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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恶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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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的西街口是陈朝最大的蟋蟀交易场所,地处陈朝西边的贫民地带,偶尔也有官家、客商与贵族光临,皆是为了挑选虫儿才光顾此地,至于西街口何时兴起蟋蟀的买卖,早已无人知晓。因江湖、艺人多在此讨口饭吃,所以鱼龙混杂,虽在天子脚下,秩序却较别处混乱得多。
蓉天与凤鸣混迹在此已有几日,他俩虽非乞丐出生,但落得如此境遇,已与乞丐无异,因为没有官家准许,陈朝不许开馆铸玉,蓉天又行迹落魄,无法给人看病,他二人只能从山林中捉些蛐蛐卖钱,换些吃的。
怎奈好的蛐蛐比玉王谷的美玉还要难遇,加上地霸盘剥,他二人还没饿死,全靠被人施舍度日。
这一夜,蓉天与凤鸣好不容易从护城河边用水灌出一只额顶泛白的玉顶蟋蟀。一大早才开市,他二人兴冲冲的拿到西街口官家的马号外,等着戥子给蟋蟀过秤,好卖个不错的价钱。不想排队等候交易的人太多,二人百无聊赖之际,恰逢恶霸冯四又无端出来惹事。
冯四昨夜因斗蛐蛐输了钱,晃到马号外面见到两张陌生的乞丐面孔,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指挥手下将蓉天、凤鸣二人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冯四的手下拽着蓉天的衣领嬉笑道:“凭你们两个小乞丐,也敢到此交易?给爷拿来看看,手里捧着什么好的货色?”
蓉天自是不肯,冯四大手一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蓉天手里捧着的竹筒摔在地上,那只玉顶从竹筒里蹦出来。
凤鸣甩开冯四手下的钳制,想要去抢那只逃脱的蛐蛐。冯四手下的人故意耍弄他,一脚踩在凤鸣手上。
蓉天心疼凤鸣,却不敢开口,生怕被别人认出自己是个女的。
冯四见蓉天脸面虽脏,五官却甚为秀丽,目光灼灼,双眸漆黑,犹似点漆,不由上前擒住蓉天的下巴,玩笑道:“你们这虫儿,怕不是剪了翅、掐了尾的寿星头吧?居然敢冒充好货到这里交易?”
蓉天嘴巴紧闭,任凭冯四挑衅,就是不开口。
冯四被她激怒,劈头盖脸又是一巴掌道:“你是哑巴?不会说话?”
蓉天被打,瘦弱的脸颊顿时肿了起来,她扭脱冯四的手掌,埋头吐出嘴里一口血水,回头看向冯四时,竟是微微讥嘲的一笑。
冯四愣了一下,他的手下“啐”了一口道:“想不到这小要饭的竟是个硬骨头。”
蓉天在玉王谷时好歹是个小姐脾气,平时最恨那些欺软怕硬之人,玉王谷被毁之前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只是胸前伤口被冯四一折腾,比那扇在脸上的两巴掌还要剧痛无比,她怕血水渗出,更容易叫人起疑,索性拒不开口,狠狠的盯着这帮无赖,像是今日就是被打死在这里,也绝不开口求饶。
冯四一时被搞得下不了台,他手下人踩住凤鸣的手掌,恶声道:“娘的,那一日明明瞧见这乞丐与地上要饭的小子说话,我就不信打不到他开口。”
四周原先等着排队给虫儿过秤的人,眼见冯四闹事,都害怕引火烧身,悄然四散,蓉天与凤鸣怕被人认出,即使挨着拳头也只坑着头,不发出半点声响,冯四手下正在得意,却忽然听见一声“住手!”
冯四几人刚想呵斥,抬头瞧见骑在白马上的赤衣侍卫,顿时停了手脚。冯四几人认识尹旭,并不是与尹旭有所交集,而是尹旭来回洛城长街,虽一贯独来独往,却容姿出众,即使没有“看杀卫玠”之说,却足以让人印象深刻,又因他新晋太子少傅,名头更盛。冯四不过是个流氓地痞之主,见到尹旭连忙陪出一脸笑来:“尹大人,怎么有空来西街口了?”
尹旭骑在马上,神情冷淡,似乎不屑与他说话。
冯四手下却不知情况,腆着脸凑上来道:“尹大人认识这两个乞丐吗?还是大人是菩萨心肠,想叫我们放过他们?”
尹旭脸色几乎没有变化,只无动于衷道:“不认识,但也不想看见死人。”
冯四面面相觑,不知道尹旭说的话是指他们,还是这两个乞丐,但好歹是收了手。
尹旭道:“还不滚,不要脏了我的眼睛。”这回冯四与手下算是听懂了,因为蓉天与凤鸣被揍得躺在地上,暂时还“滚”不了。
一伙流氓恶霸眨眼间滚得一干二净。
蓉天本想说声“谢谢”,无奈尹旭并没有将地上的他俩看在眼里。
尹旭头也没回,更没下马说半句同情怜悯之词,洛城如此情况他似是见得多了,久而久之,心肠也麻木了。他今日来西街口本是想替六岁的太子挑个善斗的蛐蛐,不想人还没进府衙内,就瞧见眼前的一幕,没来由觉得心烦,他驰马进入府衙前,突然探手从衣兜里丢出一个东西。
蓉天还未爬起来就见一枚银子滚到自己脸边,她无奈苦笑,看来她与凤鸣今日果真像个乞丐,她颤抖的抓起了银子。
没多久,李幽明被庆延阁如今的掌舵人孟晏带到了御庭轩,韩湘没能从李幽明那里得知更多的消息,只知李幽明离开玉王谷后一直与伤重的易辛在一起,并未见过失踪的凤鸣与蓉天。韩湘知道蓉天失踪了,因为他买通的杜府下人告知赵炳几天前蓉天就从杜府逃脱了,如今杜崇恩谎称府中失窃,一直在洛城找人的消息也不像是作假,现在李幽明这条线索断了,他还真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韩湘让秦远墨安置好易辛与李幽明,又问了孟晏一些庆延阁如今的情况,才回到韩府,他人刚进了韩府西苑,便立刻察觉到墙头有人,“谁在那里?”
半天没有动静,韩湘微微冷笑,毫不迟疑的跃上树,看见坐在墙头上被树荫遮掩的女子竟是许久未见的文莺。
“你来这里做什么?”
文莺眉头一挑,她虽是清丽的女子,脸色却又冷又傲,眉眼间没有丝毫柔软的样子,只透着一股刚硬:“我姐姐在这,我不能来吗!”
韩湘神情冷淡,没有说话。
“听说你打算搬离韩府,怎么?姐夫一走,你倒不想成为韩府的主人吗,还是你想离我姐姐远点?”
“她是我嫂子,我何必离她远点?韩衍在与不在,都会有人照顾她!你担心什么?”
“哼!你其实很恨我姐夫吧?照顾我姐姐?你倒说说看,你打算如何照顾她?”文莺坐在墙头,抱着双膝,眉间似嘲似疯,又像洞悉了什么隐秘,不乏幸灾乐祸,可是她却没有像从前一样看见韩湘眼底羞怒的神色。
韩湘冷冷盯着她,他一贯不知道怎样与女子相处,越是忌烦文莺,她倒越似高兴,他索性漠然待之,不理不睬。
不想他这样的漠视,更加重了文莺心底的嫉恨,文莺冷笑道:“你一直在找蓉天吗?你想不想知道她从杜府失踪后去了哪里?”
“你知道她在哪?”韩湘终于提起了一丝精神。
文莺微微一笑,呵!她总算见着他强悍背后隐藏的一点柔弱!她喜欢他的弱与恼,可一想到这一切皆与另一个女子有关,嫉恨又像虫蚁一样啃噬着她。“我自然知道,因为人是我从杜府偷走的,你若是求我,我就告诉你。”
韩湘面色一怒,他本是极骄傲的人,就算是幼年兰紫芝对他不理不睬,他也从未开口求过母亲的只字片语,此刻他纵身,伸手一擒,文莺被他抓住脖子,反倒一点不慌,笑意盈盈的望着他,似是挑衅,或是预料他不敢动手。
“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了我,你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说不定已经葬身荒野,尸体叫狗啃了。”
韩湘冷冷吸了口气,半天才淡淡的道:“算我求你,她人在哪?”
韩湘是太不懂女孩的心思了,文莺听他相求,脸色竟比被韩湘擒脖颈更为难看,五官在树荫下显得愈发狰狞:“哼!你想知道,可我偏不告诉你!”
她单手撑起墙头,狠狠推了韩湘一把,纵身一跃,人已滑向漆黑的夜色,速度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韩湘本不想伤她,想起文莺本性倔强冷硬,就算追到她,恐怕杀了她,她也不肯吐露半个字,索性随她去了。他知道蓉天没死,心头稍安,回到房中想到可能以后都找不到人,心情又变得无比恶劣。偏偏赵管家听闻他回来,匆匆来到西苑,直愣愣跪到地上道:“小侯爷,你不是真的打算搬离韩府吧?”
“搬离又怎样?”韩湘冷冷的道,“难道我还置办不起一所宅子?”
“韩府是将军留下来的,少师如今人在狱中,韩府就剩下小侯爷您来主事,这是您的家,你若走,韩府岂不是都叫外人占了?”
韩湘心间升起了一丝悲凉,冷淡道:“你们把我当成过韩府的人吗?如今这将军府不要也罢。”
赵恒远心痛无奈的望向韩湘,想到韩衍今后还要仰仗韩湘来斡旋,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这兄弟俩的仇怨怕是就此结下了。他才起身,就见文夫人进了西苑,他张了张嘴,无望的唤了一声“文夫人……” 似是想让文清劝动韩湘。
文清只是摆摆手道:“赵管家,你先出去吧。”
韩湘望向文清,本想说:你放心,我走,一切都还是原样,什么都不会变,可话到嘴边,念头却如行云流水一般变化,真的什么都没变吗?
文清对他即将搬离韩府仿佛未有所闻,反而温婉的道:“我只拜托你一件事,让你大哥回来。”
韩湘眉宇间浮现一丝嫉恨,却又转瞬即逝,“他如何做,都是我兄长,我自会尽我所能让他回来。”
“刚才文莺是否来过?”文清迟疑道。
韩湘眉峰一转,眸中露出锋利之色,“你知道她在这里?”
文清心底叹息,说出口的话却是平静无澜,“人是文莺救的,我曾见过凤鸣一面,如今他俩怕是还在西街口,只是那地方鱼龙混杂……”文清话音刚落,韩湘人已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