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四部》月云霜曙

12、第 12 章

　　十二

　　道者上岸访友，才去半日，暴雨倾盆。
　　佛者看着船外的雨噼呖啪啦地打在河面上，又看了看竖在角落里的一把油纸伞，估摸着道者快回来了，认命地拿着伞去接人。
　　雨雾被隔在一尺之外，不能沾染佛者的袈裟，比起路人的狼狈，佛者飘逸的身姿格外出尘。
　　走了一段路，便见道者撑着伞走在一名粉衣女子的身后，见到佛者，冲他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然后将女子送到目的地，把伞还给她，再一路小跑地冲到佛者的伞下。
　　“看来是吾多事了。”
　　道者看了一眼仍望着自己的女子，笑了笑：“碰到好心人罢了，不然就要湿淋淋地回来了。”
　　道长揽着佛者回到船上，衣裳下摆全湿了，索性脱了，又把船撑到江心，泡了壶热茶袪寒。
　　一喝到道长的热茶，佛者的整个人都像软化了一般，不像平日里严肃，反而有几分懒洋洋地靠着软垫，与道者闲聊。
　　“明明有能力阻隔雨水，却淋得一身湿，你也真算懒到家了。”
　　“耶，修道人顺应天时，亲近自然，哪里是懒。况且，若非如此，好友怎会来寻吾？吾又怎知好友这般关心吾？”
　　“是吗？吾却以为吾若不是多事，好友已有红粉知己相伴了。”
　　“嗯——”道长拖长了尾音，含笑问：“吾若没有听错，好友这是在……吃醋？”
　　已经对道长时不时冒出的暧昧词句产生免疫力的佛者这一回也没在意：“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吾对好友之心日月可昭，天地可鉴，好友怎说得如此随意。”
　　“是是是，吾又伤了好友的心，真是罪过。”
　　“好友既然知道，那便给吾一些补偿吧。”道长说着手脚并用地爬到佛者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方红色的丝巾来。佛者无奈地看着道长的动作，不知他又想出什么花招来逗他玩。谁料道长将红纱覆在他的面上，在耳边轻道：“求佛者许万丈红尘、一世情缘如何？”佛者一愣，道长的态度不似在开玩笑，他下意识地便想退后避开，可惜狭小的船舱之内没有躲避的空间，紧接着，一个不带情吻的吻隔着红纱轻轻贴了过来。

　　素还真刚回到天地门，就收到来自定禅天的信件，匆匆向旋玑交待了一些事后，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一页书似等他许久，面前一壶茶已经放凉，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讯息，素还真疑惑地站到他的面前，轻轻喊了一声：“前辈？”
　　“坐。”一拂袖，已换了一壶热水。
　　素还真乖乖坐下，心中疑惑不减，手下却极熟练地将冷茶倒去，再添新茶。
　　“西蒙的条件你打算如何？”
　　“嗯……”心下一转，已明白是崎路人将此事告知一页书，素还真无奈道：“前辈，崎路人多虑了。”
　　“我们不谈他，我们只谈悦兰芳。此事疑点甚多，用嗜血者元祖之灵交换悦兰芳是否可行？”
　　“前辈这样问，是赞同崎路人的看法？”
　　“悦兰芳有可疑，只怕你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前辈是不相信素某？”垂下眼，为两人倒了一杯热茶，素还真心里盘算着，依一页书的个性，恐怕是不会同意他的计划。不过无妨，趁此机会正可一并解决挂心之事。
　　一页书听他这样问，只是深深地看着他：“此事关系重大，不可不慎。”
　　“……”
　　“一旦西蒙得到元祖之灵，无人可以抗衡，邪兵卫现世将只是时间问题，这后果你可有想过？”
　　素还真深吸一口气：“悦兰芳必须要救。”
　　“你！”见与素还真沟通完全无效，一页书心里也冒出一团火来：“一个悦兰芳就值得你这样不顾一切为他牺牲吗！”
　　“吾对他有过承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他。”素还真仍是平静，甚至可以称为温柔：“前辈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一页书不知情为何物。”一页书的口吻相当强硬，显然还在气头上。素还真并没有在意，他的手指在茶杯的杯口打着圈，一页书的答案在他的意料之内，可偏偏，心里还是会忍不住觉得失望。
　　“高高在上，俯视苍生，不寂寞吗？”
　　“红尘俗事，只添困扰。江湖风波，徒惹尘埃。”
　　“前辈早已是一身风尘了。”
　　这句话让一页书陷入沉默之中。是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早已陷入江湖的泥潭之中，不可自拔了。
　　“佛门中人戒律甚严，其中有一修行之法可以使身上浮现金色戒印……”一页书正在沉思中，听素还真这样说，便道：“不错。只有修行高深的大德，又持戒自律，身心俱净，进入天人之境者才会有。”
　　“前辈有吗？”
　　一页书不明白素还真为何突然提到这个，只摇了摇头：“吾杀孽太重，戒印早已消失。”
　　“是吗……”素还真看着他，肃然道：“日前，吾却在佛剑分说身上看到此印。”
　　一页书一怔，一时不能明白素还真的意思，便又听他继续道：“佛剑分说手持佛牒，杀生斩业，他之杀孽比之前辈，孰多孰少？”
　　“前辈，你背后之法印究竟因何消失？”
　　“啪！”一页书手中的茶杯突然碎裂，茶水溅得一桌子都是，他看着素还真，素还真的话意令他心惊。可是，除了杀戒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可使戒印消失。
　　“前辈……”素还真的声音相当无奈，一页书感到手上一暖，已经被他握住。一页书直觉地想抽回手，却被拉住。
　　“请保重自己。”素还真温和平静的声音响起，一页书心中的波澜似乎被这声音抚平，他低下头，便见素还真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巾，为自己包扎手上的伤口。这个时候，一页书才感觉到手上被茶杯的碎片划破的疼痛，有些失神地坐着，看着素还真小心地将伤口包好。
　　“在吾面前装乖，吾也不会同意此事。”一页书敛下眉，似已恢复正常，语气中的肯定不容违逆。
　　“前辈……”素还真好笑道：“素某一向这么乖。”
　　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一页书没有反驳他，只说道：“在此等吾。”说罢，已光化离开。
　　“前辈！”呼唤了两声，见完全无效，又被勒令在此等待，素还真只好无奈地坐回原处。一页书离开的目的他也能猜到几分，大致就是去阇城查探情况，若能将那两人救回来就动手。只是这方法他早试过，阇城封印只能由内而外开启，除非有内应，根本不可能从外突破。一页书查探无果，最有可能的就是亲自去取元祖之灵，这倒省了他的精力，不过他想要从一页书手中拿到此物，却需得费一番工夫。
　　还要去找佛剑大师商议一下后续……也不知上回同他计划的事是否有了眉目。时间紧迫，素还真看了看天色，不由皱了皱眉。
　　又等了一个时辰，素还真已经无聊得拿茶壶里的茶叶来卜卦，却次次结果都不一样，显然是心不在焉。这个时候，眼前金光一闪，一页书终于回来了。
　　一页书张开紧握的掌心，一个绿色的小光团幽幽升起，散发诡异邪氛。素还真伸出手还未碰到光球，光球已被一页书纳入袖中：“此物吾不会给你，你另寻方法救悦兰芳与非凡公子吧。”
　　“前辈，”素还真苦笑：“你这分明为难素某，若有其他方法，素某何至于要与前辈起冲突。”
　　“素还真，你之时间不多，确定要在这里与吾耗吗？不如抓紧时间思考其他的办法。”
　　听一页书这般说，素还真只好先行离去。一页书看着手中的元祖之灵，似又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