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秘史》歌尽繁花

38、公公卫阶

　　陈朝腹地安逸，边境却一直不太平,朝廷上下都在为开春一战秣兵厉马。杜准被任命不久，宣帝便下令杜准、韩湘押运粮草先行一步，另派尹旭护送公主陈嫣到属地联姻，并与武钦一道将其余钱款运往军事驻地。
　　尹旭知道此去燕北十六郡，会途经并州的尹府，虽然多年未曾回家，却并无多少归乡的喜悦，不论是陈嫣还是军饷，稍有失误，他都可能性命不保，更何况皇帝还指派了司礼监的一位公公随行监督。
　　随行的公公名叫卫阶，据说是在景阳殿香火安放不当，宫里走水的时候，在众人忙着逃命时，亲自将宣帝背出大火的。皇帝感念其忠心，挑了宫中一院落给其住，因其面容被烧毁，不适宜出来走动，所以并未给其任何职务或是升迁，可算是宫里闲人一个，这回却正好派上了用处。
　　尹旭出了洛城，每日巡检完官银后，都按规矩向公主陈嫣与公公卫阶请安，在确保人财周全后，才回房休息。
　　这一夜他巡检完，回到房中，却见武钦已备下酒菜等他，他公服脱了扔在床上。武钦给他的酒杯里斟酒。两人坐在灯下闲聊，讨论着漠北的情形，对即将到了的战事交流意见。
　　酒过三巡，人似乎也醉了。
　　武钦瞧着烛火下完美的人物，身体里涌起一抹难以言说的情动，目光在尹旭俊朗的面容上逡巡，隔着烛火，他探手抚上尹旭的额头。
　　尹旭隽秀的额头有着一层薄汗，他微微扬起了颈项，轮廓分明的五官惊艳到令身为男子的武钦也觉得自惭形秽。
　　像是天生存着泯灭一切美好事物的本性，武钦俯身，一吻堪堪落在尹旭的唇边。
　　尹旭的嘴角渐渐浮出一抹寒凉的笑，却也没有躲闪，寂静的夜，四下里像是浮出一声细不可闻讥诮声。
　　忽然屋顶被掀开，一个人影从梁上只扑下来，目标却是尹旭。
　　武钦与尹旭皆是武功好手，一惊之下，双双分开，拍着桌案退了好一大步，不敢想有人竟敢袭击他二人。
　　武钦酒醒，暴喝一声：“你是谁？敢在这里放肆！”
　　夜半的访客蒙着面，漆黑的夜色中眼底似含着一抹挑衅。
　　尹旭瞳孔微微收缩，想起此趟任务，不敢掉以轻心，飞速从床头拔出剑来，只想速速拿下他。
　　蒙面人却不正面迎击，他旋身避过武钦一掌，反手抓向尹旭的腰间，尹旭未料到他会不怕死的袭向他的腰胯，他长剑一挥，眼看就要砍到那人的脖子。蒙面人却整个人后仰，堪堪避过这一剑。
　　武钦举手就劈，蒙面人身体速度却更快，一脚踢在武钦手腕上。
　　武钦顿时觉得腕骨一阵钻心的剧痛，人被反弹出了两步开外。
　　尹旭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蒙面男子的内力如此强劲。
　　蒙面男子似乎要的就是这一愣神的刹那，他身子轻盈如雀，忽然从地上弹起，穿过尹旭与武钦二人的围剿，越窗而出。
　　尹旭见他脚尖点着栏杆，轻松落于楼下，他立刻提剑追出门外，紧随那蒙面人跳下了楼，挥剑直刺蒙面人的背后。
　　蒙面男子迫于他的剑势，提气以背飞身贴向身后梁柱，像只壁虎紧紧贴在梁柱上。
　　尹旭一愣之下，举剑刺向那人的面门。
　　蒙面人像是料中他会有此一击，竟突然以双指夹住迎面而来的剑锋。
　　尹旭惊骇，拼力抽剑。
　　那人眼瞳却浮出一丝笑意，故意舍了力道。
　　尹旭力有不妨，出于惯性，一下摔向楼中厅堂的桌椅，他翻身爬起正要再追，却见蒙面人已转身出了客栈，跃上树梢，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尹旭心中暗叹此人惊人的功力，想起公主陈嫣与公公卫阶还在客栈里休息，顿时心底一寒，此人能如此轻松潜到他与武钦的身边，那他二人会不会遇险？
　　他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回了客栈，找来护卫，敲响陈嫣与卫阶的房门。
　　夜半三更，被人吵醒，陈嫣与卫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问明原因，指挥人马从里到外将客栈附近翻了个底朝天，蒙面人的人影也未见一个。
　　众人虚惊一场，只能骂骂咧咧重新回到各处休息。
　　尹旭巡检完财物，又加强巡防后，才松了口气，他回到房中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发现挂在腰间的一块佩玉不见了，那块佩玉是母亲给他的，自他母亲死后，他便一直带在身边，从未遗漏过，此时被盗，心中自然万分遗憾，想那贼人如此功夫，竟只盗了一块玉？即使那块玉佩价值不菲，但也不至于要他冒如此生命危险吧？

　　此事不久便被众人淡忘，军队如常行进，武钦问起那一夜的情况，得知尹旭丢了东西，愤懑道：“哪个胆大的毛贼，竟敢偷到你的头上，若是下次再让我遇见，定不会放过他。”
　　尹旭皱眉，想起与那人惊心动魄的交手，看来出了洛城，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江湖便是如此吧？
　　在他出神的片刻，有士兵到他马边禀报道：“尹统领，卫公公说走得乏了，想要停轿休息一会。”
　　尹旭一愣，武钦知道他的难处，此趟出行毕竟不是出游，照这个速度走下去，不知何年马月才能走到燕北十六郡，他气哼一声道：“不过是皇帝身边一个奴才，摆谱也该看看时候吧，坐着轿子都能累？”
　　武钦手下也像是早就积了不满，跟着应和道：“还是个失势的奴才，宫里的那场大火怎么没烧死他，现在皇帝怕是厌弃了他的模样，才会踢他出宫。”
　　“不得胡说。”尹旭知道这些在军营里待惯的人，最瞧不起那些宫里的阉人，可这些公公又岂能轻易得罪，自古以来清流莫不是被浊流构陷，皇帝既然派他来监军，自然有一番道理，“传令下去，先在路边休息一会。”
　　武钦骑在马上暗自道：“这些人怎么去了根，连个女人还不如！”他身旁的侍卫“扑哧”一笑，知道武钦是指公主陈嫣都还没让休息，一个公公却三番五次喊累。
　　众士兵得令，一时都停了脚步，席地而坐。
　　孟晏将轿帘扒开又放下，咧着嘴道：“你这么走走停停，外面的兵怕是早想教训你一顿了，你还真是不知道收敛收敛！”
　　卫阶微微一笑，仅露出面具下一口细白齐整的牙：“我早想尝尝为虎作伥的滋味，此刻看来，还真是不错。”
　　孟晏看着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棋盘上的白子移了一步，不由抓了抓头，烦躁道：“不下了！不下了！龟缩在这破轿子中，老子闲的身上都快长毛了，他们要是真敢教训你，我非揍得他们满地找牙。”
　　卫阶瞅着他道：“你看尹旭功夫如何？真交起手来，谁会被揍得满地找牙？”
　　孟晏眼睛一亮，精神振奋道：“迟早我得好好试试他的身手！”
　　卫阶淡淡的道：“以后肯定会有机会。”
　　二人说话的片刻，大道上远远过来一群人，多数都是年轻的姑娘，挎着篮子，里面搁着刚采摘来的大捧鲜花，黄艳的桂，金灿的菊，香气袭人，煞是好看。
　　武钦奇道：“这些女人采这么多花做什么？”
　　尹旭待在城里，多少了解一些情况，解释道：“花开富贵，重阳家家户户都会买花，图个吉祥，这些女子恐怕是采了鲜花，去城里卖的。”
　　武钦点头道：“不打仗就是好，你到了边疆，方圆十里连个女人都见不着。”
　　尹旭吩咐手下传令让歇息在道路两旁的士兵尽量避让，不要阻了乡民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