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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被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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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阶想跟过去,刚刚被蓉天呼救声引过来的士兵却游到了他的身边,大声道:“卫公公,我可找着你了,岸边的官兵已赶了过来,想是江上失火已惊动了地方官府。”
卫阶听他禀报,心下只是冷哼,早在发现有人劫船时,他便命人发出了求救的信号,紧要关头未见地方官前来救急,此刻却姗姗来迟,其中必有缘由。他想到此,心中隐隐不安,若是让皇上知道船上军饷的损失,不仅尹旭,自己也不好向朝廷交代。他对那名士兵吩咐道:“尹大人受伤,就在前面,你去追上前面的女子,务必将他二人带到岸边。”
士兵举目远望,见水中有两个浮浮沉沉身影,眼看就要漂远了,再看卫阶趴在木桌上,慌忙道:“那公公您怎么办?”
卫阶担心蓉天安危,又心系丢失的钱款,眼见这个兵还在这磨叽,沉下脸没好气地道:“你再不追,他二人若是丢了,你也别想活命!”
小兵一听,不敢耽搁,立刻追着蓉天游去。
卫阶待那士兵游离身边,忽然丢开刚才抓紧的木桌,动作矫健地扎入了水中,待他再次浮出水面时,已游出了一丈多远,幸而蓉天没空理会他的生死,不然难保不会被气得吐血。
蓉天游至尹旭的木箱边,见昏迷中的尹旭面色苍白,血水浸透白衣,她慌忙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察觉到他清浅的呼吸,才令她放下心来,再看附近,除了一个正奋力游过来的士兵,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她顿时心头一紧,连忙扶住尹旭的木箱,用尽力气去推,竟未推动半分。
她心下暗自奇怪,尹旭的身形与卫阶并不差多少,难道同是男子,当了太监,身上少了个部件,重量的区别竟如此之大?她想到此,脸色一红,性命攸关的时刻,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
她正暗自羞愧之时,那个士兵已游到她身旁,大声道:“蓉姑娘,卫公公让我来帮你。”
蓉天瞪直了眼睛,惊道:“卫公公让你来帮我?他自己呢?”
两人同时望向卫阶的方向,黑暗的河流上早已没有卫阶的半个人影。
二人面面相觑,心道:卫阶抓着浮木,应该不会沉下去,眼下救尹旭显然更重要。
他二人囚着木箱推向岸边,饶是如此,都推得十分吃力,夜色中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江水。也不知推了多久,蓉天与那个士兵终于将木箱推上了岸。两个人躺在泥泞残败的芦苇丛中喘着粗气,刺骨的寒风刮得他二人被河水浸透的身体瑟瑟发抖。
蓉天听见身边那个兵咬着牙道:“奶奶的,冻死我了!”
她又何尝不是?蓉天想起跟凤鸣在破庙外的树上挨过的一夜又一夜,此时的情景何其相似,身体冻得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她转身道:“喂,还没问你叫什么。”
“胡阿蛮,同营里的兵都叫我阿蛮。”他说完话,跳起身,将昏迷的尹旭搬到了干一点的地方,转身去翻那个木箱。
蓉天好奇道:“你翻什么?”
“我看看箱子里有没有吃的。”
蓉天“扑哧”一笑,船上装的不是银子,便是公主陈嫣的嫁妆,哪会有吃的,就算有,也被泡成了汤。
胡阿蛮翻出一箱女子的衣物,气馁道:“难道尹大人就为了保护这一箱的衣服,才被匪徒刺伤?”
蓉天看见陈嫣陪嫁的衣物,心中一动,起身将衣物翻出来,撕裂衣裙的一角,再看尹旭,当下吩咐胡阿蛮帮忙,二人将尹旭的上衣褪去,将他身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才用撕裂的衣物包扎。伤的最深的地方恰在胸口上方,蓉天这是第二次见到一个年轻男子的身体,也许同是长期习武的原因,尹旭的身体叫她联想起另一个人,同样是劲瘦有力的腰身。
胡阿蛮见她包扎处理得干净利落,憨厚的笑了一下道:“姑娘难道以前是大夫吗?”
蓉天摇头,她以前在谷中跟李幽明学习过医术,虽帮着给谷里的少年治过病,却从未挂牌行医,想起从前的事,总是令她伤感,她潦草道:“我以前给山林里受过伤的动物包过伤口。”
胡阿蛮不想有它,反而露出几分敬重。
他二人给尹旭包扎完,又替他穿好衣服,因担心被残余的劫匪发现踪迹,决定躲进岸边湿地的芦苇丛里。不过深夜江边寒冷,两人又冷又饿,心知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蓉天道:“不如你把兵服脱掉,装成渔民出去瞧瞧情况,打探一下有没有官府和卫阶的消息,有的话,立刻回来接我们。”
胡阿蛮点头称是,“那你自己小心,我一定快去快回。”
蓉天见他猫着腰钻出芦苇丛,转身看了看昏迷的尹旭,暗自祈祷但愿劫匪已经撤离了。
胡阿蛮离去没多久,天空渐渐飘起了细雨,江面上与芦苇丛中因为湿意与寒气,起了一层朦朦的薄雾。
既不能生火又不能求救,蓉天冻得上下牙齿打颤,受过伤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再看尹旭,他的脸色冻得几近苍白透明,血色全无,唯有清浅的呼吸证明他还是活的。
她从衣箱中翻出一件衣服,拧干了水,挪到尹旭身边,用手撑起衣服想抵挡一些雨水,衣服虽不足以抵御肆掠的寒风,但聊胜于无,她撑了没多久,体力不支加之伤痛复发,不知不觉倒在了尹旭的身上。
尹旭昏迷中只觉得周身寒气逼人,只有胸口的一处是热的,他被压得痛楚难当,逐渐苏醒过来,睁开眼睛,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竟是蓉天。
他将她推开,胸口传过一阵痛意,他坐起身,察觉到伤口已经被包扎过,难道竟是她救了自己?
尹旭重新打量起昏过去的女孩,不敢相信身体如此单薄的她,是如何将他弄上岸的,此时的寒意令他不由怀疑她是否冻晕了过去,只是刚才胸口的热度却是如此真实。
他起身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因为用力,牵扯出伤口的一阵剧痛,可他对身体的痛楚置若罔闻,相反,身体上的痛却给他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清明,他想起船上与蒙面男子交手的情形,不敢相信自己竟一二再的在那蒙面人手上受挫,那蒙面人分明是在客栈与他交过手的,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伤得这么重。
当劫匪将船舱烧着时,尹旭发现蒙面男子站在船舱外,像是在搜寻什么,尹旭唯恐那蒙面人是冲着军饷财物去的,提剑便与他交起了手,二人缠斗正酣,却不知从哪冒出第三个人从背后偷袭他们。蒙面男子像是料到那偷袭者会出现,及时闪身躲避,偷袭的人在他身后一时收纳不住剑势,一剑刺在了尹旭的肩上。尹旭一痛之下,手中的剑也是一滞,那蒙面男子却趁机逃走,跳到了江中,将混乱留给了尹旭。
尹旭与偷袭的人过招了几个回合,偷袭的人像是不想恋战,用哨声招来了劫匪,仗着尹旭受伤,众人一直将他逼到了船边,害他无奈跳入江中,因伤势过重,才昏了过去。尹旭回想起船上的一幕,对押运的军饷忧心起来,再看手中抱的蓉天,反倒忘了身上的伤。
他挣扎着打算走出芦苇丛,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有人在外面叫到:“蓉姑娘,我找到卫公公了。”
尹旭松了口气,拨开层层的芦苇,跟领着众多官兵的卫阶正好打了一个照面,他感到卫阶盯着自己的眼睛似乎含着一抹凉意。
“尹大人还能抱着女人,看来伤势不是很重?”卫阶缓缓的道。
尹旭眼神一凛,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卫阶幽幽一笑:“她见你受伤,为了救你,将我丢在江中弃之不顾,这笔账我日后再跟她算。”
尹旭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觉得卫阶着实难缠。
卫阶向身后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尹旭见孟晏走出来,从自己手中接过蓉天。他正要说话,卫阶截住他道:“尹大人,这里不方便,可否借一步说话?”
尹旭见他神色郑重,与他避开身后的众人走到僻静处,卫阶道:“这次劫匪来的蹊跷,不仅知道我们上船的时间,还清楚我们押运的货物,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尹大人可知道我们这次船上物资损失近半?”
尹旭心底一沉,知道卫阶所言非虚。
“如今时间紧迫,船上损失的军饷关乎你我的性命,尹大人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尹旭摇头,望着他。
卫阶又道:“此船到岸的地方恰好是并州尹府的管辖地,尹府富甲一方,财富堪称四姓之首,不知尹大人能否忍痛割爱,舍小义,成大事?”
尹旭没有立刻回话,看样子卫阶是把主意打到了尹家,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款,尹府是否能够承受,他并不清楚,说到忍痛割爱,他暗自冷笑,对尹家,他即使有爱,也早就被失望磨灭了。
卫阶见他不说话,自然当他默认了,之后又道:“当然损失不会由尹府一力担当,我有一个法子,不知尹大人可想听。”
尹旭皱眉,只见卫阶附到他耳边献了一计,尹旭无言,虽然不厚道,却也不至于过分。二人商议完毕,尹旭跟随卫阶回到众人身边时,想起了一件事:“傅凤鸣在什么地方?”
卫阶道:“出事的时候,他与公主陈嫣刚好被人护送到了岸上。”
尹旭眉头一跳,道:“什么人护送的?”
孟晏刚想说自然是我护送的,但卫阶却拦住他开口,只意味不明的道:“尹大人应该为公主的平安感到庆幸,这次我们押运军饷,具体的行程朝廷里只有圣上,二皇子和杜国公清楚,你想会不会有人传递消息给了劫匪?公主为何能够安全到岸,其中的缘由你我没有证据,只怕也只能放在心里。”
尹旭细想了一番,质疑道:“你怀疑是皇子陈景派人劫的船?这怎么可能?他即便不满皇帝任命杜崇恩的侄子杜准,也该知道这一仗关乎边疆百姓的安危,并非一般儿戏。”
卫阶打断尹旭,淡笑道:“有些人的安危并不在某些人的眼里,何况也不一定是陈景做的,杜崇恩也有可能派人救走陈嫣,好转移你我的视线,嫁祸给陈景,而公主陈嫣恨嫁,也不是什么秘密,说不定有人帮她导演了这出戏呢?”
尹旭被卫阶的分析说的脸色发青,这么一说,几乎人人都有嫌疑了,他回到人群当中,看到一群等候他二人的地方官员,更是觉得可疑,要不是有人放消息给劫匪,何以这些人来得这般迟缓?
不知是不是地方官员早已知晓尹旭的身份,在一边恭敬道:“尹大人,今晚之事,在下身为并州地方官,实在罪责难当,好在漂在江中的物资,我已令人打捞上来一半,不知该如何安置?”
尹旭想起卫阶的话,再看这地方官员,着实觉得面目可憎,沉声道:“船上未受损的十箱货物都贴着封条,不用再清点了,暂时送到你府衙看管,那些被浸湿的箱子全送到尹府,我要一一清点损失情况,再做打算。”
“就按大人说的办,尹大人是打算回家吗?在下早已令人在府衙内为各位备下了休息的地方,不知大人可否——”
尹旭冷冷瞥了一眼说话的地方官员,直瞪得他吞下了后半句话。
卫阶在一边不置可否,此刻倒是添了一句:“我看你还是先派人到尹府知会一声,就说尹公子路过,请尹府备好客房、热水,做好接待。”
那地方官得令,立刻派人去尹府送信。
卫阶交代完一切,像是变得疲倦不堪,对那地方官员道:“先把你的轿子借我坐,我今晚忙于奔波,着实疲乏了。”
地方官员望了望明显伤情严重的尹旭,变得有些不知所措,按理不是应该伤者坐轿子吗?这位看起来明明手脚齐全,衣衫齐整,怎么好抢在尹大人的前面坐轿子?
尹旭怕那官员得罪卫阶,及时替他解围道:“送卫公公上轿,我不要紧。”
卫阶笑了一下,像是心底清楚尹旭担心自己会给这地方官穿小鞋,毫不客气地朝轿子走过去,上轿前又道:“孟晏,我看你人也抱够了,不如歇一歇,将她抬到我轿上吧。”
尹旭眼瞳微微一缩,忽然想起卫阶先前说的:她在江中将我弃之不顾,这笔账我日后再跟她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