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初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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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福州府都知道，第一商贾顾府乃是以织布起家。顾家老祖从行脚商做起，贩卖些自家产的棉纱丝物。后来转做牙行经纪，在手工艺人和布商之间牵线搭桥，拉货作保。到顾老太爷这一代，始有了自己的铺面，买了田地，开起了绸缎庄，家族才日益兴盛起来。
老太爷去世，产业交到大老爷顾杞手中的时候，仅城中的铺面就有四五十家。城外东南两处还各有十个庄子，统派了能干可靠的庄头看守。庄子里的田地都租给了当地的佃户耕种，光每年收上来的租子就有一千多石。在福州当地的百姓中，说起顾家，没人不啧啧称羡。
其实老太爷当初选择将家业交给老大打理，是有些私心的。抛开大儿子稳重知事不说，也因为老妻成天夸赞老二书读得好，便想着让老二走走仕途，考个功名，一士一商，顾家产业才更加稳固。退一万步，就算考不上，依着老大的性子，也不会亏待老二一家子。
老人家算是深谋远虑，为两个儿子考虑得十分周全，岂料顾枫却埋怨老太爷偏心，连一个铺面都不留给自己。因此在老太爷去世后，顾枫夫妻二人没少在老夫人耳边吹风，惹得老夫人十分不喜老大一家。
但不喜归不喜，当家的仍然是大房。老夫人也只能从自己的私房钱里贴补小儿子一些，产业上的事她是半分做不了主的。
这日，顾老夫人正拉着两个儿媳商量给府中的女孩儿们操办三月三女儿节的事，忽然正房帘子一掀，老夫人的丫头惜茶进来一福身：“二管家在外头求见大夫人，说有要紧事。”
二夫人姜氏一听这话，便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想是比侍奉姑母还要紧的事，嫂嫂快去吧，若是误了，我和姑母可担待不起。”
顾老夫人本就心里不痛快，被姜氏一激，那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梁氏只得请了一声罪，告退出去。
顾府二管家正一脸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见大夫人带了丫头出来，慌忙上前道：“大夫人，出事了！”梁氏连忙使眼色止住他的话头，令人带他一起离开福禧堂。
一直到众人进了韶华院，梁氏方才让二管家前来说话。二管家这才禀报说，是街上有人在散卖顾氏织锦行的棉布。
梁氏皱眉道：“我们织锦行的布匹不论贵贱，一向只在自己铺子里卖，从没贩给过行脚商。你可打听清楚了？”
二管家忙道：“都打听清楚了才来回的。原是城西茂才巷的安掌柜昨日瞧见，有几个脸生的外地人在巷口兜售布匹。他起了好奇心，就顺便去看了看，谁知却在那些棉布上看见了咱们织锦行的印记。他仔细辨过，千真万确是咱们的东西，却低了好几个品次。那些布乍一看和铺子里的并无不同，但一入水便一尺要短了两寸去，实在不经用。可街坊们只贪布匹便宜，又挂着咱们家的号，便有好多人围着买。”
梁氏道：“依着织锦行的规矩，次品都会交回府中当用，是不许拿到铺子里卖的，更不许私藏，又如何会流落到外头？这些你可查过？”
二管家道：“小的曾找过保管残次货物的伙计问话，可巧不巧的，这伙计的娘病了，他请了几日假回家侍奉，小的已经派人去拿他了。小的想，若是出了内贼，库上的怎会没有接应，他必难逃责咎。”
梁氏点头道：“不仅如此，那些游商将我们的残次布匹大肆售卖，必定会影响到织锦行的商誉。此事你与老爷说过了没有？”
二管家躬身道：“小的今日一早已报给老爷，老爷即刻便出门了，让小的来回夫人一声。”
梁氏点点头。恰在此时，林暖颜进来了，笑禀道：“给夫人请安。夫人昨儿个让我们奶奶寻糊窗子的‘霞影纱’，奶奶今儿一早亲带人去开了库房寻了出来，本要亲自送过来，一时被管家娘子拦住脱不开身，婢妾便代奶奶走这一趟。婢妾想，如今天虽已转暖，花却尚未全开，未免清冷，便又选了两样‘鹊登枝’和‘报春梅’，还请夫人看看可用不可用？”
梁氏笑道：“难为你还动了番心思，你的孝心我知道了。这花样儿都不错，让人交给惠梅收下就是了。”梁氏见她说话做事也颇得了些大儿媳的教导，想了想，便把方才与二管家所议之事说了一遍给暖颜听，末了似随意问道，“若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林暖颜虽心知大夫人有意考校，却不得不道：“老夫人曾明令禁止婢妾干涉外头的事……”
“无妨。只是我们娘俩儿随意说话，传不到老夫人那里去的。你且说来听听。”
“是。”闲话空当，林暖颜已将此事在心里转了两个来回，因此便将心中所想斟酌着说了出来，“若说此事是凑巧，婢妾是不敢信的。只怕是有心人为之。”
“依婢妾愚见，其一，应速速让人将街上散卖的带有顾氏印记的布匹全数买来，一匹不留；其二，派个可靠人仔细留心那几个行脚商人的出入行止，看其日常与何人往来；再有，织锦行里的伙计也要逐一访察，势必找出那背叛主子的奸细，绝了这道口子！”
林暖颜斩钉截铁的一番话，不仅使梁氏发了愣怔，就连一旁立等着的二管家也是瞠目结舌。林暖颜方才只顾着思虑，并没发觉二人的异样，直到话说完半晌梁氏都没吭声，她才惊觉自己太过露了锋芒，怕是让梁氏不喜，心中立时慌乱起来：“夫人……婢妾、婢妾……”
梁氏却伸手制止了她，思忖片刻，便对二管家道：“既如此，你便照着去办吧。有什么信儿立时来回。”
二管家躬身答应，连忙走了。
这厢，梁氏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着林暖颜，忽然笑道：“你……很好，很好。去吧，我也累了。”
林暖颜低头应是，带着几分忐忑回去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福州商行中便谣言四起，说顾氏织锦行利欲熏心，竟用陈棉烂絮织成布匹售卖。织成的棉布入水即化，几成网漏，根本不堪使用。
有那不知哪里来的人拉扯着一块破布堵在顾氏织锦行门前叫嚷，那些起哄架秧子的、围观看热闹的更是将门外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这些人赶也赶不得，骂也骂不得，让掌柜和伙计们十分头痛。
织锦行乃是顾府商铺的招牌和根本，外地货商们纷纷要求退单，库房里因此囤积了大批上等的棉布和一些纺纱。织锦行名誉受损，府中其他商铺的生意也跟着一落千丈。银钱就如闸水断流，立时周转不开，不说府中用度，就连伙计们的工钱都拖欠着发放不了，难免让人怨声载道。
大老爷顾杞接连多日为此事奔忙，这日清早，他刚吃了两口粥便要出门，梁氏连忙吩咐人去备几样点心，嘱咐着长随紧着提醒老爷用饭，别饿坏了身子。又想起一事，忙跟顾杞道：“如今这事还没跟老夫人说，我的意思是，母亲身子不好，还是暂时不要告诉的好，免得跟着一起担惊受怕。”
顾杞点头道：“你说得对，还是暂且瞒一瞒罢，宁可少了我们的，母亲那里却是一茶一水都不可短少。我连日来托人给周知府递帖子，他今日终于得空，我便去亲拜一拜，若是能请知府出面查那些人的来历，此事便好办了；后晌再去拜访一些相熟，看看能否折些现银救急。”
梁氏沉吟道：“银钱的事，请老爷宽宽心，我已修书给我娘家兄弟，向他暂借一些，以略解府中燃眉之急。”
顾杞愧道：“此事让你累心了。”心中暗叹，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梁氏却禁不住他这般，连忙推着他出去了。
顾杞出府不远，便被一个家童模样的人拦住了车驾，说他主子请顾府大老爷一见。顾杞心头有事，见那家童眼生得紧，不知其主家是谁，便推脱道：“多谢你家主人盛情，但顾某身有要事，恐无暇分\身，替我向你家主人致谢，改日顾某定登门拜访。”
那家童得了答复却不走，在车外笑道：“我家主人正为此事而来，还请顾大老爷移步一聚。”
顾杞心中诧异，思忖片刻，便让家童带路。
一行车驾在福州最大的酒楼“得月楼”门前停住，家童上前请顾杞下车。顾杞跟着家童来到二楼的一个包房内，尚未看清屋里坐着何人，便听到一阵寒暄笑声：“在下陈二，久仰顾大老爷盛名，今日终得一见。幸会，幸会。”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初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