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十六 ...
-
遇到这样变故,结萝反而冷静下来,默不做声地盘算。萧长风忽然身死,出乎所有人意料,惊愕之后,众山贼们心中隐隐一阵快意,他们心向姜承,自然不愿见萧长风这处处与姜承为难,又要捉拿自己兄弟的人有好下场。然而他忽然这般死了,谁也都知道这只会对姜承不利。因而只是急切看着姜承,都不敢出声。
另一半折剑弟子们情绪已经失控,好几个人围着萧长风哭起来,更多人剑指姜承,就想扑上来。而姜承的样子却仍是愣在当地毫无反应,仿佛是下一刻被戳个窟窿,也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夏侯瑾轩飞快地给皇甫卓使个眼色,自己忽然迈步上前,与姜承立在一处,却又离他有两步远。他并没站在姜承身前做出保护的姿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立着,望着折剑弟子的眼神镇定。折剑弟子们再急怒,也不能不顾忌他,因而不能上前攻击姜承。
这时皇甫卓已经叫围作一团的人散开,亲自查看萧长风的尸体。他在尸体上按了几下,发现这萧长风除了口鼻出血,骨骼倒也没有损伤。再扒开领口查看,被姜承打中的地方的确是有个淡淡的青印,但看起来却并不严重。打斗中挨了一掌,大抵都要留下这样的印记的。这印记这样轻,居然能将人致死,也是奇怪了。有围观的弟子便叫道:“妖法!这姜承是妖魔,要打死大师兄,当然也会用妖法!”
皇甫卓立起身来,淡淡道:“事情尚未查明,就胡乱嚷嚷。你们若想萧师兄冤死,就尽管继续。”
那弟子被他吓了一跳,便不敢再说话。皇甫卓又道:“方才姜师兄与萧师兄请我与夏侯兄做见证,如今出了这事故,我二人也不能置身事外——”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有折剑弟子尖声打断道:“姜承早不是折剑山庄弟子,还是杀人凶手!皇甫少主还要再称他‘师兄’么!”
姜承听了面色动了动,有些迟疑地眼光转到了皇甫卓身上。皇甫卓一皱眉,微微侧首睨了那弟子一眼,道:“我少时练武曾得姜师兄指点,获益不少。我念此旧情,称他为师兄,有何不妥?”他心中暗暗冷笑,又是替姜承不值,又是想起父亲与自己提起过欧阳家管教弟子不严,神情相当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他向来不愿议论别派是非,一念下又想到这一回萧长风带来的,自然都是自己心腹,这才勉强将心中不满按下,道:“姜师兄,事情发生得太快,方才最后那一招,到底出了何事,还请你对大家说明。”
姜承口唇颤了颤,终于道:“大师兄发出暗器……我躲不过……我那一掌,那一掌本来无心伤人,已经收了力道……那一掌只用了三成力……凭大师兄的功力,他怎会死,怎会死了!”他说道最后,声音发颤,身子也剧烈摇晃了一下,肩膀上被飞镖所伤的伤口又裂开,流下了暗红的血。
便有方才围着萧长风的折剑弟子哭道:“你说没用力,可大师兄明明死了!”一直不发一言的刘言这时却道:“少主,前一个月,姜……姜公子与萧师兄在千峰岭时,也突发意外,萧师兄被姜公子所伤,那时候的伤,也许还未好得完全。所以才有今日……也未可知。”
皇甫卓低头沉吟,复又抬起,慢慢道:“皇甫家得到蜀山弟子消息,我之前并不知道。依我看眼下,还是请那位能作证的蜀山道长来查验一下,方能定论。刘言,这消息到底从何而来,你不可再瞒着我了。”
刘言犹豫一下,只得道:“当日折剑山庄品剑大会时,蜀山来的铁笔、凌音两位道长也在,品剑大会结束后,两位道长便说起姜承的内息中……有些古怪,应是魔气。这一回品剑大会上事情本多,两位道长又不愿再给欧阳盟主增添烦恼,才没有当众说出……只是……与门主私下通了气。”
皇甫卓点了点头。折剑弟子又有人道:“那姜承怎么办?难道要将他和这帮妖魔就这么放了?”
皇甫卓还未说话,姜承忽然大声道:“我,我随你们走!”众山贼一惊,有人便叫一声“姜承!”,结萝幽幽地道:“姜小哥,就算你跟他们去了,早晚是死路一条。这萧长风就算不是你杀的,按也要按在你头上。他这个人,阴险自私,从来不干好事,我听厉岩大哥说,他给你吃过不少苦头,又一直跟我们过不去,还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这种人,死就死了。欧阳家还少了个祸害呢。”
这言一出,欧阳家弟子们便忍不住对她喝骂起来。结萝噙着冷笑,理也不理。姜承一声大喝道:“不要说了!”众人被他一吓,他又大步向前走去,眼见他走到欧阳弟子持剑的人群里,任凭他们用剑指着自己围了一周。夏侯瑾轩站在原地,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袖了双臂眉头紧皱。姜承双拳紧握,低头哑声道:“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大师兄死于我手,我无话可说。不用你们强迫,我自然愿意随你们去折剑山庄,向师父……交代我的罪过!”他又回头,看了激愤的千峰岭众人一眼,眼光落到结萝身上,缓缓道:“结萝姑娘,我信得过你。”说完,便有些摇晃地向前走去。
折剑弟子分神盯着千峰岭众人,此时却也更着紧姜承,剑刃不离他左右,又有人取出铁链来锁住他的双臂,“护送”着他慢慢走过去,姜承毫无反抗。皇甫家弟子因为自家少主没发话,都不敢擅动,只是望着皇甫卓。
结萝忽然笑道:“咱们也走罢,还等什么?”众山贼一愣,结萝一边跟上姜承,一边又道:“姜小哥都走啦,可没人护着咱们了。想要皇甫少爷下令放了咱们么?可也不能指望。还不如咱们一起走一趟,一路上跟姜小哥还有个照应,厉岩大哥也不会说咱们知恩不报了。”
就这一阵功夫,折剑山庄弟子们含悲抬了萧长风的尸体,带了姜承和千峰岭一干人走了。本来还担心千峰岭众人不肯老实,然而他们却也对姜承十分听从。姜承本不愿连累他人,但是方才结萝所言,他也想明白了,现在只求这一路平安无事。姜承现在无论别人对他做什么,总是逆来顺受。有个结萝在旁边,折剑弟子对她顾忌,倒不敢对姜承怎样了。
皇甫卓眼看姜承被带走,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得,忍不住就要发作,刘言却抢先一步道:“少主,门主吩咐了,若是这一趟遇到你,叫你随我们回开封,帮门主打理家事。”
皇甫卓一愣道:“父亲之前明明说……叫我与夏侯兄在江湖上增长见闻,并不急着回去,怎么如今又……”
刘言叹道:“这不是又出了姜承的事……门主说了,少主年少,性子又急了些,现在四大世大的立场都十分重要,现在门中少不了少主,江湖游历不急在这一时,等事情平息了,少主再去哪里都使得。”
皇甫卓一时听得无言以对,一边的夏侯瑾轩却走上来,对刘言软软地道:“刘管家,也先听我一言。这事皇甫兄本来怕人担心,才瞒着你们,可是我不能替他瞒着,须得跟你们说了。”皇甫卓被他吓一跳,拿眼盯他,他只装不知道,面上带了一丝愁烦之色,续道:“皇甫兄与我这一趟游历,时间虽然不长,遇到的事情却着实不少。我二人在司云崖时,不慎落入了一个洞中,里面有好些……不干净的东西。我们两人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但是皇甫兄被些东西缠上了,这一阵子晚上都睡不安稳。我看在眼里实在焦急得很。皇甫兄一路照拂我,他出了这样的事,又不要别人知道。可我怎么放心得下?”
刘言皱了皱眉,想到皇甫卓年少的情况,也不由得不信,道:“既然如此,少主更应该快些回开封。府中少主平时用的着的东西都齐备,少主这个样子怎能还在外面行走?”
夏侯瑾轩叹道:“我原来也是这样想。但是后来我们偶然遇到一位蜀山的道长,说道皇甫兄这个情况,还是亲身到蜀山一次,请医术高明的道长好好诊治了才好。那位道长本身也有事在身,不能久留,我与皇甫兄本来也就打算即刻去蜀山的。”他说到这里,悄悄瞟了一眼听话的两人。事关皇甫卓的身体,刘言显然十分动摇,低头沉思。而皇甫卓干脆别过了脸去,不再理他。夏侯瑾轩又道:“我与皇甫兄自幼相交,哪知道第一次结伴游历就出了这件事。我若不能陪他去蜀山,亲自瞧着他恢复如初,心不能安。”他说完了面上现出恳切之色,还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刘言急忙还礼,道:“夏侯少主所言有理。可是我们门主的脾气……夏侯少主也知道的。就这么直接往蜀山去,只怕门主未必放心。”
夏侯瑾轩有些急切地道:“刘管家,我再无能,皇甫兄也是我挚友,我绝不会拿皇甫兄的身体开玩笑。皇甫兄是同我一起时受得伤,爹知道了,也决不会许我置身事外。还是刘管家以为,夏侯瑾轩太过混账,连夏侯家信义立世的祖训都忘了?”
刘言忙道:“夏侯少主言重了!刘言没有它意!只是……既然少主身体欠佳,只两位少主上蜀山,路途遥远,恐怕不妥,还是让我派些弟子跟随护送,夏侯少主以为如何?”
皇甫卓却再也忍不住道:“你们莫要争了!我……我一向这样过来的,又……又算得什么了?我是皇甫家的少主,又不是爬不起来的病秧子,要什么护送!我们有……”夏侯瑾轩忙接口道:“那位蜀山道长给我们一道符,可以御剑直接到达蜀山,这路途遥远也不是问题了。”他不愿说出云来石来,又要一番解释,若是说到楼兰又怕露出马脚,所以赶紧搪塞过去。皇甫卓也板着脸点了点头。
刘言再无话说,只得一礼道:“既然如此,两位少主保重。若有什么事,定要通知府中。”见两人点头,又对夏侯瑾轩道:“夏侯少主,这里距明州已不远,夏侯少主还是往家中传个消息为好。”
夏侯瑾轩点头道:“多谢刘管家提醒。”两人目送这刘言等人走远,才松了口气,夏侯瑾轩道:“咱们也快些回去吧,唐兄还等着消息呢。”
皇甫卓一甩袖子,忍气道:“你胡言乱语的,嘴里都在说的什么?当我是死的么?”
夏侯瑾轩咦了一声,慢吞吞道:“我想的是,你若是这么回家去了,想再出来恐怕不容易。咱们心焦姜兄的事,你这时候怎么肯好好待在家中什么都不做?再说……皇甫世伯也……我想你还是先冷静一下再见世伯得好。”
皇甫卓走得甚快,夏侯瑾轩倒也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低头走了一阵,才道:“我父亲想做的事,你我不是不明白。父亲就算做错了,我替他认。”
夏侯瑾轩嗯了一声,轻声道:“我本来也不必劝你。只是凡事……不要下结论太早。”
皇甫卓点了点头,他心中有点乱,便道:“那依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才好?我不放心姜兄,你武功不精,可是我看的清清楚楚!姜兄最后那一掌,连个不会武功的人都不可能打死,更别说是打死萧长风了!这里面一定有古怪。咱们还是也跟去折剑山庄,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转机?”
夏侯瑾轩却摇摇头道:“咱们去蜀山。”
皇甫卓奇道:“我以为你是胡说来骗人的,原来你真想去蜀山?”
夏侯瑾轩道:“咱们现在跟去折剑山庄,也已经于事无补。姜兄身边有千峰岭的人跟着,想来出不了大事。姜兄的事情,最重要的证据便是在蜀山,去一趟蜀山问明情况,总归比现在一直被动接受要好。再者……你的身体,要是蜀山真的有办法,那更好了。总之都是要去的。”
皇甫卓苦笑道:“这又不是病,说什么好不好的。再说听父亲所说,我年幼时来家里的教导炼剑之法的高人也是蜀山来的。现在我已经大致与常人无异,又费那个事做什么。”
两人一路谈说,回了青荷镇,便见唐风在镇口等候,见两人回来,忙上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姜兄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夏侯瑾轩出言温婉地安慰了他几句,把这一番经历说了。唐风听了,默默不语。三人都是心情有些沉重,回到了唐府,唐风才又道:“两位少主辛苦了。若是不嫌弃我这里,愿意休息多久就住多久。——两位是有本事,能帮得上姜兄的人,我唐某只是个商人,连江湖人都不算。”他语声带了点自嘲,又摆摆手止了两人的安慰,续道:“可我也知道义气的道理。姜兄对我有恩,与我相交至诚。我虽然做不到两位少主这样的大事,但是两位若是以后见到姜兄,请转告于他,唐风认他为友,便不相负。”
两人都是点头,皇甫卓道:“商人中能有唐兄这般高义之人,皇甫卓十分佩服。
夏侯瑾轩望望远处山峦,也道:“……这苍木山却是跑不掉的。以后我们捉回了姜兄送来,一起登山赏玩的机会,定还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