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闹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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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妹妹道喜了。”
暖颜房中来人除了林倾颜，还有顾府尚未出阁的二姑娘顾泠春、三姑娘顾涴秋与四姑娘顾沄秋。这些奶奶姑娘并随侍的丫鬟婆子们满满当当地围了一屋的人。
当年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一直因商贾出身低人一等而嗟叹，又因《礼记》中记载：“春秋教以《礼》《乐》”，顾老太爷为表明顾府也是长幼有序，父慈子孝的礼制之家，故而给两房孙辈们分赠“春、秋”二字。而到了顾溪春这一辈，按族谱五行取“水”，因此无论男女，各人名中均带水字。
众人都笑嘻嘻地看着新娘子。二姑娘与四姑娘都是嫡女出身，三姑娘虽为庶女，通身做派亦十分得体。四姑娘才刚刚留头，此刻正用一双黑眼珠十分好奇地看着床上坐着的新娘。林暖颜被她们看得好不羞臊，纵是平日里再大方一人，此刻面对这么多双眼睛，也禁不住垂下头去。
忽然脸上有些痒痒的，好像被人暗中窥视一般。暖颜飞快地抬了一下眼皮，一个娇小的身影随着她目光闪身缩到众人身后，避开了她的视线。众人只顾着说笑逗趣，并无人留心。
林暖颜微微一愣，身旁绿屏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方才又垂下头去。
只听淮二奶奶娇笑道：“姐姐来给妹妹贺喜了。妹妹实在好手艺，瞧这身嫁衣做的，比我当初大婚时的喜服还要精致呢。我就说，咱家几个姐妹里头，数妹妹心灵手巧，福气最盛，若不然怎会如此阴错阳差，给妹妹成全了这门亲事呢！”林倾颜说着，拉着顾泠春与顾涴秋两个未出阁的姑娘笑吟吟走上前来，将二人推将出去，打趣道：“二姑娘，三姑娘，快来见过你们的新嫂嫂罢，说几句吉祥话儿，看你们这位新嫂子舍不舍得多拿出几个红包来给你们买花儿戴。”一番话逗得众人都笑了。
暖颜心中一凛，面上羞赧之色已消去大半。她抬了抬眼，似十分不好意思，又垂下去道：“姐姐这话可说岔了，恕妹妹不敢当。妹妹不过是个妾室，哪里当得起姑娘们称呼嫂嫂。这话说出去，明白人听了，知道姐姐疼惜妹妹；若要换了那起糊涂人，还只当妹妹不分尊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可不辜负了姐姐一片疼顾之心？”
“哎呦，瞧我这妹妹真是伶俐。我不过说差了一句，换了你这一车的话。罢了罢了，我先去给老夫人报个信儿，不跟你们这儿碍眼了。”淮二奶奶别有深意地瞥了暖颜一眼，高声说笑着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走了。
她一走，众人便放开了打量暖颜，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二姑娘泠春一向活泼好动，不如三姑娘娴静，再加上林暖颜嫁的正是顾泠春嫡亲的兄长，因此对暖颜更添了几分稀奇，贴着脸蹲在她身前瞧她容貌，立时惊呼道：“啊，好个美人儿！”
众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暖颜脸上，各种复杂表情一闪即过，纷纷交口称赞。林暖颜刚刚消去的赧色被泠春这么一闹又招了回来，一张脸霎时红成了苹果。
顾泠春仍不罢休，干脆粘在了暖颜身上，嘻嘻笑道：“美人儿嫂嫂，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欢喜。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可要疼顾着我些。”四姑娘向来跟着二姑娘胡闹惯了，也连忙跑过来往暖颜身上爬，“沄儿也要，沄儿也要！”
林暖颜有些哭笑不得，方才刚为了这事得罪了嫡姐，一转眼这二姑娘又胡乱称呼。不过，她倒是对这两个姑娘颇有些好感。二姑娘活泼娇憨，四姑娘童稚可爱，一笑脸上还有两个圆圆的酒涡，让人忍不住亲近。她抱着四姑娘，摸了摸她的头发，对泠春笑道：“二姑娘还是称呼婢妾为姨娘罢，免得坏了府里的规矩。”
顾泠春撇撇嘴：“我不喜欢姨娘。那些姨娘们都不是好人。”此话一出，一直未曾做声的三姑娘脸色便不好看起来。二姑娘似未察觉，旋即对暖颜展颜一笑，“可是我喜欢你。算了，那就依你。三妹妹，快来见过林姨娘吧。”
“小妹涴秋给姨娘道喜。”三姑娘立时换上一副笑颜，袅袅上前福了一礼。甜甜糯糯的声音却让暖颜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不知怎么的，她很不喜欢这个声音。
暖颜对涴秋一笑，迎上了她的目光，却看见那如深潭一般的眸中并无一丝欣喜，有的只是无尽的寒意，凉到彻骨。暖颜一呆，眨了眨眼，再看过去，顾涴秋已然绽开甜甜笑容，似乎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涴秋还要给姨娘道个恼。只因今日我的丫头失手将我的衣服刮开了线，才不得已临时找了这件来穿，并不是有意要给姨娘难堪，还望姨娘莫要见怪。”顾涴秋盈盈福了个身，眼中满是歉意。
话一出口，满屋皆静了下来。林暖颜这才留意到，眼前这个小姑子下着一条苏绣月华缎裙，上穿一件绯罗金刺孔雀纹锦衣，外罩一件银鼠披肩，端的是富贵奢华，彤艳无比，看起来竟比她更像是新嫁娘。
这样的红，是她一辈子都穿不得的。林暖颜看着这片红色不做声，半晌轻声笑道：“三姑娘多虑了。婢妾哪里敢有这样的心思。”
“你瞧，我就说林姨娘不是个心眼儿窄的人。亏你还担了这半日的心，早起就不停在众人耳边叨唠，生怕林姨娘不高兴。”顾泠春言笑殷殷地插入两人中间，挽住暖颜的胳膊，“咱们还是快点儿让老夫人也瞧瞧美人儿吧。”
“二姐姐说的是，时辰也差不多了。走吧，别让老夫人等急了。”三姑娘扶着暖颜另一侧，众人左右环绕着出了房门。
林暖颜到底是顾府长孙贵妾，有名分的姨娘。顾老夫人命人在“鸣翠轩”摆了几桌酒席，邀请了平日常走动的亲戚朋友来添喜。
众人陪着新娘进了“福禧堂”的时候，顾老夫人正拉着梁氏、姜氏两个媳妇陪着几位亲友家的夫人小姐们在屋里闲话。不外是叹一回顾溪春的病，又说几箩筐吉祥话罢了。
顾老夫人心里清楚，孙子这次怕是真遇上坎了。筹备喜事的这一个月里，病情愈发严重起来。那相熟的刘医正说，溪春面色乍赤乍白，声嗄咽痒，发焦舌燥，唇口生疮，正是痨病体征。顾老夫人登时眼泪就下来了，不顾众人劝阻，命人将自己正房西侧的“杏园”腾挪出来，将溪春搬了过来亲自照料。老人家成天抹泪，长吁短叹，却也无可奈何，只盼着这林家的丫头是个有福的，能将溪春多留几日。
“老夫人不必挂怀，溪哥儿一向福大命大，这么一冲，保准就好了。”说话的是周员外的夫人骆氏，周家素来与顾府亲密，骆氏的儿媳更是顾老夫人一手牵的线。这骆氏也是打小看着溪春长大的，知道老夫人心重，不时用话开解。
顾老夫人叹一声，抹把泪，拉了骆氏的手道：“这屋子里的都不是外人，我老婆子也就说句真话。溪哥儿前儿个夜里闹了两回，都吐了血，怕是……前头已经走了一个孙子，眼看着这个也保不住……我老婆子不怕别的，就怕将来到了下面没脸见太爷……”
骆氏慌忙劝道：“老夫人快别这么说，溪哥儿这回铁定保得住！那大夫不是说过，若熬得过立春，便有望痊愈？再说，孙媳妇儿如此贤惠孝顺，老夫人可要保重身子，将来看着溪哥儿开枝散叶，孝敬您罢！”
众人也连忙解劝，顾老夫人点点头，长叹道：“说的是，就借你这句吉言罢。”
说话间，外面丫头们禀报新姨娘来了。众人都转过头去看着门口，却见一个穿着玫色衣衫，身量苗条的丫头在一干媳妇婆子的围绕下垂着头进了门。
淮二奶奶忙迎上前去将那丫头拉到顾老夫人跟前，牵起那粉嫩手儿往老夫人手里一递，笑道：“老夫人快看看，我这妹妹俊不俊？”
顾老夫人身子连忙往前挪了挪，将暖颜拉至近前，绽开笑容道：“好孩子，快抬起头让老婆子看一看。”
林暖颜依言抬起脸，只见她生得一张粉面桃腮红樱口，雪肤黛眉眼含羞，众人看了都啧啧称赞新娘好个相貌。那骆氏也直赞暖颜有宜夫宜家之相，是个不可多得的命格。
顾老夫人看得喜欢，不住地摩挲着暖颜的手，笑道：“果然是个俊俏的女孩儿，就是这双手粗糙了些。倒也不妨事，回头拿些米醋泡水，再磨点儿珍珠搁在蜜油里，这么细细地养一养就好了。听你姐姐说，你是自愿入府服侍溪哥儿的？真是好孩子，不仅样子好，心地也好。老婆子听了喜欢，想赏你些东西。你喜欢什么？只管照实说来。”
“谢老夫人夸赞，婢妾愧不敢当。服侍夫君乃是人妇本分，哪有借此要赏的。”暖颜轻声回话，说得顾老夫人心里十分熨帖，对倾颜笑道，“淮哥儿家的，你这次可办了件好事。既然你这妹妹不要赏，那就赏了你罢。”
一转头叫过云雀来：“你去开我床头的柜子，最下层右数第二格里有个红缎子锦盒，你给我拿来；另外从库里存的软松罗里挑好的拿两匹来。”云雀答应着带人去了，不一时依照吩咐将东西取了来，放在老夫人跟前，“回禀老夫人，昨儿那几匹软松罗已然照您的话分给各房了，剩下的看着不大好，奴婢做主取了两匹蓝绸，质量都是上乘的。”
“嗯，也罢了。”顾老夫人招手让倾颜上前，当着她的面打开那个锦盒，里面是一对金灿灿的累丝镶玉镯子。一颗龙眼大小通体莹白的玉珠穿在黄澄澄的金丝上，好似二龙戏珠，保养得极好。
“淮哥儿媳妇，这对镯子还是当年老太爷去西湖时买给我的。如今老婆子年岁大了，也戴不得这些，就送了你当个玩意儿罢。”
林倾颜笑逐颜开地谢过老夫人，双手接了过来。那镯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样式虽然有些旧，却架不住在众人面前得了脸，倾颜面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情。
顾老夫人又拉过暖颜，指着那两匹绸缎道：“这是湖绸，虽不及软烟罗柔软服帖，却胜在光泽纹理，你拿回去做几件衣裳，家常穿或者赏给丫头，都使得。回头我再让人做些保养皮肤的膏子给你送去。”
林暖颜恭敬行了一礼：“婢妾谢老夫人赏。”
顾老夫人见她行事大方，并无扭捏，心里更是欢喜，遂让她在自己下首站着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闹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