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三原色》离许

6、心

　　Chapter 6 心

　　最终成绩公布的那一刻幸村纪雅宁愿自己是看错了。

　　立海大的舞蹈公主，在所有舞蹈赛事中从未空手而归的幸村纪雅，这一次，败了。

　　总分位列第五，没有进入前三。

　　观众席上，幸村精市和清水风临相对无言，压抑的空气里浮动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因为共同猜到了这样的结局，所以反而没有什么话可以再表达。

　　“……清水同学，可以拜托你去看看纪雅么。”

　　少年的声音透着隐隐疲惫，细微的沙哑在空气中仿佛找不到归处，有些破裂地飘散。对于一位兄长而言如此无力而耻辱的请求，他却别无选择，只能低头，面对身旁相识不久的后辈，将所有无法直接传达的关切与希望，全然交付。

　　这个时候，纪雅不会想见他。

　　清水风临沉稳地轻点头，无声地离开，目光微敛，看不出情绪。

　　不是欧巴桑似的说“幸村前辈别难过”“幸村前辈交给我放心吧”诸如此类肤浅的废话，而是沉默。只有沉默，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她只能用这种方式，保留他最后的尊严。

　　清水风临在后台找到幸村纪雅时少女脸上的妆已经被泪水冲得模糊不堪，白净的素色和服雪色惨白渲染出清冷无依的落寞。静静走到少女身后，清水风临依然只是沉默。身体轻颤的兰发少女发现了她，早已看不出紫罗兰色的眸混浊一片，稀稀淡淡映出少女墨黑的眸光。

　　“风临……”

　　下一秒清水风临肩头一沉，兰发少女已然扑到她怀中，将所有的情绪埋在她的肩上，全然地释放。

　　伸手轻抚怀中少女的背，清水风临静默不语，安静温柔的眸见证少女喷薄而出的剧烈疼痛与悲伤。伤痛太激烈，混杂了太多，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困苦脆弱的心牢牢网住，不见阳光，也拒绝正确的解开方向。

　　幸村纪雅的眼泪，不仅仅因为失败。

　　“其实，是隐隐有感觉会败的呢。”哭过之后的幸村纪雅平静了不少，自嘲地笑了笑，“今天状态不太好，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有任何征兆的，清水风临突然想到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不想违背自己的心。

　　那时的她，对幸村纪雅的表情波动不甚理解，只是告诉她，要多像之前那样真诚地笑。

　　也许躁动的种子就是在那时种下的。

　　——怀疑自己的舞蹈初衷的，躁动的种子。

　　但是很显然，幸村纪雅逃了，不顾一切地，懦弱地避开了它。

　　“纪雅。”

　　幸村纪雅轻怔，转向身旁的黑发少女。这是清水风临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也是清水风临第一次聚敛如此锐利的目光。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心，那么就无法克服重重关卡，攀上巅峰。”一字一顿，深沉笃然，“哪怕再有天赋。”

　　幸村纪雅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说话。

　　如果就这一点来反驳，那么她是无力的。自己都明白看清的事实，强加掩饰只会反衬自己的软弱苍白。立海大的舞蹈公主活在无数荣耀构筑的象牙塔顶端，说到底只不过是用奖杯的耀眼金光作为少女心里不自信的悲凉虚荣心的徒劳屏障，好让她不被真正的内心痛苦所侵，活在别人吹捧而自己要自己笃信的完美幻象里，孤独终老。

　　但是清水风临出现了。但是清水风临拒绝童话殿堂而义无反顾的背影让她迷茫了。但是清水风临用“心”的言论，狠狠击破了她的屏障。

　　太多个但是相加，造成了注定破灭的结局。她的幻象在少女墨黑眸的深沉里，羞耻得不堪一击。

　　已经破裂的东西，终究无法修复如初。即使她再努力想重新构造，也不得不承认那不过是最缥缈的水月镜花。

　　幸村纪雅几近绝望地发现，除却这些，她找不到能让她的双脚坚实站立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可是风临，你知道吗，我有个多么优秀的哥哥，一个被誉为‘神之子’的哥哥，一个接受无数人景仰目光的哥哥，一个别人提及他就会自动忽略我的哥哥，因为他，女生们都想接近我，利用我，因为他——”

　　“我知道。”

　　让幸村纪雅欣赏的，如山间清泉般柔和的声线响起，一如初次听到时的轻柔淡然。

　　“我都知道，纪雅。我也有个很优秀的哥哥。”

　　少年俊气的颜吸引了异性的目光，举手投足的气场睥睨了对手的虚张，站在巅峰君临天下倨傲俯瞰，身后是涵盖全世界掌声的耀眼光芒。

　　年幼的少女站在山脚，高耸的山尖已然不是稚嫩的目光所能触及的遥远，强烈的刺目光芒痛得让人想流泪，却在隐隐绰绰的强光下望见前一秒还在自己身边最亲密的少年傲然出众地站在王者之巅，华丽如世界舞台的帷幕般的强光明明已刺痛她的眼，但在那个少年面前，却只不过是他背后作为渲染的风景线。

　　少女的心，终于在那一刻，弱化成易碎的琉璃。

　　“关于是否选择继续辩论，我也有过迷茫。但是哥哥告诉我，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清水风临的黑眸悄然泛起点点雾气，但幸村纪雅却看到她脸上露出的甜美笑容。与清水风临相处这么多天，幸村纪雅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纯粹美好的笑容，带着由内而外散发的真挚温暖。

　　“我的哥哥今年已经高一。他继承了当律师的爸爸的一切才华，学业优秀，聪明过人。哥哥的辩论才华远胜于我，只要他愿意，他甚至能够进入日本高中生辩论队参加世界中学生辩论赛。但是哥哥拒绝了，他一心挚爱于生物学。所以高中，哥哥加入的是自然部。”

　　“自然部？！”

　　幸村纪雅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少女。她的幻象已经破碎，而构筑幻象的地基，也在少女的话语中，出现了土崩瓦解的趋势。

　　自然部。最低调平静的社团。只是聚集爱好者的地方，却无法站在绚烂的舞台上，聚集耀眼的掌声与灯光。

　　——优秀如斯，怎么会如此甘心屈居于自然部？！

　　“纪雅。”清水风临敛起笑容，秀眉轻蹙，目光转为清晰的冷然，“难道自己所拥有的天赋和才华，就一定要按世俗旁人的眼光所认为的方向去发展，才算是正确的吗？”

　　这句话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将仅存的构筑幻象的地基也彻底摧毁。……冲击太大了。幸村纪雅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她很混乱，一下子无法和缓，紫罗兰眸充斥了太多虚浮混乱的杂质。

　　“风临……”

　　“是，如果以哥哥的条件，他可以轻松进入学生会，驾驭辩论学部，在将棋社占据一席之地，也会成为棒球队的主力……足够优秀，不是吗？但是他非常坚定地拒绝了这一切社团的邀约，对我说，他只想去自然部。”

　　身材高挑窈窕柔韧度绝佳，就一定要去学舞蹈吗？声音温柔甜美吸引人，就一定要去唱歌或广播吗？世人的目光总是将优秀的资质与相对应的领域理所当然联结起来，于是不明其理的少年少女就这样顺着所谓的理所当然走了下去，没有停下来思考。所以明明很简单的一颗心，却总是在世俗的眼光中迷失了方向。世人惊羡的眼光往往成为诱惑的筹码，舞台上耀眼的灯光散发着别样魅力，少年少女在镁光灯下笑得明媚，却忘了胸膛里那颗最初的小小的心，已经被舞台的灯光染成了不纯粹的亮色。

　　所以清水风临是多么庆幸，她优秀的哥哥，如此清醒地，坚持了自己的方向。

　　“国小我没有加入任何社团，在升入国中时，关于是否加入辩论学部，我也在犹豫。因为我有个太优秀的哥哥，我知道不论我怎么努力，也许，都无法达到哥哥那样的水平。”清水风临的声线又恢复了惯有的柔和，像宁静的山泉流淌，“但是哥哥对我说，如果喜欢，就去追求。不是与他相比，而是挑战自己的极限。哪怕我确实不及他，他和爸爸妈妈也一样为我骄傲。”

　　清水风临说完一番话，缓缓靠近已经呆怔的幸村纪雅，伸手，轻轻揽住她，温柔而慈悲。

　　“纪雅，身为兄长，爱护妹妹的心，其实是一样的。只是你，自欺欺人地，避开了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