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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 ...

  •   叶梦航扔提着剑,双眉一轩道:“来的这位朋友,真是好追踪术。可惜这一箭不中,你的位置已经暴露了。还不快点现身。”
      杨龄远站的位置十分危险,他不敢分神,硬撑着一口气,把草药挖了出来,才一个跟头跃下,站在了叶梦航身边。方才那一箭十分凶险,虽然被叶梦航挡下,但是杨龄远只要稍微惊慌,极有可能从山壁摔下来。他手握着草药,心中还是砰砰跳个不停,但也知道遇上麻烦,看着远处拐过来两人,当先的人头发高高扎起,娃娃脸上是满不在乎的笑容。杨龄远看见他衣服上的红边,便拔出剑来,上前两步,将叶梦航挡在了身后。
      方淳笑嘻嘻地一拱手,道:“这位浩气道爷,咱们打个商量成不成?阵营见面就动手,这也太累人了。雪山也不方便呀。我们俩来就是冲着道爷你手上的凌霄草,这是我家老爷子吩咐要的东西,你要是让了给我,咱转身就走,绝不找你的麻烦。”
      杨龄远冷冷道:“凌霄草也是贫道重视之物,不能轻易让人。这山上又不是只有这一株,还请阁下自行寻找。”
      方淳叹声气,道:“这雪山上这么大,又冷得很,再找一株草?这可太难了。道爷你是侠义心肠,就不能助人为乐?”
      杨龄远冷笑道:“阁下也知道再找一株固然不易,好似贫道便不用费力一般。贫道也不敢称侠义,更不敢对着恶人谷的人侠义了!”
      方淳眨眨眼,讨好似地道:“道爷,我们老爷子可是个难伺候的,今天要是找不到草,我二人可就要倒霉了。道爷要是不行方便,我们也没辙了。”说着装模作样又叹了气,朝后面使个眼色。他后面人便也向他靠了靠。
      杨龄远道:“废话少说。便是你们两人齐上,贫道又有何惧?”叶梦航听的言语间越发不对,直要动手了。忙上前一步,开口刚叫一声“杨道长”便被杨龄远向后按了按,沉声道:“这是阵营中事,叶公子不要插手。”
      叶梦航心中虽然不放心,但是知道杨龄远性子最傲,他说不要人插手,自己帮忙,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只得不做声了,他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和恶人谷的人接触,暗中留心戒备,提防对方发难,若是杨龄远有了危险,他好及时救护。
      方淳仍是空着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抬手搔了搔头,回头笑道:“他不愿意。咱们抢是不抢?”
      后面的人似乎有些迟疑,却仍答道:“是我耽搁了时间。你又早就决定要抢的,何必问我。”
      他语声虽轻,落在叶梦航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让他几乎连手中剑都握不住了。他“啊”了一声,也顾不上杨龄远的劝阻,疾声道:“张兄!你……你!”他实在吃惊太过,只说了这一句话,竟再也接不下去了!
      杨龄远倒是比他冷静得多,初始的惊讶过去,又沉声道:“张大夫,可真是你?有传言说你投身恶人谷了,竟是真的?”
      后面那人将斗笠掀开,露出面目来,果然是张勘。杨龄远一把抓住了叶梦航的手腕,才没让他立时奔了过去。然而手中的腕子停了一停,却又剧烈颤抖起来。杨龄远暗暗叹气,又道:“张大夫,你有恩于我,你就算真是讨要这草药,贫道没有不答应的理由。然而个人恩惠,终究要排到阵营后面。你们两人如今用恶人谷的身份来要,贫道是断不能答应的。”
      张勘淡淡地道:“我一个无名之人,忽然也有了传言,倒是荣幸。我对你也谈不上什么恩义,只是谷兄弟自己命好。”他顿了顿,扬头又道:“小方,我不愿意伤了自己救过的人,也不想倚多为胜,这个活儿还是交给你了。”
      方淳苦笑道:“你倒是毛病多。”他一甩袖子,手中便多了一个小巧的□□,但他顺手抗在肩上,两眼盯着杨叶两人,却不急着动手。杨龄远心中甚为焦虑,唐门弟子的暗器一向是最难应付,而眼前这人看似随意,其实周身防御周密,几乎看不出破绽。而叶梦航情绪激动,他也无暇安抚,只怕被恶人暗算。他心中想着这些,长剑守势,也并不先出手。
      这时却忽然听得一个声音道:“你们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却要叫老夫等到什么时候!”这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人人耳中都嗡了一声,杨叶二人都是吃了一惊,心想来人的内力实在深厚,远在自己之上了。有这么一个人物忽然出现,他们事先竟一点也不能知道。
      方淳向着出声处一抬头,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站在山壁上伸出来的树枝上,脚下的枝条还随风一晃一晃,显是轻功也极高。他面目严肃,眼中神光湛湛,方淳一见他,放下了□□,跺足道:“肖老爷子,您老人家做什么跟着来?怕我二人办不成您交代的事么?”
      杨龄远听了心中又是一凛,暗想原来这老人便是闻名天下的“阎王帖”肖药儿,这恶人的医术毒术,所作所为,素来是令人心惊的。如今竟然也出现了,今日两人想要脱身,必然是大不易。他握紧了手中剑,控制住自己不去看肖药儿,只是盯着方淳不放。
      肖药儿瞧了杨叶二人一眼,却冷笑一声,道:“不过两个浩气的小子,居然要费这么久,方淳的胆子是耗子一样大的么?先退下。”
      方淳哑口无言,只得后退两步,肖药儿盯着张勘,眼神一眯,笑道:“张小子也在咱们恶人谷待了不短时间了,经常帮着老夫采药制药。就是收个徒弟,也未必比得上你。”张勘身子一抖,低着头不说话,肖药儿又道:“今天你便替咱们恶人谷收拾了这两个浩气的,也算是老夫指点你的武功。”
      张勘硬邦邦地道:“我武功不好,您也知道。只怕也是白指点罢了。”
      方淳听得暗暗叫苦,道:“老爷子,您是瞧不起我方淳?我一个人打他们俩没关系,叫小张给我掠阵就好了。”
      肖药儿听了却没答话,把玩着手中的拐杖,过了一阵,才慢慢开口道:“我老头虽然不想欺负小辈,凌霄草也不是翻遍昆仑再难找一株出来,但是浩气盟想要的凌霄草,老夫却是更好奇。”他这话刚落,杨龄远便想驳斥自己并非为了浩气盟,转念又想到自己势单力薄,不能将他惹怒,硬是忍了下来。
      肖药儿将他的表情都看见了,捻须笑道:“小牛鼻子,你是想着向浩气营报信么。老夫劝你还是别想。先别说在这雪山之上,浩气营能不能赶来,便是都赶来了,恶人谷便不能来?两方在这雪山绝壁之上开战,那也有趣得很。”
      本来纯阳弟子行走江湖,一向得人敬重,杨龄远何曾听过人当面称他“牛鼻子”这样失礼的。但是此时他一颗心已经不住地沉了下去,为了自己需要的凌霄草,引来了这个大恶人,又连累了帮忙的叶梦航;若是就这样拱手让人,浩气盟的脸面又将丢尽。实是进退两难了!
      肖药儿似乎甚喜欢看他急迫难为的样子,笑了一笑,又悠悠地道:“小张,老夫做事很大方,你若是听老夫这一回,我便也帮帮你,你惦记的那事,教你实现了,又有何不可?”
      他这话一出,张勘陡然望向他,眼里现出了惊讶之色。肖药儿只是嘿然不语。张勘也不多问,便走上前来,双手一分,将裹在身上的臃肿棉袍脱下扔给了方淳,露出里面穿着的黑色劲装来。方淳见他是一副要动手的样子了,叹息一声,也无法插手。
      杨龄远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论对手是谁,他已经都不在乎。便一抱拳,道一声“得罪”便想要抢先出手。然而从后面忽然伸出一剑,“当”地一下将他的剑荡开。杨龄远大惊,叫道:“叶公子!”
      叶梦航提剑上前两步,面色阴沉,两眼直直盯住张勘,缓缓道:“张兄,很久没见了。我没加入浩气盟,但是今日却很想和你战一场。”
      张勘淡淡笑道:“当年我便在你手里输过一阵,心中耿耿。叶兄如今想战,我自然求之不得。”
      叶梦航道:“你想要去哪里,做什么,我原是管不到。但是你答应我的,却不能食言。便是你自己逃了,我也要把你找到,叫你知道,答应我的事情,没那么好反悔的。恶人谷这个不用受苦的好地方,怨不得你想去,但是我看你去了之后,须要天天听人调遣,为人做事。我不信你是心甘情愿的。”
      他这话说完,张勘抿了嘴,仍是一言不发。一边方淳反倒心中暗道:“这人倒是个会说话的。”偷偷瞄了肖药儿一眼,见他也似是觉得很有趣。叶梦航讲完,也不管张勘的回答,从腰间解下短刀来,便掷过去,口中道:“笛子毁了,只能送你这个。”
      张勘本能般地接过,一下拔出。只见一弯紫色刀身在白雪映衬之下更显得娇媚晶莹。稍微晃动,雪光阵阵便在刀上流过。刀柄在手中,便如自身的一部分一般的帖服和顺,一呼一吸间,沁凉的金石刀气似乎让他闻到了西湖水的气息。张勘一时心中茫然,禁不住地问自己:“他如此对我!而我……又要如何呢?”
      叶梦航双目一垂,面上神色平静,然而手中剑却是极狠戾,极迅速,眨眼一剑已经刺到了张勘的喉头了!
      剑气森然,使张勘猛地打了个寒战,方才一个恍惚,已经躲避不及。情急之下左手伸出,曲起拇指和中指在剑尖下方一寸处一弹,只听铮地一声,剑身被弹开了几寸,张勘趁势足下错步,向斜处避开。这一下又惊又险,若是他出手再慢半分,或是弹上的地方有差,左手手指想必都要被削掉了。张勘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两年前两人认识的时候那一次打斗,自己也是忽然发难,和眼下一模一样。只是两人的位置却换过来了。
      他才后退两步,叶梦航下一剑又是如影随形。张勘右手一抬,手指一错,将弯刀反抓,刀刃朝外,竟是用弯刀摆出了笔法的姿势。然而对方的剑快极,虽然他早知道问水诀轻剑轻灵迅速,却从想过自己与其对敌的时候,竟是快到这样地步的。雪山上本来就光芒耀目,叶梦航一把剑好似看不见一般,只见道道金光飞跃,矫若游龙。若是在平地上,张勘可以展开轻功游斗,但是在这绝壁之上,踏错一步便是悬崖,却是不能不谨慎了。又是铛铛两声,张勘手中弯刀从头顶挥到腰部,挡下了两剑。眼见面前招数又变,侧边划过一个半圆,一个剑尖似乎变成了三四个,下一剑要刺向哪里,瞬间难以判别了。
      张勘心中急切盘算着,忽然一个拔地而起,伸足在横在半空的树枝上一借力,再向前冲。从高处俯瞰,才终于看清了叶梦航剑招走势。他一刀穿过了一片剑光,眼看到了叶梦航的眉心。那人的鬓发被风拢向后,露出了一双虽带着几分怨怒,却更有十分温柔的眼睛。这又怎会是一个人与人生死相拼时该有的眼神!
      然而张勘还来不急想,忽然一道金光冲起,原来就在这一瞬叶梦航换过了重剑,一剑向半空抡去,张勘这一刀便刺不下去,他在半空硬是拧身变招,单足在剑脊上一点,又好似风筝一般向后掠去。叶梦航向前一踏,贴地飞步,第二剑向上斜扫,张勘右臂一横,反手的刀身与重剑撞了一下,迸出点点星光。他一个跟头卸力,身体直坠下来,刀刃一翻,架住了第三剑,对方真力翻江倒海一般袭来,让他一口气都换不过来,剑刃离自己的脸只有几寸了。他咬牙矮身,一足向外一跺,卸力挪身。然而力道太猛,他忽然觉得脚下一松,原来他这一步已经挪到了崖边,冰雪陷落,张勘的身体一歪,便要落下去了!
      竟然是这样!这一瞬间张勘心中闪电般地划过了许多念头,最后想的是:他送了我这把刀,我却用这刀与他相拼!他惨笑一下,忽地脱手将刀掷出,而自己却再也保持不了平衡。他眼睛闭上,最后映在眼中的还是叶梦航沉静如水的面容。平日他总喜欢管着自己,教训自己,当初在通天泽的分别,到后来他千里迢迢赶来昆仑山,心中是不是十分难过怨恨?但为何这时却一言不发,连些许责备、焦急都没有呢?
      而同时,他感到脉门一凉,下一刻,一只手已经稳稳地拉住了他的手腕。他张开眼睛,只见叶梦航肩上一道血痕,但手中丝毫没有放松。耳中听见金属和山石碰撞之声,原来叶梦航方才瞬间上步撒手,以掌点中张勘的脉门,重剑却落下了悬崖。张勘被他扣着脉门,一点力道都使不出,叶梦航咬牙一拽,硬生生将人从悬崖边拖了回来。张勘右腿膝盖着地,他慢慢站起来,颜色怅惘,终于明白自己终究是没有坠落下去。
      叶梦航长出了口气,一字一字道:“你输了。”
      张勘闭目道:“是,我又输了。”
      方淳听见张勘认输,心头一紧,手中悄悄攥住□□,两眼盯住了叶梦航。杨龄远却注意到他,冷笑道:“你们想要车轮战么?再想打,可一定要贫道奉陪了!”方淳回头去看肖药儿,想听他有什么指示,却见这老者只是看着叶梦航,眼神似乎有些欣赏之色。
      叶梦航对这一切仿若不知,只从地下拾起沾了血迹的刀,重新放到张勘的手中,温声道:“既然是送给你的,以后不许再丢掉了。”
      张勘默默接了,道:“你受伤了。是我伤的。”
      叶梦航道:“比武相拼,受伤自是平常,你不用放在心上。之前的事,我听你解释,我不怪你。”
      张勘低着头,双拳在身侧捏紧了。叶梦航见状,便伸出手去覆在他手上。张勘终于似是下定决心,也不回头,缓缓道:“肖前辈,晚辈输得这样难看,辜负了前辈期许,实在是无用之人。”
      肖药儿笑道:“胜败是兵家常事,恶人谷能人众多,你多学学,总有所获。”
      张勘叹道:“晚辈已无颜多留,在此向前辈告辞。”
      方淳听见这话吃了一惊,急道:“阿勘,你想要走?你疯了!”
      张勘道:“我本不是恶人谷中之人,承蒙收留,已是感激不尽。虽然今日输了一场,但回报我早就给了肖前辈,还望前辈谅解。”
      方淳道:“你走了,阿如怎么办?”
      张勘道:“有你照看,我自然放心。等她大些,入了谷,能独当一面了,自然回得家乡,不用我操心。”
      方淳听他这话,似乎吃惊过甚,眼中神色变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而杨龄远听闻张勘并没入谷,更是惊讶。肖药儿沉吟片刻,道:“你说得没错。回报……老夫也的确拿到了。这倒也不算坏了规矩。之后该怎么做,你明白?”张勘点了点头。肖药儿又转头看了一眼一脸戒备的杨龄远,笑道:“小牛鼻子,今天倒是便宜了你。”说完施展轻功,足下在树枝上一蹬,飞身而去,转眼就只能看见一个黑点了。
      方淳愣了愣,上前一步,急道:“阿勘!你就听我一句劝,随我回去罢!入了谷,也不用总在谷里待着,我和你两个人哪里去不得,有什么不如意?你不要任性!”
      张勘摇头道:“可惜我答应叶兄要陪他办的事,还没办完。小方,我不能答应你。”他这话说完,也不再理人,转身就向山下走去。叶梦航深深看了方淳一眼,也快步跟上。他伸手拉住张勘的手,觉得十分冰冷,忍不住连那人的肩膀也搂过来。张勘怕碰到他的伤口,本不愿靠得太近。但叶梦航姿势十分坚持,他叹了口气,便也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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