崇恩反倒没有在此时落井下石,韩衍在玉王谷上一事上等于替他解了围,杜崇恩并不想放弃这个盟友,私下在皇帝面前替韩衍开脱了几句,不想皇帝却是早有打算,只道:“韩衍私自拿官银放贷生利,罔顾王法,民愤极大,富绅豪门乃教化一方的典范,朕要是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只怕难平民怨,何况朕以前多有偏袒韩府的地方,如今看来过犹不及,此次断不能再失偏颇。”
杜崇恩一看皇帝的意思,心知圣上只怕早有决断,立刻见风使舵道:“陛下所言极是,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韩衍?”
陈帝道:“先革职收监吧。”
杜崇恩眉头一跳,韩衍拿官银生利,君臣之间应该心知肚明,韩衍此举是在替朝廷解围,皇帝为了堵众人之口,竟将其投入监牢,其做法无异于过河拆桥。君心如此,着实令人寒心,而此时韩湘尚在宫中当差,陈帝此举究竟为何?他却无从揣摩。
杜崇恩的疑惑没多久便得到了答案,皇帝中元节遇刺,韩湘舍身相救,陈帝为了嘉奖其英勇,特封其为绣衣使副都统。这一敕封无疑令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绣衣使表面看来是伺候皇族玩耍,游乐的,实则却是替皇帝收集谍报,监控洛城内外、朝廷大小官员的活动,其权力可想而知,韩湘在职务虽在陆放之下,但背景权责却远远超过了陆放。
杜崇恩心知陈帝的用意,表面上赏罚分明,暗地里却是打压了一个,又扶植起一个,倘若韩湘不好好当值,韩衍很可能死在狱中,而朝廷中若有人对韩府存有异议,得罪了韩湘便是得不偿失,皇帝利用韩衍的计谋充实了军需,至于那些家破人亡的晋商,朝廷已经将韩衍下狱,问罪却可以慢慢来,无论怎么问,钱终归是归了朝廷。
韩衍一案令朝廷清流一派对韩湘不满的人大为增多,因为韩湘竟没在皇帝面前替兄长说过一句好话,私下更有谣言说韩湘早与兄长不睦,为了讨皇帝的欢心,出卖了玉王谷不说,还捅出私贷官银一案,踩着韩衍的肩膀进阶,实在令人不齿,但敢当面将这话说出来的,却没有几人。随着中元节期一过,日子很快恢复到了从前。
蓉天从昏迷中被硬生生的疼痛逼醒,醒来时映入眼睛的竟是凤鸣。她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是在黄泉路上与他汇合了。
凤鸣虽然瘦得有些脱形,但稚嫩的面庞犹如春雨后柳枝上抽头的新芽,清新可人,令人舒心。凤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脸上表情惊喜交加,他平日虽沉默寡言,心思伶俐,但说到底依然是个少年:“别乱动,你的胸口伤的很厉害,脚也被用过刑,我只简单包了一下。”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如何找到我的?”蓉天试着坐起来,将背靠在身后的树上,但一挪动,胸口与脚踝的伤痛令她觉得喘气都成了一种负累。
凤鸣擦拭着她脚上涌出的血,脊背似在微微发抖,双唇紧闭,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蓉天虽然担心脚会就此废掉,却强打精神,勉强露出笑容:“你不说就算了,我们这是在哪?你这些天都呆在林子里吗?”
“我一直呆树上,等你好一点,我会背你上树,我们现在出不了城。”凤鸣说话一向言简意赅。
蓉天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奇道,“你都不比我高,怎么背我?”话刚说出口,瞟见凤鸣微微变白的脸色,立刻便有几分后悔。
凤鸣指了指远处一个破了的箩筐:“你坐里面,晚上我拉你上去。”
蓉天想到自己要被当成货物一样,坐着箩筐被吊上树,生出几分齿寒:“我们为什么要爬到树上去?”
“这些日子,韩府和杜府都说府里被盗贼光顾,官兵到处在搜人,托你的福,我现在出不了城,这片林子如今也不安全,我们又身无分文,不住树上你想住客栈里吗?”
蓉天哑口无言,杜崇恩抓她还有点道理,韩府抓她做什么?难道玉王谷的人死绝了,他们才能安心吗? “凤鸣,你既然知道出事了,为何不早点走,回来救我做什么?”
凤鸣脸色暗沉,恨声道:“你觉得我会将你一个人丢在洛城不管吗!”
蓉天身体一颤,苍白的脸色更是难堪了十分。
凤鸣也像后悔说出这样的话,双唇紧闭,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的话,二人一时间都默默无言。
凤鸣从身边的布袋里掏出一个失去水色的苹果,悻悻的道:“你吃点东西。”
蓉天接过苹果,想到玉王谷跟年毅,忽然落下泪来。
凤鸣见她一颗泪珠含在眼里,死死咬着双唇,似是不能放声痛哭,所有哀痛只能按在心底。他自幼与她相熟,只见过她快乐的模样,从没见过她落泪,顿时变得有点手足无措,心里恨自己无用,更恨韩府无情。
他二人在树下休息了一会,之后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树上。好在这颗栖身的榕树枝桠繁茂,他二人瘦得皮包骨头,挤在粗壮的树枝上竟也不觉得勉强,两人像两只初生的动物幼崽,抱在一起取暖。蓉天见凤鸣一直睁着眼睛,脸色似冰,始终不肯睡去,心知以他幼时的经历,只怕现在心底的恨意又添了一层,因为不想他钻进牛角尖,她没话找话道:“凤鸣,刚才的苹果是哪来的?怎么会那么难吃?”
“庙里偷来的,可能放的太久了,怎么?真的很难吃吗?”凤鸣咽了一口口水,实际自己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可望向她时,脸上又是心虚,又是抱歉。
蓉天好笑:“那我吃的岂不是菩萨的贡品,你不怕遭天谴吗?”
“菩萨从来就没保佑过我们,饿死了也是应该。”
“话不能这么说,若不是老天保佑,我现在怎能好好的活着?”
“那是因为有文——”凤鸣话到嘴边,才想起改口,“——因为我威胁文夫人,才救了你。”
蓉天听他说起威胁文清的事,简直不敢相信,可她又确实捡回了一条命。她与凤鸣在山林中小心藏匿,饿了便找些野果子吃,渴了便在深夜潜到山上的寺庙喝些井水,始终不敢在人前暴露行迹。幸好他二人都是李幽明的徒弟,在山上找了些草药,潦草治了一下她脚上用刑后的伤口。
凤鸣始终不敢说治疗她胸口剑伤的药是文清给的,蓉天见他不肯说,也不再追问自己究竟是怎么被救出来的。
这一日,山林中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势时缓时急,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后半夜两人在树上又冷又饿,实在冻得呆不下去,便商量着冒险去庙里躲一晚。
他二人不敢惊动寺里的僧人,等到夜深的时候,才摸进佛堂,藏身到巨大的佛像后面。原本只是安分的坐着休息,但因为这些天着实太累,加之有庙宇的庇护,无风无雨,比林子里暖和了许多,二人竟渐渐睡熟。
这一睡便到天明,幸亏庙里的和尚懈怠,打扫时没有细查佛像身后是否落有积尘,敲完晨钟便开始念经打坐。凤鸣被晨钟惊醒,醒来时已经觉察到有人在佛堂中,可惜他藏身在护法的佛像后面,无法提醒不远处睡在大佛身后的蓉天,只能瞪着眼,干着急。
蓉天因为困顿,头不时的歪向右肩,身体渐渐有滑落之势。
此时佛堂中站着几名衣着华贵的异族人,凤鸣听见其中一人道:“没想到中原人的佛堂竟是如此恢弘。”
一旁的中年男子道:“郡王虽然敬重中原文化,但信教讲究诚心实意,不可轻易更换信仰,少主看看也就罢了,回去可不要跟郡王说去过中原的佛堂。”
“看看而已,此次来佛堂只求所办之事一帆风顺,多烧几炷香总是没错的。”
“哥哥,如果事情一帆风顺的话,我是不是就能得个美貌的嫂子了?”
“诺敏,事情没成之前,可不许乱说!”
“恩,哥哥,我们这次去觐见皇帝,带的那些礼物都是寻常之物,我听说陈朝皇帝信道,恭王又喜欢斗蛐蛐,我们是不是该另辟蹊径,别出心裁才好啊?”
“呵呵,信道还好,左不过是进献些祥瑞之物,可蟋蟀,我们还真不知道什么才是能争善斗的品种呢。”华服男子身后的人捻了捻胡须道。
“这个好办,明天我们进洛城问一问便知,听闻因为恭王所好,陈朝子民都谙熟促织呢。唉……不过瞧父王的意思,似乎仍想保持属国中立,对迎娶陈朝的公主,好像不太热心呢。”
“诺敏,仔细你的舌头,我们现在可不是在属国。”华服男子呵斥道。被称为诺敏的女子吐了吐舌头。兄妹谈话间,蓉天已经被说话声吵醒,见凤鸣在佛像后朝自己不住递眼色,她吓得立刻坐直了身子,两人屏息静气,一直等这帮衣着华丽的人出了庙宇,才重重呼了口气。
蓉天与年毅等待庙里无人,立刻从佛像后出来,在贡台上找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吃的。他二人不免丧气,正在懊丧间,好巧不巧,蓉天听见凤鸣的肚子“咕噜”一声,与她肠胃里的饥饿声互相回应,令她生出一股胆色:“我想好了,我们到城里去,反正都是死,砍头总比饿死在这里强。”
凤鸣自然听她的,一个月之久,想必洛城抓捕他们的人早已懈怠,加上十六郡属国的小郡王前来求亲,大臣有事要忙,想来也顾及不到他们两个。
他二人虽跟李幽明学过易容术,但工具有限,只能用庙宇里的香灰抹脸,将自己涂成乞丐模样,好在蓉天与凤鸣的衣服头发早已破败、脏乱不堪,倒也不需要刻意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