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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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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仅从相貌而言，她真的不算美。至少后来他回到神户，就见过不少五官比她端正，身材比她高挑的女孩子。就算是见过她照片的那些人，也都会觉得不屑——“噫，这女孩子没什么特别嘛。”可是只有那些真正和她接触过的人——包括后来跟在他身边的那三个家伙，才知道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魅力，根本不是照片能够记录的。
比如那种惺忪迷离的、永远似睡似醒着的眼神，比如和人说话时略带玩世不恭的语气，比如偶尔抬起手臂向后拨笼头发时的慵懒神态……
而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这种种风情，究竟是她的故意卖弄，还有不经意的流露。
如果是后者，那么种种因偶然而产生的诱惑之美，几率实在太小。比如她从不会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而始终一副素面朝天的学生模样。虽然在遇到他以后，就从没见她上过学，但那套学生制服，她却经常穿在身上——当然，她衬衫下襟不会像晴子这种乖女孩那样规规矩矩地塞在里面，而永远是随意地散露裙子外面，还有那条细长的黑色领带，从来都只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领结只打在衬衫第三个纽扣那里。然后一边向后拨笼这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和人调侃着“我说，哥们儿……”虽然那副打扮当时并没有让他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多年以后想起她，印象却始终定格那身打扮上——可以说，那身打扮巧妙地将女孩的清纯与女人的性感集于一身。
可是，如果是前者，那么她似乎又对种种因风情带来的麻烦而感到困扰——不是做作的、炫耀的抱怨，而是真真切切的不耐烦。
她第一次表现出这种厌烦，就是那次和他们一起在那间酒吧里。
他记得，那间酒吧的食物做得并不坏，而且价格也算公道，只是因为刚开张的缘故，生意实在算不上兴隆——整个大堂里只有他们五个和另外一桌客人。樱木不在——那天碰巧是湘北战胜种子选手翔阳，进入县内四强，樱木和其他篮球队的人一起庆功去了。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自打进入篮球队后，樱木似乎和他们——虽然表面上还叫做“樱木军团”的几个人越走越远了。每每泛出这样的想法，他都会陷入一种复杂而矛盾的情绪中——失落的却也是欣慰的。
“哎，哎！看那妞哎，够正的！”
酒吧不算小，可那伙人进来后却偏偏选了张靠近他们的桌子。自他们坐下后，嘴巴就没闲过，而且还故意讲得很大声，似乎有意想要让她听到。
“真的哎，光看背影就够爽的了，不知道脸蛋是不是也有够劲儿。”
她似乎压根没听见，依旧手里擎着支棒糖，和他们有说有笑地调侃着。
“那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关了灯根本看不到脸嘛……”几个人说着便齐声哄笑起来。
“喂！你们几个，说什么呢？”大楠第一个听不下去了，站起来挑衅地看着那伙人。对于一个团体而言——哪怕是这种临时凑在一起的团体，有时候对其中某个人的侮辱就等同了对整个团体的侮辱。水户抬眼看了看她的反应，却没有扑捉到任何表情——她似乎根本没有领会到那伙人话里的亵渎，反倒是伸手扯了扯大楠的袖子，说：“算了吧，没必要。”然后转过头，对那伙叫嚣着的人笑笑，说：“抱歉啊，你们继续。”不知道是继续吃饭，还是继续在口头上侮辱她。
听她这样讲，那伙人更嚣张了，其中一个干脆站起来说：“光这样道歉太没诚意了吧？还是过来陪我们喝一杯吧。”
“下次吧。”她依旧不愠不火地笑着说，“今天我和他们一起呢。”
没想到那家伙却及其猥琐地说：“他们？他们四个人，你就一个，能不能吃得消啊……”没等到他讲完这句话，只听“呯”的一声，水户一瓶啤酒已经砸了过去，正中那家伙的眉骨处，马上就见了红，粘稠的血液掺杂着啤酒和玻璃碎片顺着那人的脸流淌下来。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也知道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了，于是立刻起身躲得远远的，以免被飞溅的啤酒瓶、碗筷、椅子伤及到……
“很光荣啊？”从医院里面出来，告别了那几个家伙，她站在路灯下，看着他头上的绷带，皱着眉头讽刺说。其实“战绩”还算不错了，他们四个撂倒了对方六个，而且还逼着领头的那个道了歉。
“老大，你有没有良心啊？还不是因为你。”
“我又没让你们动手。”她还帮着劝架来着呢，虽然效果适得其反。
“佐川小姐，你不会那么天真，以为那伙人是你说两句好话就能打发的？”
她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一声不响地朝回去的方向走去。他忽然觉得这种沉默的气氛有点尴尬，也有点让人烦闷。
“喂！去海边坐坐吧。不是说这里的海岸线全日本都有名吗？”默默地走了半程，她忽然转过头说。
“现在深更半夜的，再有名也看不见啊。”
“去听听声音也好。”
她果真是去听声音的——在海浪“呼啦呼啦”的声音中，她安静得仿佛消失在黑暗中一般。
“初中的时候，”沉默了许久，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剥糖纸的声音，她开始喃喃自语起来，“一个男的……唉，真是的，我居然记不起来他叫什么了……反正是一个外校的家伙，喜欢上我了。他经常会来学校里找我。偶尔，我也会和他出去。倒也不是因为喜欢他，只是坐在他机车后座的时候会觉得很刺激，也很威风，而且那种风把头发吹起来的感觉真的很好。
“可是呢，这让学校里的……高木……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姑且这样叫吧……让他很不高兴。他是龙也的朋友，其实我也没有真正和他交往，只是每次他找龙也的时候总会带上我，于是便理所当然地觉得我已经是他女朋友了。反正他当时很不爽就是了……”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脸，更无法猜测她现在的表情，是以往一样嚣张得意的，还有忧郁略带着些伤感的……
“然后呢……”他不觉好奇起来。她还好意思总说别人是八点档的套路，其实她自己的事才是名副其实的三流电视剧吧。
“还能怎么样？火拼呗！那种男孩子为了一盒烟都能打起来，何况是这种事情呢。两面的人各找了一堆人，就在学校的操场上。当时加上看热闹的，竟有百十多人，轰轰烈烈的很壮观呢……结果也记不清是谁胜谁负了，反正很多人都挂了彩，据说还差点搞出人命来呢……总之闹得很大，如果没有爸爸，根本就收不了场。过后妈妈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还关了我两个星期的紧闭。可是，你知道我当时怎样想的吗？”
“呃？”
“我居然开心得很呢——觉得这实在是件光荣的事。”她停顿了一下，反倒像是十分困惑不解似的，问道：“你说，我怎么会很开心啊？我是说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嗯？”
“啊？”这种问题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又怎么会知道。
“洋平，”又是许久的沉默后，她叫他的名字，“我是坏女孩吧？”
“呃……”他一时间无法作答，这个时候，如果再说“不是”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
“没人喜欢坏女孩吧？”
“哪能？要不那些热血青年怎么会为你打架？”
“可我不喜欢为我打架的热血青年啊……”
“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他纯属好奇。
“我还真没想过呀，”她竟一时语塞，“反正不是为我打架的那种……不过倒可能是为我煮饭的那种……”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忙解释道，“因为我自己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啊……呵呵……”
“谢天谢地！你终于肯承认这个事实了！这是不是代表着你以后不会再打着煮饭的名义浪费食物了？”
“随便你啊，你要是这么喜欢干，以后其他的家务我都让给你做也没问题啊。”在调侃上，他果然占不到她半点便宜。
“靠！大姐！你确定不是老头儿派来整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