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心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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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林暖颜要如何防范，单只说顾灵儿百天这日，正赶上冬日的头一场雪。
众人都道祥瑞，乐得顾老夫人拿出体己银子让安氏在园子里摆了几桌酒席，请众女眷们赏雪庆生。
为了挡风，安氏命人用厚厚的围布将亭子三面围起，独将一面眼界最开阔处留作众人观赏雪景。亭中撤去石桌石凳，换上黄杨木做的八仙桌来。顾老夫人带着女儿何夫人与梁氏、姜氏两个儿媳在上首一桌。左边下首，二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并黛云、黛月坐了一桌，右边则是安氏、沈氏与淮二奶奶林氏。桌上备着各色果品点心，四周生了火盆，旁边还有四五个丫头拢了暖炉在煮水烹茶。
安氏自不必说，沈氏与林氏亦只是设了虚座而已，依着规矩在上首侍候着。反倒是林暖颜与锦绣在顾老夫人示意下腆身坐了。暖颜自是因为有孕在身，而锦绣——或许是老夫人动了几丝怜意吧。
安氏言笑晏晏地抱了顾灵儿在席间穿梭往来，与众人说笑逗弄一回。
因已三个多月，奶娃儿原本褶皱的皮肤已然变得光滑水嫩，白白净净。小脸藏在棉斗篷里，一双圆眼滴溜溜地转，粉嘟嘟的小嘴哼哼唧唧地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不时配合着做出各种表情，惹得众人爱不释手。
这小娃儿却也似懂得挑人一般，除了安氏，只粘顾老夫人。旁的人若想抱一抱，刚挨上身子便开始挣扎哭闹，只一个劲往顾老夫人怀里钻，直到旁人罢手才安静下来。
两次伸手都被拒绝的何夫人深感挫败，自我解嘲道：“瞧这丫头的黏糊劲儿，怕是真投了母亲的缘法呢。”
顾老夫人乐呵呵地搂着小家伙拍打着，口里道：“咱灵儿就躺在老祖这儿，谁家也不去，让他们吃干醋去。”恰在这时，小丫头使劲挥了挥手，好似听懂了一般，众人又哄笑一回。
林暖颜已然显怀，本来不打算凑热闹的，临时却又改了主意。因怕受寒，她抱着手炉与锦绣二人相对而坐，可从始至终锦绣都不曾抬头看她一眼。顾老夫人所在上席的笑语欢声，也似乎并未打动她，只一个人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顾老夫人在上首看到林暖颜，打断了她的思绪：“林丫头，你有身子的人，莫要在外头久坐。才下了雪，寒气浸体可不是好玩的。”
林暖颜连忙起身应是，谢过老夫人关心。安氏在一旁接口笑道：“老夫人顾虑得是。孙媳妇已然命人在她房里另摆一席。不单是林氏，就是灵儿怕也受不得这个天气，过会儿便要交给奶娘抱回去了。老夫人可别舍不得呀。”
顾老夫人笑着将顾灵儿交还给安氏：“罢罢罢，快抱走吧。到底你是亲娘，灵儿就是再粘我，能比得过你这个嫡亲的娘去不成？免得你回头还要说我老婆子眼皮子浅，看见个水灵灵的丫头就不撒手了。”
老夫人一番话逗得众人前仰后合，安氏又做出诚惶诚恐的神色来，众人更是忍俊不禁。林暖颜看着被众人或真心或假意地捧在掌心的小奶娃，心里多少有些感慨，忍不住朝锦绣看过去，却冷不丁被她的神色唬了一跳。
只见锦绣咬着下唇死死地盯着上首，连嘴唇的皮都被咬破了，渗出鲜红的血珠子来。可锦绣却似一无所觉，仍旧下死眼地盯着怀抱着奶娃儿的安氏，眼神中透漏着无尽的绝望。林暖颜顿觉不对，才要伸出手去，锦绣已然冲出座位，扑通一声跪在安氏面前叩头不止。
“求奶奶，将灵儿还给婢妾吧！奶奶要婢妾做牛做马都甘愿，从今天起婢妾再不招揽大爷进房，只求奶奶将灵儿还给婢妾……”
安氏铁青着脸瞪着跪在脚下的女人，除了她“砰砰”的磕头声，亭子里再无别的声响。
半晌，还是顾老夫人出声打破了平静：“大好的日子，这是做什么？罢了，想来你也是高兴过头了。你的丫头呢？还不扶你姨娘下去歇着？”顾老夫人语气瞬间转冷。
红莲今日一早就觉得自家姨娘有些不太对劲，自打姨娘开始坐月子到如今，有哪一天不是以泪洗面？她日日劝，时时劝，却总也解不开姨娘心头的郁结。可今儿却完全不同，姨娘头一次起身没有哭泣，还拉着她替自己梳洗匀面。红莲以为姨娘终于想开了，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心头总是七上八下。直到方才老夫人对安氏说出“亲娘”两个字，她心里“咯噔”一响，才要去拦姨娘，就见她已然扑了出去。
此刻见锦绣闯了祸，红莲早已吓得两腿发软。听到顾老夫人点名，忙不迭地赶到前面来拽锦绣，低声道：“姨娘，老夫人慈悲不予追究，咱还是回去吧。”
锦绣却置若罔闻，仍然跪着不走。许是连着磕了十几个头，她脸色发白，神情显得有些呆滞。
顾老夫人隐隐有些动怒：“念在你从小跟着我，才留了几分情面与你。若再执迷不悟，莫怪我用家法治你。快去罢！”
红莲有点着急，又加了把劲，却不防被锦绣一把推开。只见她晃晃悠悠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弯了弯腰，权当福身。又一脸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红莲赶忙也爬起来，胡乱行了个礼，就追了出去。
亭中一时寂静无声。顾老夫人勉强笑道：“好了，天色不早，快开席吧。”又对安氏道，“你不许尽偏着你闺女，快把那些好东西都拿出来我们大家分用些，万不能教你藏私。”
众人连忙附和，又陪着说笑开来，此事才算揭了过去。开席后，林暖颜自告退出来回屋自吃。
绿屏扶着她出了亭子，暖颜道：“我胃口不大好，不如趁便在园子里走走，兴许活动活动，回去还能多用些。”
绿屏一听有理，便答应了。却又犯愁道：“姑娘手炉里的炭火差不多要用完了，外头天又寒，奴婢想回去取些炭火并拿件斗篷来，可又不放心姑娘一个人。”
暖颜笑道：“这有何妨？左不过在这里等等你，我并不走远。再说，老夫人和夫人们都在园子里，又不是没有人。你快去快回就是。”
绿屏思量片刻，点头道：“奴婢马上回来，姑娘可千万别走开。”见林暖颜点头应了，方才快步离开。
林暖颜独自立在园中，眺望着远处泛着点点银光的湖面。因才是初雪，湖面尚未完全结冰，只有几处冻上了薄薄一层。湖周的林木早已掉光叶子，只剩了光秃秃的枝桠，在冬日里显得格外萧瑟。
站了一会儿，暖颜觉得身上有些凉沁沁的，寒意自鞋底透上来，让她打了个哆嗦。林暖颜决定往前面走走，待时辰差不多再返回来等着也就是了。
她沿着小路往前走，却并不敢离湖太近。近水处风大，她可受不得。于是，她便远远地顺着湖岸溜达。
待走到上次顾溪春曾带她上去的土坡脚下时，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那土坡土质较硬，雪化了渗进去怕是又会结一层薄冰，为保平安，她决定不去冒这个险。
就在她打算转身回去时，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尖叫声——
“姨娘不要！”
林暖颜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湖边似有两个人影扭在了一起。
她犹豫片刻，还是提步往那边走去。因为她听出方才出声的人是红莲。莫不是锦绣一时想不开要投湖……
土坡离湖边还是有段距离，中间有树木遮挡，林暖颜不得不绕着走。待走得近了些，便听到一阵女子低泣：“我自幼无父无母，受尽苦楚。原以为跟了爷能有些依靠，可到底天不遂人愿，爷心里的人早已不是我。好容易有了个孩子，又生生被人夺了去……如今你说我还有什么指望……”
林暖颜在一棵树后悄悄站住了脚。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若是出现在锦绣面前，会不会触怒她，将一口怨气都撒在自己身上。但如果马上离开，不免动静又会过大，惹人注意。
只听红莲低声劝道：“姨娘千万别这么想，俗语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将来大姐儿懂事了，自然会明白谁是她真正的亲娘。若是姨娘果真不管不顾，可就等不到这一天了。”
锦绣哭声戛然而止，片刻后，用带着一丝希望的语气喃喃道：“你说的当真？姐儿真的会认我么？”
红莲不忍道：“这是自然。姨娘没听说过血浓于水的道理么？如今姨娘只能忍一时，等到将来——”
红莲还未说完，就听到有人冷笑着打断她：“等？你打算让她等到什么时候？哼，现下她们一个抢了你的孩子，一个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只有你——还在这里傻乎乎地投湖自尽！”
林暖颜只觉得一股冷汗顺着脖颈滑下，不由自主地护住了肚子。
这个声音，是顾涴秋。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心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