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秘史》歌尽繁花

41、救人

　　众人上了船，蓉天站在船尾，望着滚滚的江流，感慨万分，夜晚的秋风吹着衣衫，难免起了几分萧瑟寒凉之意，蓉天身体不能受寒，只觉得身体的酸痛感又再次反噬过来，胸前伤口微微作痛，但她又不想舍了这夜景躲到舱内去，她抱着胳膊望着江面上另一艘大船道：“尹大人，孟晏和凤鸣为什么不跟我们同坐一船？”
　　卫阶道：“运送的军饷都在那艘船上，有尹旭在，大家比较放心，孟晏大概与你弟弟投缘，这两天一直带他在身边。”
　　蓉天心想尹旭一贯少言寡语，也许是重担在身，怕出差错不好交差吧？她感慨一番又问：“公主陈嫣在哪条船上？”
　　卫阶回道：“放心，她不在这条船上！”
　　蓉天心思被看穿，连忙掩饰道：“公公真是心细如发，事事都体察入微。公公从前在皇帝身边一定很受器重吧，不知几时进宫的呀？”
　　卫阶抬眼，缓缓的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我想一般进宫做这个的，多半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其中的辛酸非我等草民能够体会，我也是关心公公才问问的。”
　　卫阶轻哼一声，貌似挖苦的道，“常人确实难以体会，特别是与你这般女子在一起的时候。”
　　蓉天愣了一下，之后又顿悟了，她是女人，自然不能体会当太监的痛苦，眼前江风瑟瑟，夜寒露重，举目望去江面上一片漆黑，为了表示自己的关切之意，她绕到卫阶身前道：“船尾风大，我看公公体弱，还是进舱休息吧。”
　　卫阶眼瞳浅不易见的微微收敛了一下，低沉道：“你从何处看出我体弱了。”
　　蓉天呵呵一笑：“公公不必介怀，公公毕竟非同一般男子，其实体弱些更显得仙风道骨，虽然公公比武钦弱些，但光从外表看，比我不知强健多少倍。”
　　卫阶带着面具，看不出任何情绪和脸色。
　　蓉天从他紧绷的下颌，能够看出他似乎不太高兴，她觉得公主陈嫣很难伺候，没想到一个公公也这么难哄，不过这些天她跟着卫阶也体会出了不少好处，比如眼下船舱内休息的地方狐皮轻裘，铺陈得华丽而又舒适，看着相当温暖的样子。
　　卫阶进舱后歪在榻上，手里的暖炉拿累了，丢到她手上。
　　江上寒凉，她当然很乐意帮他捧着，船上的士兵为了讨好他，送来了一些消食的点心，她见他懒懒地歪在床上，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便替他笑纳了。她吃了点心也不好擅自离开，想着偌大的床铺被卫阶占了，她该睡哪？“公公？我今晚睡哪？”
　　“你难道不该守着我吗？万一有什么意外，你总该身先士卒保护我才对，听说这一带江面上一直不太平。”卫阶眼皮也没睁开，慢悠悠的道。
　　蓉天不想他拿自己上船的话来堵她，看情形，今夜他是不打算让她出这个船舱了，她坐在狐皮上，趴着床沿，拉过一床锦被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然后暗自望着卫阶脸上的面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卫阶睡熟了，她便能够揭开他的面具一窥究竟。
　　蓉天暗自留意着他的呼吸，等他看起来像是睡熟的时候，她假装站起来，貌似要替他掖一掖被子，她刚一探身，卫阶便立刻醒来，眼睛捕捉住她，目光定在她要落未落的手上。
　　蓉天尴尬着，不好缩回手，硬着头皮将这种关切继续下去，伸手将被子拉到他脖子上，道：“公公仔细别冻着”。
　　夜深人静，时间像一场拉锯战，蓉天终于败在了睡意之下，困意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床榻的一边睡着了。

　　半夜，蓉天忽然被人用力推醒，睁眼一看竟是孟晏。她不知道孟晏是怎么到了这艘船上，不过孟晏是卫阶的保镖，难不成是出事了？
　　“你推我干嘛？”她揉了揉枕得发木的胳膊道。
　　“船快要沉了！卫阶呢？”孟晏猛的一吼。
　　蓉天被他这一句吼得魂不附体，什么叫船要沉了？“你说什么？”
　　“这一带的匪徒一定是打听过我们要走水路，一早便已谋划好了要劫船。”孟晏咬牙切齿道，“有人定是半夜凿了船，不知船上有没有内应，奶奶的！让我抓到了，一定要他好看！”
　　蓉天情急之中想到了另一艘船上的凤鸣，再看船舱，哪还有卫阶的影子，想是他被嘈杂声惊醒，急着先去逃命了，“你在船上没找到卫公公吗？”
　　孟晏瞟了她一眼，脸上却不太着急的，只拉住她道：“没有，你知道他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他逃命的时候也没叫我，大概是吓得不轻吧。”蓉天没好气道，语气掩饰不住挖苦，卫阶逃命逃得如此之快，简直枉为他平日一副清高的模样！她甩开孟晏的钳制，跑出船舱，想去找另一条船上的凤鸣。
　　孟晏追在她身后道：“喂！你别走，外面危险！”
　　孟晏话音未落，蓉天人已出了船舱，一支羽箭忽然从她耳边擦过，阻了蓉天的脚步，她心惊肉跳，眼前的船上已经起火，甲板上插着无数支着火的羽箭，船上一片乱象，有人忙着救火，有人忙着跳船，更有人急着抢救东西。船身已经明显倾斜，慌乱中哭喊、叫骂声不绝于耳。
　　孟晏安慰她道：“你不用急，我已经抢了一只小船，你跟我来……”
　　蓉天不急才怪，她现在担心的是凤鸣不会游泳，是不是已经沉到水底了。她心一横，闭着眼从甲板上跳入了江里，身后传来孟晏的一声大叫：“你别跳啊！我不会水，救不了你！”

　　蓉天吸了一口冷气，江水可真冷啊！想当初在镜水河上，还有韩湘在……不！她怎么又想起了他，多情总被无情恼，不想也罢，想起母亲和玉王谷的大哥……她在冰冷刺骨的水里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再看四处的江水，有不少的木箱在水面上浮浮沉沉，顺江而下。她认出这些箱子有些是陈嫣公主的嫁妆，江水中有不少的士兵在不顾性命地追赶漂浮的木箱。
　　蓉天心惊，难道凤鸣的那艘船已经沉了？她不敢多想，奋力向船尾游去。也不知游了多久，她看见不远处有人在向她招手，那人抓着浮木，轻飘飘的浮在江面上。
　　蓉天在夜色中看不分明，只觉心中一喜，难道是凤鸣？
　　她鼓足了劲游过去，浮木上确实攀附着一个人，不过竟然是只顾着自己逃命的卫阶。
　　蓉天见他带着面具，胳膊攀附在半张碎裂的桌子上，此时皎月当空，照出满天的星辰，他修长的身形在水里浮浮沉沉，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泡久了，月色下他的手指越发显得白皙，他两鬓散落着湿发，露出少有的脆弱，与平日倨傲的形象截然不同，情形变得相当诡异。
　　“你等什么？还不快过来救我。”卫阶攀在浮木上道。
　　蓉天看他颐气指使的模样，忽然来气道：“你不会游泳吗？为什么要我过去？”
　　卫阶攀在破木桌上，竟然风度不减，“噗”的笑了一声，道：“你没看见我攀在木桌上吗？我要会游，干嘛还等你过来？”
　　情势所逼，蓉天笑了起来，谁叫他刚才只顾着自己逃命呢，卫阶，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时候啊！
　　“要我救你也可以，不过得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卫阶难得好脾气的问。
　　蓉天几乎可以估量出他在面具下微微蹙眉的样子，他似乎很不习惯别人跟他讨价还价，八成是耐着性子，才没发火。
　　“我要看看你的脸。”
　　“为什么？”卫阶收起嬉笑的语气，竟然没有生气，音质悦耳的道。
　　蓉天也在想为什么，但那个理由却是她不想说的，因为她觉得他像那个畜生：“不为什么，我只是单纯的对你的伤残感到好奇。”
　　卫阶冷笑一声道：“你还真是不缺怜悯之心。”他犹豫了一下，在她尚未出口威胁之前，动手揭开了脸上的面具。
　　朦胧的月色下，蓉天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一张脸确实被毁得十分厉害，脸上疤痕密布已经看不出原来的五官，倒是从他挺直的鼻梁和削薄的唇可以依稀分辨他当初应该不是那么难看。
　　“看够了吗？现在能不能推我到岸上？”卫阶冷哼一声，重新戴上面具。
　　蓉天因为自己的怀疑和好奇感到少许的惭愧，她游到他身边，抓住桌子的一条腿，试着向前拖拽，奇怪的是卫阶像是没什么重量，她游得并不如想象中的费力。游的时候她嘴里也没闲着：“卫公公，我刚才跳下来时听你那个保镖孟晏说他不会游泳，你说孟晏现在会不会已经沉到江底喂鱼了？”
　　卫阶道：“他若沉到江底，那也是他的命。”
　　蓉天暗暗乍舌，没见过这么冷血胆小的太监。
　　沉默着半天，卫阶忽然道：“你冷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蓉天顿时觉得江水冷得不可忍受，“我当然冷，眼下是什么天气，难道你不冷？”
　　卫阶冷冰冰的道：“那你还废话什么，还不快点游，想冻死我吗？”
　　蓉天若不是看他面容伤残，真想现在就将他丢在江里喂鱼。

　　也不知游了多久，蓉天看见从上游漂浮过来一个木箱，箱子上竟趴着陷入昏迷的尹旭，在他肩膀至右胸的地方有一道刺目的伤口，血水顺着木箱流到水里，染红了他周遭的江水。
　　蓉天“呀！”了一声，猜测尹旭一定是遇到了凶险的对手，她放开木桌的一角，朝尹旭游了过去。
　　卫阶看清楚了情况，在她身后道：“别去！”
　　蓉天充耳不闻，卫阶又道：“你想丢下我吗？”
　　蓉天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卫公公，尹大人比你更需要救护，你有手有脚，为何不自己想办法到岸上去？”
　　卫阶嗤笑一声，嘲弄道：“我若有办法，还需要求你吗？”
　　“我得先救他，要不然你再忍忍，我先推他上岸，再找人救你如何？”蓉天为了节省体力，尽量长话短说，恰在此时，她看见远处有身穿士兵服饰模样的人正在划水游向岸边，她向那人拼命招手，喊叫道：“喂！卫公公在这里！卫公公他不会游泳，急需救护！你们救一下公公”
　　卫阶额角神经抽搐，狠狠的道：“闭嘴！你想让匪徒知道我的身份吗？”
　　“放心，那个人穿着兵服呢。”
　　“你怎么知道那人不是匪徒装扮的？”
　　“你疑心总这么重吗？总之，大人您先保重，那人若真是匪徒，您就先投降好了，我估计你身份如此重要，就算是匪徒抓住你，多半也不会杀你，顶多是找地方官索要赏金，你很值钱，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匪徒只为劫财，就算劫色，也劫不到你头上，你千万不要抵抗就好！”
　　卫阶怒极反笑，幽幽的道：“你替我考虑的还真周到。”
　　蓉天与他说话的片刻，眼见载着尹旭的木箱已经漂远了，她着急之下，顾不得劳累，丢开卫阶，拼力游向昏迷中的尹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