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杏[仙五前][红白]》河青九余

23、二十三

　　谢沧行表情严肃，叫三人都站在自己身后，又道：“暮姑娘别冲动。她……她身上魔气很重。先看看情况再说。”而那黄衣少女眼光渐渐转了过来，朝着众人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她眼光扫过众人，忽地开口轻声道：“暮姐姐，你还是找我来了。……还有谢大个儿，你的剑法真是厉害呀。夏侯少爷和皇甫少爷也来了，你们的心地真好。皇甫少爷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在品剑大会上，看过你和人比试呢。……我以为，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们了。”
　　四人都是一惊，暮菖兰叫道：“妹子！真的是你！你是瑕，不是其他人！”她喊着向前跑去，谢沧行拦不住她，可是她刚想跑过去，瑕却大喊道：“别过来！你们都不要靠近我！”暮菖兰硬生生停住步子，见瑕面色惨白，显得情绪十分激动的样子，不住喘息。她想要安抚却不能够，不由心痛之极。她小心翼翼伸出一只手来，道：“瑕，是我，我来了，还有他们，我们都是来帮你的！你遇到了什么事？那个神秘人把你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
　　瑕咬着嘴唇，道：“谢大哥说得对，我身上有魔气，你们要是靠近我，我也不知道……会把你们怎么样……暮姐姐，他，他，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来，你们还是快走罢！不要让他发现了，不然，不然……”她说着声音发颤，眼泪就要流了下来。
　　谢沧行沉声道：“小姑娘别怕。有我们这么多人在，什么妖魔也害不了你。你把事说清楚，是谁把你抓到这来的，这里的魔气又是怎么回事？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有把你扔下走人的道理。
　　三人连连点头，瑕紧紧抱着双臂，低下头慢慢道：“那一天……那天他，有个人、他的意识，忽然到了我身体里，我就控制不了自己，出手伤了暮姐姐……就是那一瞬间，我的意识接触到了他的，所以我才能知道他要带我来司云崖……因为那时候他的力量不够强，我的意识还在，所以我才能接触到。后来他加倍小心，我就再不能接触了——
　　“等我再回复意识的时候，就到了这里。他……看我很害怕，为了让我安静下来，跟我说了一些话。他是魔，他恨人界占有了他们魔界没有的东西……他在我体内注入魔气，让魔气遍布司云崖，都是为了让我、让我的身体变成他需要的样子，他说本来因为那次大地动，我出生时就应该死了。是因为他看中我身体的资质能为他所用，我才能活到现在，但是我现在的情况，还达不到他的期望，所以……还要留着我一段时间。等到，等到他的魔气加固了我的魂体联系，将我魔化，他就要杀掉我，占据我的……我的身体。”
　　暮菖兰颤声道：“那神秘人他，竟然告诉了你这些！他竟然这样丧心病狂！而我之前还替他做事……妹子，是我害了你！”
　　瑕摇摇头道：“暮姐姐，他想要控制我，太容易了。就算你不跟着我，他一样能找到我的。我试过逃跑，可是这里到处是法障，我根本离不开。这一段日子，他有时候也会来压制我的意识，但持续的时间很短，他看起来并不满意。他总说……总说对我并无仇恨，我能长到这么大，也应该感谢他……他只是为了他在人界的大计，所以才非要我不可，叫我明白，这是我的命……我的命就是为了他的计划而存在的……”
　　谢沧行皱眉道：“魂体联系……我明白了。怪不得师姐练的药没有效。小姑娘的病根本不是受魔气侵袭，不如说，她是因为魔气才能活命的。”
　　暮菖兰大声道：“妹子，你不要听他的话！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管他为了什么，想要害别人的性命，我绝对饶不了他！”
　　瑕后退了一步，道：“暮姐姐，你对我好，我都知道。虽然我见过你半夜出去传信，但我跑江湖也见过不少人了，你是真心对我好的。就算……就算你们现在带我走了，可是他照样可以控制我，来伤害你们……我，我不想这样！”她忽然提高了声音，向悬崖边挪了一步，暮菖兰差点叫出声来，瑕却抢先道：“想要摆脱他的控制，还有一个法子——从这里跳下去，把我的身体毁了，叫他无法再利用。”
　　暮菖兰和皇甫卓同时大喊出声道：“不可！”瑕却忽然哭了出来，哽咽道：“他知道的，我没有勇气死……我因为这个病，好几次差点死了，我最怕的就是死！我想再见到暮姐姐和大家，我还想活得很久……虽然他早晚也要杀掉我的……可是……”
　　瑕虽然这般说着，眼中不断流下泪来，却慢慢一步一步靠近了悬崖。暮菖兰喊道：“妹子，你回来！你不能这么想！”瑕却背过身去，伸手抹着眼泪，轻声道：“我是不能活很久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今天能再见你们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他一定还会害很多很多人。所以……所以我必须要跳下去，必须跳……”
　　她脚步蹒跚，看起来已经有些恍惚。暮菖兰与皇甫夏侯三人虽然都心急到了极点，却怕再刺激到她，而且几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来不及跑过去。这时谢沧行忽然举起左手，手指剑诀一指，口中轻喝了一声，一道金光脱手飞出，正中瑕的额头。众人都吓了一跳，然而瑕却并未因此受伤，她额上现出了一个金色剑纹，身体便再动弹不得。谢沧行叫道：“暮姑娘！”暮菖兰立刻会意，使出轻功冲上前去，一把抱住瑕掠了回来，远离悬崖。
　　瑕惊魂未定，谢沧行呼一口气，将插在地上的铁剑拔起，地上剑纹便消失了。他又骈指在瑕胸口几处大穴点了下去，眼看他指上的淡金剑气没入了瑕的身体。谢沧行一笑道：“没事了。小姑娘，我已经在你身上种下蜀山剑符，那个魔一时半刻无法接近你，当然也没法控制你了。咱们带你回蜀山，量那个魔也没有胆子追到蜀山去撒野。然后再让师姐给你好好看看，蜀山定有办法解决了这件事。”
　　瑕慢慢睁开眼睛，微声道：“蜀山……可以救我？可以让我……一直活下去……不用死？也不用……被他利用吗？”
　　谢沧行的大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认真地道：“咱们蜀山，就是以斩除害人妖魔，保护人界生灵为己任的。当然也要救你。为了人界的安全牺牲自己，这种事不能让你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去承受。”
　　夏侯瑾轩也道：“瑕姑娘，你经历如此大变，还想为了避免以后可能的祸患，不惜牺牲自己，实在是有绝大勇气。但是现在，我们还有很多办法，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事情并没有走到绝路，你一定不要放弃。”
　　瑕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嗯了一声，伸臂紧紧回抱住暮菖兰，放声痛哭起来。过了一阵她情绪平复一下，暮菖兰起身行礼道：“今日之事……真是太感谢你们。若不是有你们在，我……我和妹子，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谢沧行笑道：“这还不简单，请我们吃饭呗！”皇甫卓点头道：“救人性命理所应当。再说功劳都在谢……谢兄。我和夏侯并未帮上什么忙。”
　　暮菖兰道：“皇甫少爷过谦了。”夏侯瑾轩忽道：“谢兄对这神秘妖魔的来历，可有什么线索？”
　　谢沧行一愣，摇了摇头，夏侯瑾轩道：“我想，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一系列事，千峰岭、萧长风、姜兄，他们的事情当中，都有许多蹊跷，好似有人在背后推动挑拨一般。而这个人怎么想来，都最可能是魔。如今害了瑕姑娘的这个魔所图，我们仍不甚明白，但这其中，会不会是有所关联……”
　　皇甫卓皱眉道“可是我们当中并无人见过此人的真面目。若真是如你所想，那四大世家和姜兄，也都是被利用的对象。”他说着握了握拳，夏侯瑾轩却叹息一声，低声道：“也许姜兄……”他却并未说下去。
　　谢沧行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回了蜀山，我也会与掌门师兄和师姐一起好好商量。至少我们现在能保证小姑娘的安全，不让那个魔借小姑娘的手做出什么事来。这山上的魔气会渐渐散去，但是待久了也不好，两位小少爷也快点下山罢！”几人道了别，谢沧行便带了两个女子使出御剑术，从悬崖边一掠而出，眨眼只能看见云边一个小点了。

　　两人转身离开悬崖边，皇甫卓回想起方才瑕决意要跳下去的时候，仍觉得心惊。不由得就想远离这悬崖。虽然周围清风习习，之前的窒闷之感也散去了许多，他却再无心欣赏了。想着谢沧行的话，便想快些离开。身边夏侯瑾轩低头叹道：“这一次回去，我须得跟爹和二叔商量此事。若这神秘人隐藏极深，在四大世家和江湖上，说不定藏得有暗探。咱们要小心防备才好。而你对皇甫世伯……反而先不要提起。若世伯因姜兄之事生气，你尽可把实情相告。姜兄已经无意再回来参与江湖之争了。世伯也明白欧阳盟主的意思，想必不会苛责于你。”
　　皇甫卓先是一愣，然而思及他话中之意，自己的父亲的确……他慢慢点了点头，却见夏侯瑾轩又用手扶着额头，连身子都晃了晃。他一把扶住夏侯瑾轩肩膀，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还要逞强？”
　　夏侯瑾轩连头都抬不起来，口中只能断断续续道：“我也……不知。头好晕……皇甫兄！有……有敌人过来……”他勉力抬起手来，手指指着上来的山路，皇甫卓向他指的望去，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似乎正向这片平台靠近，他后退了一步，却觉得臂弯中一沉，夏侯瑾轩竟然软倒下去，皇甫卓急忙将他捞住，只见他双目紧闭，已经不省人事了。
　　皇甫卓来不及仔细查看，下一刻已经觉得脚下震颤，一阵劲风扑面，眼前的敌人已经显出身形，竟然是个巨石人像，那人像上身极为宽阔，双足却窄小，横臂一扫过来，皇甫卓抱着夏侯瑾轩闪身躲避，而之前两人站着的地方已经被对方手臂砸中，溅起许多沙土石块夹在风中，将皇甫卓呛得咳嗽出来。他将夏侯瑾轩换到左手抱着，右手迅速拔出剑来，紧接着又是向后飞掠，然而眼看已经距离悬崖不远了！
　　皇甫卓心中悚然一惊，心中飞快盘算起来。他们上山时并未见过如此妖魔，或许是谢沧行离去，这妖魔才又赶来？然而却为什么又紧追着二人不放？难道……又是因为自己体质之故？他咬了咬牙，知道自己手上抱着一个人，行动不如平时敏捷，而这巨石人像力量极大，一掌扫来范围又广，若一味躲避，定然两人性命早晚不保。他一瞬间做了决断，俯身将夏侯瑾轩放下来，靠着山壁，随后长剑回转，在自己左臂上划出一道血痕，以血为引，为他布下护体剑气。这时巨人又已经扑了过来，皇甫卓身形灵活，长剑刺出，“当”地一响，正刺在巨人臂上。然而这臂也是巨石所化，坚硬无比，长剑无法刺入，反而巨人长臂一挥，便将他挥开。皇甫卓应变急速，身形一晃，借力弹开，伸足在岩壁上一踏，凌空又是一剑刺去。这一剑角度刁钻，正好避开挥舞的石臂，刺在了那巨人小小的头部。巨人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嚎叫，转过身来，向前两步，又是手臂挥击。
　　这巨人全身坚硬，用剑劈砍难以奏效。不过皇甫卓用意也并不在伤敌，而是要将它引走，不至于伤到夏侯瑾轩，皇甫卓人在空中，已经捏了个火诀，猛地爆出一蓬火焰护身，如箭一般向后纵跃躲避。如今只有自己一人对敌，然而却决不能退！皇甫卓默运蜀山心法，全身真气鼓荡，火灵注入剑身，竟然剑尖前方也延伸出一截火刃出来。他一声轻喝再冲上前，以火刃与石臂相撞，过了这几招之后，他已经发现这巨人足下行动迟缓，而自己身法敏捷，便绕着巨人身形游斗，每一剑过后，都在石头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烧痕。
　　但是这样打法，内力消耗却快。再过几招，皇甫卓额头开始见汗，气息也急促起来。然而他已经攻击遍布石人全身，几无破绽，只瞥见它足下与上身连接之处有一条缝隙，他心中一动，便想尝试攻击此处，可是巨人长臂挥舞，将全身护住，想要俯身接近他双足谈何容易。皇甫卓主意已定，忽然翻倒在地，向巨人脚下一滚，正好贴着巨人手臂空隙，对方的横扫全数落了空。下一瞬间皇甫卓再不犹豫，他后背贴地，右手挺剑一刺，整个剑身都没入了那条缝隙。石人忽然发出尖利的嚎叫，两条手臂乱舞起来，这一方天地之中顿时飞沙走石，皇甫卓连眼睛都睁不开，当机立断狠心舍剑，撒手后撤，右手撑地向外一挪。一块碎石正好打在他肩膀。他也顾不得疼，更顾不得形象与否，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躲避石人的攻击，又向夏侯瑾轩的方向一扑，将人护在怀里，他这时手上已经没有武器，只有真气灌入长袖，用在挡住两人头脸。幸好石人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一阵狂乱无目的的挥舞之后，便平息下来，皇甫卓勉力向外张望，见那石人终于散落成一堆巨石土块，再也不动了。
　　一阵风吹过，皇甫卓的白衫已经破烂，袖子更是在在真气与砂石冲击之下变成了片片，如蝴蝶一般被吹走了。皇甫卓剧烈喘息，伸手一探夏侯瑾轩的鼻息，感觉呼吸虽然微弱，却也平稳。他终于心中稍松，只觉得全身脱力，双腿发颤，连站起来都困难。他武功虽然不弱，却也是第一次独自面对如此强敌。而对敌时更是险象环生，一个疏忽便要丢了性命。他心中本来保护夏侯瑾轩的意念极强，而危机过后，才觉得有些后怕起来。他不由得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些，躺在地上慢慢平复气息。过了半晌，他才慢慢坐起来，检查一下身上，肩上一块淤青，两条手臂和后背小腿等处都被划出了不少口子，还在缓缓地渗血。这一战中他内力消耗甚巨，伤得却并不重，也算十分幸运了。蜀山所得的心法的确是令他武功进境不少。
　　皇甫卓盘膝打坐了一阵，终于恢复一些力气，才走到那巨人身边，拔出了自己的费隐剑来，见剑虽然还未折断，却也变得弯曲了，上面满是伤痕。他爱惜宝剑，以剑换得两人活命虽不后悔，但也舍不得将剑扔了，便仍带在身上，又从夏侯瑾轩身上摸出赤石召唤来云来石停在悬崖边，回身将人抱了，一跃上云来石，向明州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