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白水素女（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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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湘问看见少年时，脚步也是一顿，他嘴唇动了动，轻微的开合，白洛却看明白了，饶是她淡漠，也不禁回头好奇地看向少年，对于这个少年，她实在是听闻了太多太多，她不曾设想过他的模样，但是身边的小妖们千奇百怪的想法她是听了不少，渐渐的，竟然也会觉得他应当是一位风流倜傥的俊朗公子，此时见了，心里有了些奇怪的感受，许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那样的感受叫做惊艳。
“原来你是帝吴。”白洛淡淡一笑。
帝鸿幼子，帝吴。
帝吴眸色暗了暗，将琴移开，长身站起，傲然道：“世间人见过我，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大致有两种反应。”
“嗯？”白洛有些兴趣。
“一种拼命凑近我，想要得到我的垂青，因为我出身好，生的也好看。”
白洛想了想，点头道：“便是如此了，你也忒不谦虚。”
帝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继续道：“第二种人大约是恨我入骨，因为他们都为我所负。”
白洛算是听明白了，忍不住笑道：“你的意思是说，见到你的人都会喜欢你，世间若是有人见过你还不喜欢你的，必然是你先负了别人。”
帝吴丝毫不脸红，“然。”
白洛不置可否地一笑，并不说话，帝吴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是你不一样。”
“我们素女娘娘自然不一样！”岸边小妖异口同声。
帝吴眉头跳了跳，不理那些声音，道：“所以我来这里找你，我一定要让你喜欢上我，哪怕以后你恨我，我也要先让你喜欢上我！”
白洛垂眸，红唇轻启，声音轻若飘絮，“荒谬。”
帝吴并未生气，脸上又是那副得逞的笑，“最起码，你现在知道恼我了，不是么？”
白洛一愣，转头看帝吴时，他已经夹着琴走远了。白洛垂头沉思，想着帝吴的话中深意，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她不知在河里坐了多久，等她回神时，小妖们差不多都散了，而秦湘问，也不知在何时离开了，她不禁摇头苦笑，怎么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便心神不定了么？竟然连这样的感应也失灵了。她起身打算上岸时，岸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暗影。
是暗影，不知是因为天色已晚，还是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太过深沉，白洛忽然感觉喉咙似是被扼住一般，无法透气，而其实，她此时此刻忘记了，她是原神，是不需要呼吸的。
“你是蚩尤。”肯定地看着那人。
暗影的脸一并隐藏，只有沉沉笑意响起，似是带着一阵诱惑，“人人都说白水素女心如素锦，毫无杂念，又说白洛水神单纯得如同辛夷花瓣，此时看来，世人都轻视了你。”
白洛下意识地挑了挑眉，道：“你会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么？”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白洛笑而不语。
“他们都以为你单纯好骗，所以花招百出，只有我知道你不是，只有我知道你看穿世间百态，心如止水，止水之下，却是暗流涌动，所以我要直截了当地来告诉你我的目的。”
白洛有些不喜欢这个声音了，声音不自觉冷了下去，“你说花招无用，为何还和我说这些废话呢？你来到这里，难道不是要实现目的么？”
蚩尤不气不恼，道：“白水素女玲珑心肝，可能猜出我为了什么而来？”
“天下人找我无非两个目的，一为长生液，二为战事归属。”
蚩尤点头，毫不否认。
白洛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你怕死，你想活。”
“虽说心肝玲珑，到底入世不深。”蚩尤从树林中走出，一身斗篷盖住了他所有特征，只有声音懒散，又带诱惑，“我是想活，但是我更想赢。”
“你若是赢了却死了，再大的功绩还是一样会被人夺去。”
“所以我也想活。”
白洛撇嘴，“你是够贪心。”
蚩尤嗤笑，“你若是不贪心，怎么不容许别人冒犯你半分？”
白洛怔住，想要争辩什么，却发现反驳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苦苦思索，难道自己真的是这样么？她想要走近岸边去看看蚩尤的脸，她想知道他此时是抱着怎样的神色看她，只是这份好奇到底还是被压制住，她别过头不再说话。
“所以，你是想要一个虚伪的世界，还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呢？”蚩尤说完，转身离去。
白洛蓦然间慌张了，忍不住抓住自己的胸口，抬头看天，喃喃道：“释尊，天王大人，你们什么时候能来，我好像要变化了，好像要变坏了……”
昆仑墟周遭的天空因为神气而清朗一片，在这里，飞廉只能召唤柔和春风，玄冥只能降下绵绵细雨，而旱魃，也不能够让这里的水汽消失。
白洛来到白水东畔的天问山上，这突出的石头下，是天问山终年常绿的山林，山林之外的原野上，帝鸿的军队有序地进行着训练，天空中因为飞廉与玄冥的施法而湿气蒙蒙，在三足乌的照射之下，虹仙子踏步在半空中，舞出道道七彩虹桥。
若是将来有神界，神界应当是这般美好才对罢？可是这般的美好之下，谁能够猜清那些表面温和的人是怎样一颗心，又是怎样一种想法呢？白洛紧了紧身上的白色斗篷，示意小妖们回去河边，自己独自向山下走去。她脚步踏在落叶之上，悉悉索索，若是有法力，大约老远便能够听见，只是她走到秦湘问身边时，秦湘问依旧是站在树下，不动分毫。
“你知道我会来？”白洛走到秦湘问身后，淡淡问道。
秦湘问回过头，眉眼之间有罕见的疲惫，他看了白洛一眼，道：“你不该离开白水。”
“我四处看看，也好决定谁值得我相助。”白洛直言不讳，说完话便仔细地观察着秦湘问的神色，令她失望的是，秦湘问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连些微欣喜都没有露出，“你难道不希望我帮助帝鸿。”
“我希望轩辕大军胜利，这样苍生便免去了许多疾苦。”
白洛垂眸低笑，“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来这里拦着我呢？你若是真的想让我帮助帝鸿，应当是维持当初那副淡然的模样，而不是这般煞气逼人。”
秦湘问嘴角扯出难得的笑意，他略偏头想了想，自嘲地摇头，道：“我原本是这般打算，但是见到你之后，我便不想那样了。”
“为何？”白洛有些好奇，为何秦湘问宁愿违抗帝鸿的命令，也不来骗她。
“这世间美好的事物并不多。”秦湘问的回答得直截了当。
白洛愣住。
“其实这场战争，并不是一定需要你，没有你，我们一样会赢。”秦湘问忽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即便付出更大的代价，我也要守护好你这里的一片净土。”
白洛收敛心神，垂首不语。
秦湘问看她的模样，淡淡道：“我说了如此多煽情话语，你信了几句？”
白洛皱眉，她方才心中是有感动的，她是信了很大一部分的，但是现在，秦湘问偏偏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打消的信任，他到底想做什么呢？若是他不想自己离开白水帮助帝鸿，为何要说出这般动人心弦的话语？若是他想要自己帮助帝鸿，又为何问出这样冷漠的问题？
秦湘问垂头看她，淡淡白光包裹的女子，她能够一直这般安然度日么？
“你说出这些话，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呢？”
“你觉得我可信么？”
白洛顿了顿，道：“不知道。”不知道，并不是不可信。
“我自始至终并不相信你。”秦湘问声音柔和下来，“只是我还是要尝试着与你接近，因为我不信你，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那么，素女，在这世间，你能信过谁？”
白洛心中似乎是有一道白光闪过，她有些震惊地看着秦湘问，下意识问道：“你可以么？”
秦湘问一震，白洛回神，忙后退一步，不再说话。
“我……”秦湘问声音微微低哑，“不可以……”
在听到秦湘问这话时，白洛心里一阵空旷之后，反而安下心来，是啊，他明确告诉她，他不可信，那么她便能够坚信，从此以后，他不会欺骗她，也不会害她。“那么，我见过的人之中，只有你，蚩尤，帝吴，你既然不可信，他们之中，我能够信谁？”
“你觉得你能信谁？”
白洛定定地看着秦湘问，却看不进他的眼里，她有些颓败地别开眼，淡淡道：“我谁都不想信。”
“嗯。”秦湘问丝毫不惊讶，“既然你做好了决定，在必要的时候就自己去好好观察罢，有时候，连自己也不要轻信，因为感觉也会骗人。”
白洛回去时，隐去身形，依旧是徒步走在山林之间，不愿意施法行路。
白水边有古琴声传来，白洛不自觉放缓了步伐，开始仔细思索秦湘问的话，他特地拦住自己，不让自己下山选择帝鸿，到底是为什么？他又是知道了什么？
今早她先是去白水西岸的天策山上看了一眼蚩尤魔军，真实的残忍，尔后再去看轩辕大军，她确定了自己的选择，这个世界，其实虚伪的美好比真实的残忍要好得多，最起码前者之中，还有真正美好的事情会发生，但是若是选择后者，无疑就是在选择毁灭。她昨天早上得到释尊的传信，要求她三日之内做出选择，紧接着帝吴、秦湘问、蚩尤相继来访，蚩尤是个聪明人，他应当知道自己见惯了美好，绝不会选择魔军的，那么他为何还要来到这里？是垂死挣扎么？他的骄傲允许他垂死挣扎？白洛绝不相信。
帝吴的琴声依旧是那般动人心魄，但是细细想要去研究琴声之中的意境，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进入琴音的世界，能够弹出这般琴声的人，他是怎样的呢？他是不是也像这琴音一般，能够轻而易举进入别人的内心，但是却绝对不允许别人进入他的心？
白洛出了树林，来到白水边抱膝坐下，她第一回坐在地上，任由着泥土沾染自己一尘不染的白衣。她是有些累了，她在白水里守候了千万年，却不如这几日这样累，以前她不需要这样思考谁可信，谁又不可信，因为白水边的小妖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但是这些外边来的人不一样，他们的心思，白洛猜不到，却费尽心神想要去了解。
因为她真的很想去相信一个人，一个她毫不了解的人。
千万年来，她终于感到了寂寞。
帝吴似是才发现白洛的到来，他停下了抚琴，凌空来到白洛面前，道：“你去了哪里？我还以为你在水底睡觉呢。”
白洛仰头看帝吴，帝吴的背对着三足乌的光芒，虽说是包裹在光芒之中，脸却被暗影挡住，她无法看清他的脸，于是忍不住皱眉，伸手挡住刺眼的白光。
许是察觉到白洛情绪的不对劲，帝吴蹲下身，白洛这才能够看清，少年眼中一片璀璨笑意，纯净得不染丝毫尘末，她忍不住伸手抚上帝吴的眼睛，帝吴一愣，顺从地闭上眼睛，任由她的指尖在自己眼上拂过。
“阿吴，你的眼睛真好看。”她活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眼睛能够纯粹到这地步，桃花眼中总是氲氤着一股淡淡的水汽，丝毫不会遮挡眼中的清澈。
帝吴脸庞有些发红，他轻轻握住白洛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沉稳有力的心跳传来，白洛有刹那的失神，只听帝吴柔声笑道：“洛……洛，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白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阿吴，你可以一直陪着我么？”
“可以。”帝吴不假思索回答道，“我早说了，我来这里，就是要打破你一潭死水般的生活。”
白洛心里涌出异样的情愫，秦湘问的话字字在脑中盘桓，她却选择了忽视，在这未知的凶险大劫到来之前，她这般任性地想着要放纵自己一次，做出选择之后，放下所有的责任，让自己尝试世间最美好的情感，让万年纹丝不动的白水，漾起一圈波澜。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白水素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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