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梦远（上）——劫》吴越依然

6、第五章 前兆

　　我和衣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深呼吸，我想把那郁结在胸口的闷气统统都吐出来，可惜这似乎一点用也没有，今天一天里所发生的事，就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我呼吸困难。
　　沈韬成那冰冷的笑意，齐玫那不知羞耻的话语，就像是放电影般在我脑海里翻来覆去。我真的不明白，这世界难倒就真的这么肮脏吗？肮脏到哪里都没有净土？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无法成眠，我实在不知道第二天起来后我该如何面对那一切。我该如何告诉妈妈，昨日还信誓旦旦说要靠自己工作养活她的我，今天为什么就辞职不干了呢？我又该如何去告诉老师和同学，我为什么要放弃这份大家都艳羡的实习机会？我能实话实说吗？我能说得出口吗？他们又会怎么看我呢？
　　“梦绮，你怎么还不起来，上班要迟到了。”门口传来了妈妈的催促声。
　　我茫茫然地侧身，这才发现窗外的天光早已大白，我竟是一夜不曾阖眼。我忙披衣起身，落地妆镜里照出的竟是一对如同白兔一般红红的眼。这眼睛被妈妈看见肯定是要诘问一番的，而我却还没想好究竟该如何回答她，所以我选择了逃避。匆匆梳洗了下，我抓了外衣就往外去。
　　“吃了早饭再走吧。”妈妈在身后赶着道。
　　我生怕被妈妈看到这抠红的双眼，越发连头也不敢回了，一边走一边道：
　　“我在外面吃，我要来不及了！”
　　“那记得吃啊，不然又该胃疼了。”身后传来了妈妈的嘱咐声。

　　这班显然是没办法去上了，家里又不敢呆，我实在不知道去哪，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这天色比起昨天来更是不好了，厚厚的灰云压得低低的，空气闷得让人透不上气，可是这雪却就是下不下来，只是气温越发低了，一阵北风拂过，我一个哆嗦。
　　我紧了紧领口，隐约地发觉胃里有些发寒，我本就有些慢性的小胃炎，平时里饮食起居总是分外当心，吃得冷不得热不得，穿得多不得少不得，就算事事小心在意，却还难免犯病，何况昨晚一宿没睡，这一会又空着肚子，被这冷风吹了个透心凉，难怪会不舒服。我寻思着是该找个地方坐下来，暖暖地喝点热饮吃点早餐，本就是那个男人肮脏恶心，我又何必为了理会他而为难了自己？
　　我正四下里张望，看看有没有麦当劳或者肯德基，永和豆浆也行，包里却忽地传出了手机的声音，我掏出一看，妈妈的电话。
　　难倒这么快妈妈就发现我辞掉了那份工作？我心下有些发紧，琢磨着该怎么和妈妈说，谁知电话刚一接通，那一头便传来了妈妈焦急声音：
　　“梦绮，你在哪里啊？”
　　“我？我在外面啊！”我含糊地应了一句，道：“妈，怎么了？有事吗？”
　　“你能快点回来吗？”妈妈的声音已有些哭腔。
　　我立马听出了不对劲，着急地问道：
　　“能啊，到底怎么了？”
　　“你快回来吧，思俊他出事了！”

　　交警城西支队的警署里，我和妈妈在门口的冷板凳上从旭日东升一直等到夕阳垂暮，才有一个和我年岁差不多的小警察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小警察的几根手指敲在面前的两张A4纸上，冷漠地道：
　　“违规改装车辆，逆向超速，冲撞卡哨，妨碍执法，拘留十天！喏，凌思俊他本人已经签字认可了，你们家属也签个字吧。”
　　这怎么可能？A4纸右下角落里思俊那熟悉的签名让我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呢？
　　思俊他同大多数男孩子一样，打小就喜欢车，大大小小的车模差不多把他那整间屋子都填满了，十八岁成人后第一件事便是考驾照，可是妈妈觉得开车危险，坚决不给他买车，思俊便在课余时间去了一家4S店打工，因为他自己喜欢钻研而且悟性也不错，虽是兼职到也很得老板赏识，每月收入到也颇是可观，终于在去年他攒够了钱，买了一辆二手马六。
　　车是破旧了些，但思俊凭着他在4S店学得的手艺，自己动手整治，几个月下来，那辆马六到是焕然一新，居然还被他喷得很是炫酷，拉风得很。
　　说那辆车改装违规，大约还有那么点可能，但思俊的性子像极了妈妈，说好听的便是谨小慎微，说不好听的便是胆小怕事，平日里步行他都不会乱闯红绿灯，何况开车？说他逆向超速我就不信了，更遑论是冲撞卡哨，妨碍执法？
　　“不！不可能！”我摇头，坚决地否定：“思俊他不会的。”
　　小警察白了我一眼，口气颇是不善地道：
　　“他自己都承认了，难倒还是我们冤枉他？快！快签字！”
　　妈妈猛地拽了我一下，对那小警察赔笑道：
　　“不是的，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敢再多口，只能看着妈妈在那张告知书上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才刚搁了笔，却听小警察赶我们道：
　　“好了！好了！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妈妈一听便惊惶了起来，向那小警察哀声求道：“小同志，麻烦你让我们见见他吧！”
　　“你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早干嘛去了？要见明天再来。”小警察不耐烦地说道，说罢转身便走。
　　明明是他们让妈妈和我在冷板凳上坐了差不多整整一天，一转眼又说我们早干嘛去了，怎么有这样的人啊？愤怒不能克制地又一次蹿上心头，可是看着那急红了双眼的妈妈，想着那已失去联系一天的思俊，我知道我只能忍耐，不知怎地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叫做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
　　“别！别！”妈妈拉住了那小警察，手中一小叠东西飞快塞入了小警察的口袋里，只听妈妈再次哀求道：“小同志，帮帮忙吧！”
　　就是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了，小警察斜斜地瞟了一眼口袋，立时就缓和了脸色，开口道：
　　“好吧，看你们娘两也怪不容易的，就给你们破个例，跟我来吧！”
　　“谢谢，谢谢。”
　　妈妈跟在他背后千恩万谢，而我只能机械地拖动脚步跟了上去，看着小警察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我禁不住再一次地质疑起自己的世界观，我真的是天真了吗？天真地以为这世上还有净土？
　　“你们动作可快点啊，我们这可马上就下班了。”我们刚踏进会见室，小警察便开始催促了。
　　隔着那银亮栅栏，一个人影低着头瑟缩着，看不清脸，可是那颤抖的肩膀，让我和妈妈的心一下揪紧了。
　　“思俊，思俊，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