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水月楼 ...
-
城里最大的勾栏院名为水月楼,夜幕下的水月楼灯火通明,大红的灯笼照得楼前楼后格外喜庆。他们人还未走近楼,便有女子迎接过来。那些女子倒也不算胭脂俗粉之流,妆扮还算入眼。七八个女子眼见来客穿着不俗,除了其中一名公子相貌丑陋以外,身上倒像带了十足的银子,顿时眉眼欢笑的将韩湘等人迎进了水月楼。
楼内琴音缭绕,莺歌燕语,好不热闹。主事的鸨母瞧着周敬轩像是几人当中管事的,立刻笑着上前推荐道:“客官来的真巧,今日水月楼的头牌姑娘楼雨晴正有心登台献上一曲,你们随这丫头去东楼小坐,我去叫几位姑娘过来伺候几位爷。”
周敬轩有心听戏,无心买醉,一听有曲可听,顿时打起了几分兴致道:“如此甚好。”
“客官今夜可要在此留宿?”
“当然,只要你们招待的好,我们定会多呆几天。”
“水月楼做买卖,保管令客人满意。各位客人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喜欢什么样地的姑娘?” 鸨母善于察言观色,生怕七人中那位相貌丑陋的公子觉得自己受了怠慢,第一个便去询问韩湘的意思。
韩湘有伤在身,自然不会要姑娘,可来到勾栏院不叫姑娘作陪,又恐叫人生疑,眼见那鸨母巴巴的望着自己,他顿了一下,道:“我有侍童服侍,不需要姑娘,只要安排一间安静的上房即可。”
水月楼的老鸨见他其貌不扬,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热忱推荐道:“客官是第一次来吧?来这里哪有不要姑娘的道理?你若不好意思,我替你安排。”
蓉天原本听说有头牌献唱,正想跟周敬轩坐到东楼去,没想到那老鸨第一个便要招待韩湘,而他受窘的样子又十分有趣。
韩湘转眸瞟了一眼蓉天,怎么瞧都像幸灾乐祸居多,他心念一转,干脆的指着身后女扮男装的蓉天:“我并不喜欢姑娘,男孩子伺候起来更舒心点,请安排一间房给我们。”他这话说的有隐约的邪气,意思令人不由不向歪处想。
周敬轩张了张嘴巴。
水月楼的鸨母是见惯场面的,心领神会道:“原来公子是喜欢少爷,怎么不早点说。” 妓院的老鸨什么奇人异事没见过,何况关内陈朝民风开化,达官贵人对于宠爱男人的事并不拘泥,反倒被某些有钱人引为风尚,视为地位的象征,其中不乏文人墨客丹青留誓的,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蓉天此时再笨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一张脸顿时苦成了个丝瓜,侯爷品味特殊,也不必把她放在砧板上吧?她觉得自己有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懊恼归懊恼,戏还得接着演,她看着韩湘,期望他能高抬贵手,小心道:“少爷,我现在还不太困,能不能去看会戏?”
韩湘一口回绝,转身交代鸨母,“连日赶路,我有点累了,还请劳烦给我准备一桶热水。我好沐浴歇息。”
沐浴歇息?他不是受伤了吗,竟然还要泡澡?蓉天想到韩湘瘦劲的身板泡在木桶里,热气腾腾,自腰腹以上露出水面,忽然间觉得鼻腔热辣,好像要流鼻血了。
周敬轩领着一干人等上东楼听戏,随着曲笛声响,木桶也被抬进了屋。
蓉天看了看热气蒸腾的浴桶,上面竟飘着几片花瓣,官宦子弟,豪贵骄奢,狭邪艳冶,佳人沐浴,不会还要熏香吧?她盯着硕大的木桶,脑子里勾勒出一幅颤栗、堕落的画面,再看韩湘,已经脱了素色的外袍。
“你……慢慢洗,我回避一下。” 蓉天头也不敢抬了,伸手,打算推门溜出去。
“你真以为我要沐浴?”韩湘将长袍抛到一排屏风上面,好笑地望着她紧绷的后背。
“那你叫人抬这个进来做什么?”
“做戏做足,万一有人进来搜查,你是喜欢跟我呆在床上,还是喜欢自己一人坐在浴桶里?”
他给了她两个选择,两个她都不喜欢。
“为什么不是你坐在浴桶里?”她缩回了脚,不解的道。
韩湘轻笑一声,似乎她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我胳膊上有伤,此时沾水不太合适吧?”
蓉天眯起了眼睛,这个理由是否太牵强了?她又认真研究了一下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很淡,情绪也不多,此刻举手投足间都不像在戏弄她。
韩湘见她立在屋子中央,一副狐疑的样子,越发觉得有趣,他闲闲的卧在床上,避开受伤的肩胛,侧着身子,一手撑起下颌,闲散道:“又不是要你现在沐浴,过来,坐下来歇一会。”
蓉天见他悠然卧在床上,意态从容,像是从一头危险的猎豹变成了懒猫,她浑身绷紧的弦稍稍放松了下来。她搬了张圆凳,坐到他身旁。
“你觉得这里的环境怎样?”韩湘问她。
“罗帷翠被郁金香,香艳到死不思归,小侯爷是不是经常来这种地方啊?”
“一两次吧。”
“嗯,人不风流枉少年,敢问小侯爷交过几位红颜知己?”
韩湘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葡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驼。玳瑁筳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自古贵胄豪门、举子文人仕途亨通,需要青楼女子锦上添花,以为炫耀;宦途蹭蹬,又需要烟花女子排愁解忧,此间的风情、刺激,着实难以言表呢。”
韩湘一番话说出来,半是戏谑,半是嘲弄,与他惯常的冷淡正经十分不符。
蓉天听完竟有些抑郁不畅,想起了那一夜在谷中被他偷窥洗澡,又被嘲讽之事,她微微捏紧了十指:“那侯爷逛窑子,到底是锦上添花,还是排忧解愁啊?”
韩湘见她脸色通红,头发似乎都竖了起来,不由好笑道:“我跟你一样,只是好奇,好奇这青楼里是否真有温柔婉约,才高性僻、于情矢志不渝的女子。”
蓉天不以为然,逛窑子就逛窑子,还找什么借口?
“小侯爷在青楼见过这样的女人吗?”
“我不知道。”韩湘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
蓉天见他脸色恢复如常,换回一副清冷的样子,不知道他究竟想起了什么。她挪近了一些,扯了扯他的衣袖:“凭您的家世,将军府就没给您挑个相称的相府千金?”
韩湘睁开眼睛,冷眼望着着她扯着自己衣袖的手道:“你的问题太多了一些。”
“问问不可以吗?你该不是看上了哪家闺秀,人家不愿意,你伤心失意之下,就此寄身青楼了吧?”
“我一个男子,能用寄身青楼这个词?”
“寄情、寄身都一样,有没有嘛?”
“没有!”韩湘甩开她捏着的衣袖,似乎变得有几分不悦。
两人闲聊的片刻,那边东楼依依呀呀的戏声不知何时停了。
忽听隔壁“哗啦”一声门响,韩湘原本躺得像只懒猫,突然如狡兔一般,翻身而起,将坐在身旁的蓉天拉上了床。
“喂!你做什么?”
“配合一下。”
“你不是叫我泡在浴桶里吗?”
“来不及了。”
蓉天还没反应过来,韩湘已经扯散了头发,拉开锦被盖住两人。
蓉天第一次如此贴近一具男性的身体,雄性的氛围令她浑身上下都不对劲,而他的头发又太长,脸部线条英朗,目光流动间亦正亦邪,发丝拂在她脸上痒痒的,她伸手去推他:“为什么是你在上面?”
韩湘眼睛微微一愕,有几分不可思议:“不然呢?”
蓉天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掀开,自己乌龟一样,翻身伏在他身上。
韩湘因为伤势,倒也没立刻计较,只愣了一下,他还从来没被人压在身下,何况是这种张牙舞爪的姿势,他似乎很不习惯被这样对待,抬眼望着她:“你不觉得这种姿势怪异吗?”
“怪哪了?”蓉天无知无畏。
韩湘喉头溢出一声轻笑,趁她诧异间,捉住她的手腕,扭转乾坤,“真不是这样的。”
蓉天还要挣扎,韩湘按住她的腰身,低声道:“就忍一会,行不行?别忘了我身上的伤。”
蓉天脸色虽恼,但听他像在低声相求,心底竟软了下来,眼见他的脸近在咫尺,忽然生出一股促狭之意,攀住他的颈脖,嘴巴浅浅的贴到了他的薄唇上。
韩湘微微一怔,没推开她,只是既不主动,也没拒绝,男性温热的气息渡过来。
蓉天见他漆黑乌亮的双眸里像是有一簇火苗在跳跃,眼神却并非恋慕之意。
她脑子顿时一团浆糊,后悔自己的唐突与玩笑,连夹杂其间的几分恋慕似乎也被绞碎了。恍惚间,却听见他贴着她的耳朵,不无揶揄的问道:“谁教你这样做的?”
蓉天原本只是凭着一股鲁莽,听他这么一说,有几分羞愧难当,这下趴着也不是,滚下去也不是,挣扎扭动时却被他一把抓住,弹指间,两盏烛火忽然灭了。
伴着一声踢门声,脚步嘈杂,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堵在门外,手里攥着火把,将卧室照得里外通透。
众人只见华丽亮堂的卧室,一个热气熏蒸的浴桶,迎面的一排屏风上挂着凌乱的衣物,一名相貌丑陋的男子正压着一个俊美的小厮,右手锁着对方的腰身,左手攥着对方的手腕,双唇堵着小厮的唇舌,膝盖压住对方犹自挣扎的长腿……无限可能性的姿势,挑战着门外众人的感官。
越是龌龊的事,越能激发人的想象。
领头的官兵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道:“恩!公子好兴致,只是——”
“只是什么?”清冷的嗓音,说话间的语气流露出一种令人不容忽视的傲慢,高高在上的姿态令围在门外的官兵心头微微一怔。
“只是……我们正在奉命行事,捉拿一名有伤在身的刺客。”
“你瞧我像刺客?”韩湘嗤笑一声,像是根本没将这群人放在眼里。
“不像,但我们也是例行公事,还请公子谅解。”
“如何例行公事?你倒说说看。”韩湘冷冽的声线微扬,懒懒的坐了来,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弹指间,桌上灭掉的烛火忽的亮了。
为首的官兵见他露出这一手,再看他一脸不屑的神色,暗自思量这水月楼在城中勾栏院中也算首屈一指,来者不是富豪贵胄,便是绿林豪杰,唐中海在世事也常来这里招待一些座上宾客,自己小小一个统领犯不着为了一个死人得罪他,正想着如何找个台阶下的时候,周敬轩已领着几个跟班跑了过来。
“官爷是奉命查案来的吧?这位公子是我刚请进城的贵客,跟你们查办的刺客哪有半点相似之处啊?不信官爷您仔细看看——”
趁着那群官兵举着火把打探之际,周敬轩拉住为首的官兵,递过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我看各位官差办案辛苦,为了不搅扰我们公子的兴致,我请各位到东楼喝茶。”
官员嘴角咧了一下,掂量了一下银子,装模作样的呵斥了一句:“今日见者有份啊。”
“那是自然!”周敬轩领走一干人等,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两人,神色微微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