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敬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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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大奶奶安。”屋里丫头婆子们一叠声请安，林暖颜便知道，这位就是顾溪春的妻房安氏了。安氏看起来端庄得体，贤淑大方，一身当家奶奶的气度让人不敢小视。她忽然觉得手心有些湿滑，不由自主地将手从老夫人掌中抽了回来。
安氏一一向众位长辈请安问好，走到榻前看着顾溪春笑道：“相公今日可好些？”因要掌理家事，怕人来人往吵着溪春，她并未随着夫君住进杏园，仍旧住在自己的怡香园中，只每日两处奔跑。
顾溪春对她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安氏温柔道：“两夫妻说什么辛苦不辛苦，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见小两口恩爱，顾老夫人十分高兴，将林暖颜拽到安氏面前笑道：“看你一个人里外操劳，我也多有不忍，今后有她帮你照顾溪哥儿，你也能略微省点心。”
“老夫人疼孙媳妇，孙媳妇哪会不知。妹妹瞧着就是个伶俐有福的，是相公的福气也是孙媳妇的福气，更是老夫人的福气。”安氏脸上带笑，拉着暖颜的手不放，让她愈发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老夫人心底开怀，呵呵一笑：“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罢。云雀！”
“是。”云雀将早已准备好的茶盘交给暖颜的丫头绿屏，又附耳细细嘱咐了一遍，方才退回顾老夫人身后。
众人长幼有序端正坐好，丫头们两旁垂手侍立，大堂内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新姨娘身上。
林暖颜强定了下心神，略微整理仪容，规规矩矩地垂首走到顾老夫人正下方，一个丫头连忙将蒲团放在她面前。暖颜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绿屏赶忙近前身子半蹲，暖颜斟了一杯清茶，双手高举过眉：“请老夫人用茶。”
顾老夫人笑呵呵地接过茶盏，点了点头，云雀会意，微笑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回礼放在茶盘之上。
暖颜再叩首：“婢妾谢老夫人赏。”
下面应该是她的正经公婆了。暖颜深吸一口气，起身右转行至大老爷顾杞与夫人梁氏面前，照规矩跪好，同样磕了三个头，然后先将手中茶盏敬给顾杞：“请大老爷用茶。”
“嗯。”顾杞素来不苟言笑，在下人眼中威严甚重。他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
暖颜垂眸捧出第二只杯子：“请大夫人用茶。”
梁氏伸手接过茶盏，却并不急于饮用。林暖颜能感觉到梁氏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脸上来回扫视，脊梁不由又挺直了些。片刻后，梁氏方尝了一口手中的茶，让人送上表礼，只丢了一句：“好生待溪哥儿。”
暖颜一怔，梁氏却不再看她。她不敢多问，只得磕了个头道：“婢妾谨记夫人教诲。”
给二老爷顾枫敬茶的时候，暖颜只觉得浑身上下似有千百只蚂蚁在爬。那两道热切的目光始终粘在她身上，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吞下肚去一般。他趁着暖颜举盏奉茶，两根指头有意无意地滑过她的手背，慌得她手一抖，差点儿把茶盏摔掉。碍着众人在场，暖颜不敢做出出格的举动，只得将委屈生受了。
林暖颜忍着喉间翻滚的恶心将手中的茶捧给二夫人姜氏：“请二夫人用茶。”
说完却不见动静。暖颜以为是自己紧张，声音太小，便又抬高一些声线道：“请二夫人用茶。”
“方才离得远，瞧不真切，如今一看，果然好个相貌。”姜氏悠悠称赞，忽而话锋一转，冷笑道，“呵——怪不得我们老爷看在眼里就拔不出来了。我说老爷，这丫头再好看，您这辈子也尝不着了，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老实守着你那几个姨娘丫头安生过日子罢。”
姜氏这话实在太露骨，林暖颜心里腾地冒出火来，却又不能发作，只能低了头，嘴唇却被牙齿咬得发白。顾枫只是习惯性地见了漂亮姑娘就要占些便宜，没想到妻子吃起醋来不分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这些不着调的话，那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有人用帕子掩了口偷偷地笑，顾老夫人重重地咳了一声：“老二家的，这些话可也是混说的？还有未出阁的姑娘们坐着呢。虽然我素来疼你，可也不能如此不顾爷们儿脸面！那些油盐酱醋你们回家喝去，我老婆子混不管，没的在这儿让人笑话。”
姜氏连忙赔笑道：“老夫人，媳妇儿原是与老爷说笑的。”又对仍跪在地上的暖颜笑道，“我这人向来爱说笑，你久了就知道了，莫往心里去。”
林暖颜忙垂头道：“婢妾不敢。”遂又重新递上茶盏，“请二夫人用茶。”
“好好好……哎呦！”也不知是姜氏手滑没接牢还是暖颜早一刻松了手，那茶盏自两人中间滑落，摔在了青石地面上，裂成两半。
尽管暖颜躲得快，可还是被溅出的水烫到了，那满盏的热茶泼了她一手一身，右手背霎时红肿一片，疼得她一哆嗦。
“哎呀，你看我……这是怎么话儿说的，竟不当心烫了你。可痛不痛？”姜氏一脸关切，死死地拉着她的手，面上似笑非笑。
“烫伤了没有？过来我瞅瞅。”顾老夫人在上面招手。安氏也连忙离座过来欲查看她的伤势。
林暖颜忍着痛将手藏在袖中，起身行了一礼道：“谢老夫人、夫人、奶奶们关心，只是衣裳被茶水打湿罢了，并无大碍。婢妾告罪，更衣之后再来给各位爷和奶奶们敬茶。”
顾老夫人上了年纪，眼神并不十分好使，只当她说的实情，便点头准了：“快去罢，莫让大家久等。”绿屏忙将手中茶盘交予云雀，跟着暖颜一起告退。
出了房门，被冷风一逼，衣服下摆上方才被打湿的地方结成了细碎的冰渣，湿湿凉凉的，丝丝寒气渗入，让暖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二姑娘，你的手还痛不痛？”绿屏刚才就站在她身后，看得清楚，那一盏茶倒有大半盏浇在了暖颜手上。因是冬天，怕水冷掉，那沏茶的砂壶可是一直用一顶极精致的紫泥小炉煨着放在她手中茶盘里的。若不是当时二夫人借题发挥，让暖颜手里的茶盏多晾了一会儿，恐怕现下已然烫出燎泡了。
“没事，不痛了。”林暖颜摇摇头，示意绿屏带路，“还是快走吧，让众人等着终归不好。”
绿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垂下头往前走去。
林暖颜一边跟着绿屏走着，一边在心里默默记着府里的方位。她现在对府里的路还不熟，回头得多走动走动才行。
绿屏带着暖颜穿过花台，转过石屏，沿着游廊抄小路往大房院落走去。一路上，她几次偷眼看暖颜，却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林暖颜有些好笑，这丫头还真是沉不住气，便干脆挑明了问她。
绿屏左右看看，现出踟蹰神色。暖颜也不催，两人继续前行。待行至一处僻静地方，绿屏才有意放慢了步子，瞟了暖颜一眼，低声道：“二姑娘……其实……方才……方才那盏茶……是……是二夫人故意洒的。”
林暖颜停下脚步，抬眼看着绿屏不做声。
绿屏怕她不信，急促道：“奴婢方才站在您背后看得清清楚楚，二夫人她明明已经接住了杯子却故意松开手……”
“你别说了。”林暖颜轻声阻止她继续往下说，移开目光看向远处，轻声道，“我知道。”
绿屏讶然：“姑娘……知道？”
林暖颜点点头，微微一笑。当年她的嫡母刘氏可没少想尽花招折辱她和熙颜两个庶女，这点子把戏她岂能看不穿？
绿屏有些急了：“那您怎么说没有烫伤？还有，怎么不告诉老夫人替您做主？奴婢看得出，老夫人是喜欢您的。再说，好歹您也是有名有份的，是家里半个主子，不能随便由着人欺负！”
暖颜笑笑，并没向她解释，反倒夸赞绿屏：“真好，你对我是真心的呢。以后，这样的事少不了，你就像今天这样就好。”
绿屏仍然一头雾水，却也大概明白暖颜的意思，要自己陪着她一起沉默。绿屏有些心疼：“那奴婢给您找些烫伤药吧，晚上睡觉的时候抹上，好的快些。”
暖颜笑着点点头：“从今以后，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走吧，老夫人还等着呢。”
两人渐行渐远，一个小丫头从藏身的廊柱后面转出来，确信无人发现自己后，匆匆跑回福禄堂。一个娇小的身影正立在东南角花架子下等她，见她回来，忙摆手让她脚步轻些。两人走至一边，那人低声问道：“她们可有说什么？”
小丫头将偷听来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主子，那人越听神情越迷惑，自言自语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小丫头偷偷瞅了一眼主子，大着胆子道：“依奴婢看，林姨娘不像是个与人为恶的……”
“啐，”那人恼了，立时拉下脸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别以为我给你三分好颜色，你就顺着往脸上爬，倒替她人说话。你给我想明白了，究竟谁才是你主子！若是分不清楚，我便好好教教你。”
小丫头吓得扑通跪下，霎时冷汗涟涟，叩头道：“奴婢不敢，姑娘饶了奴婢罢。”她真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主子一向待下狠辣，自己前两天才刚刚受过罚，如何一时头脑发懵，又说出忤逆姑娘的话来？
那人皱眉低喝：“赶紧给我起来！这么大动静，生怕别人听不到么？”小丫头慌忙站起身，垂头不敢再言语，身子却仍发抖不止。那人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你等着，我一定让她后悔嫁给大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敬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