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月云霜曙

27、26

　　二十六

　　日子过得飞快，离青阳子回京的日子渐渐近了，素还真想到要面对他，就觉得头疼。更令他头疼的是，他腹内孩子的事不知道要如何跟青阳子解释。青阳子的性格他很了解，若是让他知道他有身孕，定然不肯让这个孩子出世。其实，若非这个孩子有可能是苍的，素还真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若是苍的，可算是玄国与琉璃国的血脉联系，两国之间的关系会更加巩固，但是这种理由不能告诉青阳子，得另找借口才行。

　　素还真想着，揉了揉额头。

　　“怀有身孕的人要少忧思，这话上皇怎么都听不进去呢。”慕少艾的手指从身后伸过来，替他揉按着太阳穴。这话素还真不知听过多少遍，听到只当没听到，闭着眼睛不答话。

　　“上皇靠过来吧，会舒服些。”慕少艾坐到他身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素还真看了，犹豫一阵，还是靠过去了。慕少艾一边为他按摩头部，一边絮絮同他聊天，素还真有一下没一下地答着，说着说着，慢慢睡着了。慕少艾见状，小心地把枕头拿过来，要把素还真的头移过去。可是素还真睡得不安稳，梦中拍了拍他的腿，说：“别动。”

　　慕少艾不敢再动，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素还真醒来的时候看到慕少艾还保持着前一天的姿势没动，只是困极了，靠在围栏上睡着了。素还真也有些愧疚，把他叫醒，让他回屋去睡，并说今天一天不用他伺候了，慕少艾这才揉着已经僵硬的腰出去。

　　素还真梳洗完毕，觉得心情不错，叫叶小钗过来陪他出去走走。这两天下了雪，园里的梅花都开了，正是赏梅的时候。素还真畏冷，拿了貂皮暖手，又笼了一身狐裘，叶小钗在旁边拎着小手炉，扶着他出门。

　　昨天夜里才刚下了雪，他们来得又早，御花园里还没有别的脚印，素还真走走停停，一路与叶小钗说笑，心情难得地轻松。雪天路滑，叶小钗怕他摔着，便将炉子给了旁边的人，专心扶着他走路。素还真兴致来了，将暖手脱下，抓了把雪放在手心里，趁叶小钗没注意的时候塞到他领子里面，叶小钗冷得跳起来，躲得老远，素还真大笑。

　　梅园里的梅花开得正艳，素还真亲手摘了几枝让插到屋里，又叫人送几枝差人送去给素续缘，说时近年末，必然事多，叫他不必太过操劳。末了，素还真又叫人专门挑那些落在梅花上的雪用玉瓶收拢，化了泡茶，茶香蕴含梅香，别有一番妙处。

　　走得有些累了，素还真便在一处亭子休息，架上碳火，让叶小钗舞剑给他看。叶小钗本还劝素还真天冷，早些回去，但难得看他兴致这么高，叶小钗劝了两句便没说什么了，只让人把碳火烧得更旺些。

　　天上又开始飘雪，叶小钗在雪中舞剑，雪花随着剑气飘散，朦胧中更有意境，素还真看得入迷，这时派去拿琴的宫人也回来了，素还真便弹琴为叶小钗助兴。

　　一套剑法收住，琴声也随之渐息，叶小钗回到亭中，看素还真兴奋得脸上发红，连披风也解了，又叫人把披风递过来给他罩上。

　　高兴也要小心身体才是。

　　叶小钗捂住他的手，素还真的手倒是不冷，他安下心来，牵着他的手在火炉上烤火。

　　安静下来，素还真渐渐觉得困倦，叶小钗怕他在外面睡会着凉，把他叫起来，又牵着他回宫。两人走了一段，素还真不许人跟得太近，叫侍从都远远地缀着，他自己一手拎着手炉，一手挽着叶小钗边走边与他聊天，叶小钗则为他撑着伞，时不时应一声。

　　素还真想起，三年前的冬天似乎也曾出现类似的情形。叶小钗在他身边为他撑伞，挡住风雪。素还真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这几年，幸亏还有你。”

　　“没有的事，你在身边，已经很好了，若非如此，或许吾撑不过那两年。”

　　“是吾拖累了你，你本该上战场建立一世功名，却为了吾留在这后宫消磨。”

　　“你若是还想上战场，吾去跟青阳子说。”

　　叶小钗这时停住了脚步，朝素还真摇了摇头，接着将他的披风拢了拢，拍去他帽子上和肩上飘落的雪花。两人又继续往前走，这回素还真也不再劝说，风雪更大了些，他更紧地偎在叶小钗身边，叶小钗空了只手出来将他揽进怀里。

　　风中隐隐传来人声，素还真不想被人瞧见，正欲带着叶小钗避开，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慕少艾……慕姑娘……真是……”

　　素还真与叶小钗面面相觑，立刻改了主意，两人放轻脚步往声音来的方向走去。议论的声音更清晰地传入耳中——

　　“……说是睡在偏殿，哪个知道晚上到底睡谁床上……”

　　“不过一个娈宠……皇上来了也不避忌……”

　　“慕姑娘长得美，太上皇也漂亮，谁上谁下还不知道呢。”

　　话音落下又闻一阵轻笑，叶小钗看了看素还真，只见他冷着一张脸，正看向自己。叶小钗将手中的伞放在素还真手上，推了他一步，让他先回去。素还真点点头，撑着伞走了。

　　素还真没走多远，叶小钗已经从后面追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伞，陪他继续走。

　　回到寝宫，素还真看偏殿门还关着，一问，慕少艾还没起来。宫人问是否把他叫起来，素还真摇头说随他吧。

　　回来之后素还真有些倦殆，放了叶小钗假，自己回房躺着，到了申时才起来。起来的时候看到早上摘的梅花已经插在窗前的瓶子里，便坐在床上看了许久。也不知什么时辰，门外传来脚步声，素还真也懒得去看是谁，直到来人坐到他身边来，才扭过头去。

　　“唉呀呀，老人家吵着上皇了。”慕少艾做出一副夸张的样子：“听闻早上上皇好兴致出门赏梅，回来就困了，还怕上皇着了凉，特来看一看。”他说着看了看素还真，见他脸色不错，满意地点点头：“不过看来是老人家多虑了。”说着，呼呼两声，毫不避讳地半躺到素还真身边，摸了摸手上的烟管。素还真看他动作，忍不住又想逗逗他，便去抢他的烟管：“这东西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般宝贝，让吾抽口。”

　　“别闹。”慕少艾手快，反手就拿烟管在素还真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有孕在身就不要……”话没说下去，慕少艾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打了太上皇一下，呆住了。他去瞧素还真，素还真也有点发愣，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反应过来，喝道：“大胆！”

　　慕少艾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臣知罪。”他跪在地上，心里苦笑，都是平日里相处太过随意，他一时忘形，忘了这人身份尊贵，同自己是天渊之别。

　　“好你个慕少艾，居然敢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素还真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慕少艾将头俯得更低：“求上皇开恩。”之后便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头上传来一声轻笑，素还真的声音传来：“起来吧，吾逗你呢，少艾。”

　　慕少艾抬起头，素还真脸上完全没有生气的模样，他浅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向他伸出手来。鬼使神差地，慕少艾拉住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

　　“在吾面前你大可不必太过拘谨，若是还有其他人，多少便收敛一些吧。”素还真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看他一副还没回过神来的表情，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慕少艾吃痛，惊叫一声，赶紧答道：“知道了知道了。”

　　素还真收回手，又道：“没人的时候，直唤吾名便可。”听他这样讲，慕少艾还是有些惊讶，不过素还真此时表情温和，慕少艾便大着胆子叫了一声：“素还真。”

　　素还真轻轻应了，眼神表情都温润得像玉一般，慕少艾闭上了眼睛——

　　这实在是……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