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秘史》歌尽繁花

44、绑架

　　蓉天站在自己院落的屋顶上，举目远眺，果然望见城南的方向熊熊的大火几乎照亮了半个天空，寂静的夜空里猛然响起了警戒的梆子声，大概是提醒熟睡的人们赶紧起来救火。蓉天望了一眼卫阶道：“怎么衙门起火，你好像挺高兴？”
　　“哪有？”卫阶一口否认。
　　“对了，你来到尹府的时候看见了凤鸣吗？”
　　“放心，他还活着。”
　　蓉天放下心来，想起密室里听到的隐秘，又觉得有几分惋惜的道：“你说尹大人难道跟陈景才是真的一对？我怎么听说他不愿娶妻，是因为跟武钦情投意合呢？这样美的男子喜欢男人，是不是可惜了？”
　　“你是在问我？”
　　“哦……问你，你也不会明白。”蓉天望向卫阶的眼神，又加重的几分惋惜跟同情。
　　“你为了王城的男人，可真是操碎了心。”
　　“放心，反正操不到公公头上。”蓉天刚想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就见卫阶打算转身就走。
　　“公公，你打算留我一个人在屋檐上自生自灭吗？”
　　“呵呵，你不是也把我留在江中风吹雨打吗？”卫阶以牙还牙，睚眦必报道。
　　“我……那是情势所逼，救人要紧。”
　　“我现在情非得已，觉得逃命要紧。”卫阶一下飞身，轻松的从屋顶落入了院中，抬头望着她道：“除非你求我放你下来。”
　　蓉天默默无言，从未见过这么睚眦必报的太监，她心一横，宁死不求人，当下只想自己走到屋檐，顺着院落的柱子滑下来，结果心一急，就把屋檐上的瓦给踩掉了。
　　那屋瓦久经风雨，早已长满了青苔，滑溜不已，还不结实，只听“咔嚓”一声，蓉天收势不住，顺着踩踏的屋瓦滚了下去。
　　卫阶藏在面具后的面部神经隐隐一抽，也幸亏他轻功了得，一下将滚下来的蓉天抱了个满怀，他二人刚要感慨一番：“好险！”，就见尹旭提剑冲进了院落，正与他二人撞了正着。
　　“你们在做什么？”尹旭惊诧，看向卫阶，眼瞳危险的微微收缩起来。
　　蓉天吓的一哆嗦，自然不想因窥探尹府私密，被尹旭砍，也幸亏她脑子转得快，轻推了一下卫阶的胸口，娇嗔一声道：“公公，你真讨厌，说是要带奴婢赏月，怎的就将奴婢抱了起来，快放下来吧，我自己有脚，会走。”
　　卫阶嘴角忍不住抽搐，说出来的话却是从善如流，“霜冷夜寒，无心睡眠，见这明月皎皎，我自是揽衣相邀，怎么？尹大人提着剑，难道是想捉奸吗？”
　　尹旭神色讪讪，像是觉得一阵恶寒，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问：“你们刚才可看见别的什么人了？”
　　“没有，只有我二人。”卫阶好笑不笑道，“尹大人遇到贼了？”
　　尹旭不言，只收剑入鞘。
　　卫阶才把蓉天放下来，就听尹府院子外面又连连响起敲梆子的声音。
　　卫阶又道：“尹大人，城南好像果真失火了呢。”
　　尹旭神色一凛，望向卫阶，忽然觉得他要不是包藏祸心，就是心计非比常人。

　　第二天，众人神色恹恹，用餐时，尹之推与尹家长辈神色各异，众人不乏尴尬，有意无意目光总似在尹旭脸上巡寻。尹旭倒是一贯清冷自若的模样。只有蓉天与凤鸣因为团聚，高兴得多吃了几碗饭。
　　卫阶姗姗来迟，孟晏像是没睡好，打着哈欠，看见卫阶，眼色倒是一亮，暗中用胳膊肘捅了捅卫阶，小声道：“你可说好的，有来有往，改天与我好好比试一场。”
　　卫阶不置可否。
　　众人在奇怪的气氛中莫名其妙的用完餐，就听见尹府管家来报，“昨夜太守府衙起火，将那十箱封印好的军饷抢救出来后，有人打开箱子，发现里面装的竟是石头，现在太守张大人正在府外等候求见。”
　　尹旭道：“请他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正议论纷纷时，只见太守张举诚惶诚恐的进来了，还未等他请安问好，尹旭猛的一拍桌子，厉声道：“张大人，你将我尹府的人当成傻子吗？箱子明明有封印，军饷怎么会无端变成石头？”
　　张举道：“尹大人明鉴，昨夜府衙已经加强了守卫，只是不知为何会无端失火，大家忙着救火，虽有松懈，但确实一直有人看着箱子，因为担心军饷有失，才会开箱检验，谁知这银子竟会不翼而飞，我……我是百口莫辩啊，还请大人彻查此事！”
　　尹旭冷笑：“箱子上面都有封印，你怎能擅自打开？你是将保护军资一事视为儿戏吗！”
　　张举连连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尹之推刚想开口安慰他两句，就听卫阶在一旁轻轻的笑道：“查？张大人倒是说说从何查起？备战在即，军饷丢失，张大人觉得这事要是捅到皇上那里，你我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张举面色发白道：“那依公公之见，此事该如何了结？”
　　“限你与属下官员三日内凑足丢失的银两，丢钱一事我与尹大人可以装作不知，若是凑不足，张大人就等着全家问斩吧。”卫阶收起一贯轻慢之色，正儿八经的道。
　　张举面如死灰，却也不好反驳，毕竟江上劫匪一事发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而十箱军饷又是在他的府衙内失窃，不论哪一点，他都难脱其咎，即便是朝廷有人与盗匪勾结，他也不能拿出证据，就算拿出证据，也不敢上呈到皇帝那里，他左右谁都不能得罪，要想保住脑袋，此事也只能认栽。

　　三日后，张举与辖区内的官员总算凑足了失窃的十箱军饷，尹旭松了口气，虽知卫阶让人放火的计策狡诈，却着实管用，他重整了队伍，清点物资完毕后，众人从并州出发，直奔燕北十六郡。
　　行军的队伍从陈朝的腹地渐渐行至关外，随着广袤的草原跃入众人的眼帘，除了长期镇守边疆的武钦见怪不怪以外，众多官兵皆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景象，连绵的群山，碧蓝的天空、苍茫的草地上成群的牛羊、天空翱翔的雄鹰与草地中蜿蜒的河流令众人心情莫名的舒畅。
　　蓉天因与卫阶那一夜在尹府的共同冒险，无端生出了一种默契，这些天窝在卫阶的轿子里一路好吃好喝，避免了与公主陈嫣的冲突，倒也逍遥自在。只是晚间住宿时，蓉天每每见到陈嫣的郁郁之色，心底难免会生出一抹同情。燕北十六郡虽然景色优美，却是苦寒之地，陈嫣贵为公主，虽然心有所属，但婚姻嫁娶完全做不得主，为了陈朝的利益，竟要与陌生男子在异乡终老一生，蓉天虽不能感同身受，却生出一种同为女子的悲凉。
　　陈嫣因为江上劫匪一事，一直郁郁寡欢，像是忘了要找蓉天的麻烦，唯有陈嫣身边的丫鬟小红眼底的嫉恨之色，令蓉天时不时感到头皮发麻。卫阶对此的解释是小红大概认为自己要陪公主留在荒蛮之地，虽同为下人，命运却是迥然不同，嫉妒是难免的。
　　众人星夜兼程，总算在预定的日期赶到了陈朝的属地，燕北十六郡的郡王府松樊的所在地。
　　小郡主牧仁带领大队的人马在松樊城外亲自迎亲，城外百姓围观，一时间热闹非凡。
　　陈嫣依据陈朝的礼仪，始终盖着红盖头，坐在轿内，未曾露面。
　　蓉天躲在卫阶的轿中，透过轿帘看见卫阶、尹旭与牧仁行过见面礼，众人寒暄时刻，她想起自己躲在庙里避难时，曾听过小郡主牧仁说话的声音，却没有见过他的相貌，此时远远一望，只见郡主牧仁身姿高大魁梧，面色黝黑，虽算不上俊美，却阳刚十足，一眼便觉得是个豪爽的男子，想来陈嫣嫁他，倒也相貌年龄相配。
　　牧仁将送亲的队伍迎进郡王府后，将众人一一安置妥当，并在晚间安排了盛大的迎亲宴会。蓉天本想跟着卫阶混进宴会长长见识，不想卫阶却提醒她道：“公主陈嫣本就看你不顺眼，若是宴会上见到你，忽然想将你留在郡王府当丫鬟，我可无能为力。”
　　蓉天想了一想道：“我可以易容一下，装成小太监或是你身边的丫鬟。”
　　卫阶轻轻的笑：“我一路都没带小太监更无丫鬟陪在身边，怎么会无端冒出这样的人来？唯有孟晏一人跟着，不过你的身材跟孟晏的身材相差太远。”
　　蓉天想想也是，只得悻悻作罢，她见卫阶穿戴整齐，像是打算马上赴宴，心不甘的道：“公公穿这么华丽做什么？宴会上有很多了不起的人物出席吗？”
　　“恩，不算我们这些朝廷派来送亲的，老郡王牧越和小郡主牧仁一定会在列，除此以外，属国的重要官员肯定会出席。倒是有一位前朝的公主陈灵媛，自郡王妃死后，郡王牧越一直没有将她扶正，不过陈灵媛身为前朝的公主，能坐稳唯一侧妃的位子已经实属不易，以她前朝公主的尴尬身份，不知道郡王牧越是否会允许她出席。”
　　蓉天没想到除了陈嫣以外，还有一位前朝的公主嫁到了这里，想那属于陈灵媛父辈的皇权已被完全颠覆，改朝换代后她仍能在此生存下来，定然是非同一般的女子，“那陈灵媛嫁到此地大概多久了？”
　　“听说她的娘亲本是一位不太得宠的嫔妃，她嫁到属国时估计才十几岁，如今怕是有二十年了。”
　　蓉天听了唏嘘不已，卫阶也不与她过多啰嗦，出门前吩咐她道：“你留在房里，不要乱走动，我会让人送点吃的给你。”
　　蓉天点头，目送卫阶出门后，才躺到卫阶休息的床榻上，耳边听着远处鼓乐齐鸣的声音，想凤鸣此时一定跟在孟晏身边，自从孟晏教他功夫后，凤鸣也很少缠着自己了，心底一时竟涌出一抹伤感，想着公主陈嫣与陈灵媛的命运，再想到自己，不禁在感慨中萌生了一些萧索之意。
　　蓉天还未睡着，忽然听见敲门的声音，她兴奋的一跃而起，以为卫阶回来了，不想门外却站着一名陌生的陈朝侍卫，那侍卫客气道：“我是来给你送吃的。”
　　蓉天早饿了，当下也没多想，接过他提过来的食物和酒水，端进屋内好吃好喝了一番，不料食物下肚没多久，忽然觉得四肢酸软，睡意明显，再看那站在门外等候酒壶碗筷的侍卫已经不见人影，蓉天一时又惊又疑，怔愣间，却见门外出现了陈嫣的贴身丫鬟小红。
　　小红轻快的走到她身边，看着瘫软在一边的蓉天笑了：“呵呵，你一定奇怪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蓉天望着她，困惑之外，只剩惊恐。
　　小红又道：“其实并州船上失火，便是卫幽将军的安排，卫将军本想将趁乱派人将公主劫走，不想卫阶却先一步将公主拦下了船，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由你替代公主，反正牧仁从未见过真正公主的模样，这种机会算是便宜你了，你日后若敢声张，冒充公主的罪名只怕是死路一条！”
　　蓉天张口刚想喊叫，那送来食物的侍卫突然像幽灵一般自屋外闪身进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蓉天无力抵抗就被那名侍卫扛上了肩，隐约觉得小红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之后意识越发模糊，她像是被扛进了公主的婚房，刚在喜床上靠稳，就被一顶艳色的红盖头盖住了头颅，小红硬是往她嘴里塞了一团喜帕。
　　蓉天欲哭无泪，喊叫无门。陈嫣公主与卫幽将军私通，一心恨嫁，居然拿她顶包，她虽然希望后半辈子不愁吃喝，却也不想这样莫名其妙的嫁人！蓉天伏在床边，不住喘气，只盼尽快恢复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