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秘史》歌尽繁花

40、刁蛮公主

　　晚间，陈嫣从马车上下来，蓉天与陈嫣打了个照面后，心里顿时叫苦不迭，她唯恐这个刁蛮的公主认出了她，故意找茬。
　　不过越怕就越来什么，当夜陈嫣便差人将她叫进房里，将她凉了半天，才语带嘲讽道：“我听说韩衍入狱后，小侯爷就遣散了府里的许多下人，自己也搬出了韩府，我看他那时挺宠你的，怎么？这么快就嫌弃你了？”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蓉天心中苦闷郁愤，却根本无从辩驳，不过想到陈嫣能如此误解也好，省了其中的许多麻烦，想到此，她露出一副笑脸，故意讨好道：“当初我有眼不识泰山，连公主都没认出来，可见命里便是个没福分的，被韩府撵出来也是应该的。”
　　陈嫣原本想刁难她两句，此刻被她自贬身份忽然弄得索然无味，自己跟个奴才一般见识像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陈嫣冷笑一声，想到自己被迫远嫁，境遇也不比她好多少，不由烦躁的咬牙道：“快滚！”
　　蓉天等的就是这句话，一溜烟地“滚”了出去，暗自吁了口气。
　　可接下来两天，陈嫣像是醒过神来，觉得就这么放过她，又太便宜了她，不时指派身边的丫鬟令蓉天与凤鸣做事。
　　这一日众人在驿站休整完毕，大军刚要开拨，公主身边的侍女突然从车上下来，一手将蓉天手中的茶盏挥到了地上，训斥道：“没见过你这么懒的奴才，水果都没洗干净，就敢拿给公主！”
　　蓉天被溅出的茶水烫了手，明知是陈嫣刁难，可人在屋檐下，也只能忍下一口恶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满脸涨红地听训。
　　尹旭将陈嫣的种种刁难看在眼底，此刻忽然出口道：“他们姐弟二人一直在外面流浪，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做事不仔细自然难免，我看先找人教教规矩再给公主使唤如何？”
　　尹旭原想替蓉天开脱，不想从卫阶的车轿中传来一声轻笑：“尹统领说的是，奴才不懂规矩，做事难免粗糙，不如送到我身边好好调|教，调|教，保管两天就知道该如何做事了。”
　　蓉天一听卫阶尖细的声音，后背不由升起一抹寒意，那日他一句话便要断她的胳膊，着实令人毛骨悚然，这些天她一直尽量绕开他的马车，宁愿服侍陈嫣，也不愿被这位太监撞见，好在卫阶不怎么露面，像是没将心思放在她与凤鸣身上。
　　尹旭犹豫了一下，卫阶坐在车中又道：“尹大人是信不过我吗？论起伺候人，宫里恐怕没有人能像我们这些人知冷知热、会疼人吧？”
　　尹旭望了一眼蓉天，见她摇头，眼底似有恳求之意，不禁淡淡的道：“需要请示公公决策的大事太多了，我看还是不劳烦公公，另外找个人吧。”
　　卫阶冷冷一哂，在轿中不冷不热的道：“不劳烦，我这几日刚好闲得很。”
　　他话音刚落，孟晏从车中一步跨了出来，眨眼之间，已提着蓉天丢进了马车。凤鸣见状，上前想要将人抢出来，孟晏转身挡在他身前，呵呵一笑道：“怎么？你也想进去？有我在，你恐怕还要等上二十年才是我的对手。！”
　　武钦看见孟晏将凤鸣提起，扔到一边，阻止他去救那个女孩，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忿然，像是对此种欺负弱小的行为看不过去。
　　尹旭眼瞳微微收敛，心知当着众多士兵的面不宜跟卫阶较劲。

　　蓉天被扔进豪华马车里，一下跌到卫阶的脚边，原想跟个太监呆在一起，定是生不如死，不想马车中燃了炭火，暖意融融，比起外面深秋的寒气，车中犹如另一番天地，令她因伤怕冷，浑身酸痛的毛病舒缓了不少。
　　蓉天眼前是一双黑缎靴面，秀纹极尽奢靡，她抬头只能望见一个令人无限遐想的下颌，下颌骨的线条优美得令人想掐上一把。卫阶的一张脸几乎全罩在一个软皮的面具后面，蓉天只能看见他端坐的身形罩在宽大的白衫当中，显得格外颀长瘦削，以一个男子的体型来看，他可以称得上羸弱了，但也奇异的透着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蓉天想趁爬起来的机会，故意撞下他的面具看看。
　　然而卫阶像是察觉出了她的意图，在她借机凑上来时，一手将她挥到了一边。蓉天一时不防，撞在了棋桌上，白棋黑子顿时撒得到处都是。
　　“捡起来。”
　　蓉天又听见卫阶那种特有尖细的声音，像是从腹中发出来的，她揉着撞疼的屁股道：“我为什么要捡？明明是你推我的。”
　　卫阶浮起薄薄的嘴角，用手挑起车帘，轻声道：“你不捡，我让别人将你弟弟的脸皮剥下来，给我当面具，你看好不好？”
　　蓉天顿时收敛了几分玩笑，丧气道：“公公真爱开玩笑，其实我天生就爱给公公捡棋子，只是公公前些天不给机会。”
　　卫阶手捧着暖炉，见她无可奈何的捡起掉落一车的棋子，嘴角弯了一弯。待她捡完后，他又道：“看见桌上的栗子了吗？帮我把壳剥了，记得剥干净了！”
　　蓉天心想：你个死太监，还好只是叫她剥板栗，要是叫她剥核桃，岂不是要人命？她一边剥着栗子壳，一边望着卫阶，见他颀长的脖子上浮着细密的汗珠，像是很热，
　　“公公很热吗？为何要戴着面具？”她道。
　　卫阶沉默了一会，哑着嗓音道：“景阳殿失火的时候，我正在侍奉皇帝，当时只想着保护皇帝安危，所以木梁塌下来时我挡了一下，正好砸在了脸上。”
　　蓉天骇然，这几天她听到有些士兵议论因为皇帝嫌弃他相貌丑陋，卫阶才会被派到送亲的队伍中来，不想他却是救驾有功，皇帝竟然还嫌弃他的脸，“既然你是为皇帝受的伤，那皇帝赏你了吗？”
　　卫阶轻哼一声，像是要将满腔的郁愤之意一扫而空，又像是自嘲的道：“当然赏了，你没瞧见刚才想护卫你的尹旭也不敢得罪我吗？”
　　蓉天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顿时打起了小算盘：“这么说，连公主也要给公公几分面子咯？”
　　“你想说什么？难道要我为你去得罪公主？呵呵，我劝你趁早收了这个心思。”卫阶幽幽的道，像是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蓉天小心思被他看穿，有几分懊丧，但也无法，只能安心的剥栗子。她剥了小半天，栗子堆了一堆，大功告成，她往他面前一推道：“公公，慢慢吃啊，栗子味甜，公公是要长胖些才好。”
　　卫阶嘴角一哂，道：“谁说我要吃了，我现在不饿，你把剥的这些全都吃下去。”
　　蓉天嘴巴微张，看了看满是绒毛的栗子膜，再看卫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整自己，她只能认命的重新剥。
　　卫阶在一旁不疾不徐的笑道：“以后知道怎么伺候人了吧。”
　　蓉天将剥好的栗子丢进嘴里，味道倒是不错，糖炒的，入口绵软，她吃得十分开心，望着他道：“能让我弟弟进来一起伺候公公吗？”
　　卫阶敛去笑容，一口回绝道：“不能！”

　　傍晚时分，众人赶到了临江渡口，按卫阶和公主的意思最好是找个驿站，休息一晚再渡河。但尹旭知道前面已经耽误了好几天，照这个速度走下去，一定赶不上吉日与小郡王牧仁汇合。他跟武钦商量完后，决定还是当晚就上渡船。
　　众士兵也知道这些天驿站的住宿并不十分尽如人意，所以也都赞同尹旭的意见，大伙在落日前齐心协力将军饷和公主的嫁妆装上了船。
　　好不容易众人上了船，武钦擦了擦汗道：“尹旭，听说这渡口的下一站便是你的家乡，人人都知道并州尹氏与那乌衣巷的谢氏几乎不相上下，你在洛城这么多年，可曾想过回家看看？”
　　尹旭自从进了宫后，便再未回过家，此时听武钦提起，脸上露出一丝怅然，却不全然是思乡之情。
　　武钦还想再问，忽听见一声娇叱：“你怎么抬轿子的？难道要摔死我吗？”
　　两人顺着斥责声望过去，原来在大船和岸边架起的一块渡板不足轿子的宽度，抬轿的士兵无法四平八稳的将轿子抬到船上，陈嫣公主连这短短的几步也不肯下轿走过去，反而怪责士兵不用力。
　　武钦看明情况，叹了口气，道：“我们出生入死，难道就是为保护这些皇族的人吗？”
　　尹旭面无表情道：“当然不是，除了皇族，还有许多普通的百姓，比如那对姐弟，比如你我的家人。”
　　武钦被他郑重的语气弄得脸色一红，自愧不如，连声道：“是啊！”
　　两人正说着，却见卫阶从轿中下来，蓉天兴奋地跑在前面，似是从来未坐过这么大的运输船。
　　卫阶在她身后不疾不徐的道：“谁让你跑在我前面了？”
　　蓉天在前面翻了个白眼，转身时却是讪讪的一笑，讨问道：“公公，这也有规矩啊？”
　　卫阶嘴角一哂，幽冷一笑道：“当然，你见过有奴才跑在主子前面的？”
　　“那不一定吧，比如说现在要是有劫匪的话，公公如此孱弱，我理当身先士卒冲在公公的前面，誓死保护公公，对吧？”
　　卫阶还没说话，尹旭与武钦却被蓉天的油嘴滑舌弄得呵呵一笑，不知卫阶将她带在身边，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