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杏[仙五前][红白]》河青九余

5、五

　　四大世家的门主齐聚一堂，武林中各门派的人物也不知来了多少。连蜀山也特意派了两个年轻弟子来观礼。欧阳英武林门主就任之礼一毕，品剑大会正式开始了。
　　而皇甫卓这几天却有些不好过。从他父亲皇甫一鸣到来，他便也尽到皇甫世家少主之责，时时跟在父亲身边。他知父亲对自己这一次抱有很高期望，能在比武场上力压群雄。四大世家中，上官家主刚刚续弦，欧阳家只有两个女儿，而夏侯家……皇甫卓听着父亲一一的分析，最后话头还是落在自己身上。他早已放弃反驳父亲对夏侯瑾轩的偏见，低头沉声应了父亲的期许。
　　他心中相信，那人今后，也定是不会令自家长辈失望，以致要让其他人也会刮目相看的。那人值得他这般相信。
　　夏侯瑾轩这两天倒是跑前跑后。皇甫卓和姜承战绩都不错，叫他很是高兴。碍于身份，他不好总去找姜承，大多时候还是跟在皇甫卓旁边，嘴里却惦记着姜承，总是念念叨叨。有一次皇甫卓脑中一热，便问他“若是我们二人对决，你希望谁能胜出？”
　　他问完了又后悔，自己拂袖而去。夏侯瑾轩却亲密密的跟上来，笑道：“你们谁能胜，我自然都是高兴的。再说了，比武切磋而已，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赢过来。”
　　皇甫卓扔下一句“废话”，埋头练剑不理他了。
　　品剑大会进行到第三日，已然淘汰了不少高手。比武时，夏侯瑾轩都跟着自己父亲与二叔身边，在夏侯家客位坐上。偶尔休息时候，他便去找谢沧行等人。这谢沧行却也是当真有趣的。在正式比武之前，他便已经会过了来比试的大部分人，十分尽兴。正式比时，赢了一把剑说要卖钱，便再不上场了。而暮菖兰与瑕姐妹二人也各赢了一场。她们少女心性，并无争胜到底的心，反倒挤兑他自己不下场比武，倒占了个看热闹的好位子。夏侯瑾轩也不在意。这一日姜承连着赢了几人，场下一片叫好，有些江湖人直将他团团围住，夏侯瑾轩便忍下了自己找他的念头。只看了一眼气定神闲坐在皇甫家客座的皇甫卓。转眼场上又站上一人，却是欧阳家大弟子萧长风。
　　夏侯瑾轩面上不显，心中却暗暗皱眉。他与这萧长风也是见过多次。只是年幼时来折剑山庄时，便是年纪相近的姜承陪伴。而萧长风那时年纪长些，性子却颇为骄傲。他是大弟子，身负重任，自是不会来做这些“讨好别家少主”的事情。而今又知道了他与姜承不对付，甚至于指使弟子私下难为他。心下难免对他多了几分恶感。却见这萧长风团团抱拳，口中道：“在下不才，身为欧阳家大弟子，这一场想向我四师弟姜承请教一下功夫！”
　　夏侯瑾轩猛地抬头，心中一瞬间想起了看过的武林话本中写的两人不和，比武场上挑衅约战，趁机暗箭害人的故事。他又见姜承听了萧长风的话，也不觉得意外，只是低头握拳，神色隐忍。他忽地站起，连身边的夏侯彰都不曾料到，一愣之下便听夏侯瑾轩说道：“萧师兄，姜师兄今日已经战过三场，气力精神，都是耗损不少。而萧师兄此时仍约战于他，有车轮战之嫌。夏侯以为，恐有不妥。”
　　夏侯彰有些尴尬，低声道：“瑾轩，休要妄言。”
　　萧长风道：“夏侯少主如此说便不对了。品剑大会以能者为尊，所比的不光是武艺，体力耐力，也在比试之列。既要全力以赴，便不能惧别人挑战。再说萧某昨日也战过多场，未曾有退。车轮战一说，萧某可不敢担。”
　　夏侯瑾轩有些心急，心知昨日比武时所遇对手武功有限，哪能与今日相比？他还未待再说，另一旁的皇甫一鸣却悠悠道：“萧师侄所说在理。我们武林中人，比武大会的规矩向来便是如此。若是如夏侯世侄所说，人人都不能连续迎战，时时想着如何休息，那比上一年也比不完呐。想要力压群雄，可不是光凭武功。不过夏侯世侄对武林之事了解不多，又维护友人心切，那也情有可原。”
　　夏侯彰叹道：“犬子年少气盛，请各位见谅。”
　　夏侯瑾轩仍道：“瑾轩自然不如萧师兄熟知武林之事。但出言提醒，却也是为了萧师兄着想。姜师兄此时气力不如你，便是萧师兄赢了，也难保无人心中多想。这品剑大会如此重要，任何一场胜负都是轻忽不得。萧师兄何不先与别人比试一场，再约战姜师兄，这样姜师兄心中也自然服气。比武起来，也能心无旁骛。”
　　欧阳英道：“如此也可。长风，你是做师兄的，对师弟也不必如此严苛。”
　　萧长风暗中咬牙，两眼盯着夏侯瑾轩，忽的一笑道：“师父说的是，弟子自当从命。眼下弟子便想请教夏侯少主的武功。夏侯世家的武功也是人人皆知的。夏侯少主在我们品剑大会中向来少露面，想必大家也都期待好奇，想见识一下夏侯少主的武功。不知夏侯少主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惊得皇甫卓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他虽然与夏侯瑾轩过招，也希望他能上擂台，但只是希望他随意打一两场，安父亲之心罢了。何曾想过要他去会萧长风这样的对手？且他们几家本相熟，谁不知夏侯瑾轩不擅武艺，只是外面风言风语传的多而已。那人自己却从不在意。他心中急迫，却又正对上自己父亲威压的眼神，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也知此时不是自己能说话的时机。他心中烦乱，耳中只听见夏侯彰涩声道：“犬子……武艺浅陋。又未经前两日比试，直接上台，怕是不妥……”
　　萧长风道：“夏侯少主是少主的身份，与他人不同。自是不用像无名武人一般层层打过来。又有何不妥？”
　　夏侯彰道：“可是……”他话未完，夏侯瑾轩忽然道：“爹。”他一整衣衫，向前走去，一步一步拾阶上台，在萧长风面前站定，沉声道：“话已至此，夏侯瑾轩也不好再推脱。萧师兄，但请赐教。”
　　萧长风本意便是对夏侯瑾轩心怀忌恨，想要让他当众出丑，却不料他竟然接受了自己的挑战。虽然四大世家中人都听闻这夏侯少主不擅武艺，但从没人见过他与人动手，对他的底细却并不清楚。此时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萧长风倒有些不敢怠慢了。想着这少爷到底是武林世家出身，怕是总有些过人之处。萧长风想到此，举剑起手，道：“夏侯少主，你我两家世交，我又年长于你，便请你先手罢。”
　　夏侯瑾轩心知自己身无内力，又不精招式，这与和皇甫卓拆招大为不同，真正比武动手，在萧长风手下只怕走不上三招。这一瞬心中有了计较，口中只道：“多谢萧师兄。”右手一翻，取出一支墨笔立于掌中，再骈指一触，那墨笔凌空而动，在他周身画出一道护身墨圈来。夏侯瑾轩一手执笔，一手拈诀，轻喝一声“请”，双掌结印，一道风刃挥出，击向萧长风肋下。
　　萧长风自身不擅法术，但他行走江湖多年，与法术对决也不是没有经验。这风刃有质无形，难以抵挡，他便一个翻身跃起，那风刃打在他身后树上，削下了一片碎枝残雪。他自己却顺着这一跃之力，凌空出剑，刺向对手前胸。夏侯瑾轩早有防备，两臂伸开布下真元护体，随即一掌挥出，发出一枚冰棱直奔萧长风眼前。萧长风横剑一格，内力催动，顿时将冰棱绞得粉碎，正待再上时却又见一簇火焰激射而来，他只好向后一跳，挥出剑风阻隔。萧长风虽内力不弱，但在这一冰一火交击之下，周身仍是一阵冷一阵热，十分不适。他心知近身才能对自己有利，一个剑花挡开再射过来的两枚冰棱，也不顾凝成一线的火焰将他衣袖刺穿，只是凌厉一剑直指夏侯瑾轩的面门。
　　这一剑来得极快，带着内劲，隐隐有着风雷之声。夏侯瑾轩侧身一避，周身的墨圈光芒陡涨，将他身形阻了一阻，然而萧长风极快变招，反手一剑再刺夏侯瑾轩的小腹。夏侯瑾轩向后一步，避无可避，咬牙一个转身，长袖一挥，只听“叮”地一声，那施法的墨笔与剑刃格挡了一下。他趁机脱身，额头见汗，也不及喘息，又连忙拈诀，运起仙风云体，向反方向一跃，借着仙风之力拉开距离。
　　他心头狂跳，又召回墨笔，屈指弹出两道火焰。萧长风不慌不忙用剑挡开，欺身又上，他终于发现一旦近身，夏侯瑾轩便手忙脚乱，大有可趁之机，怎能放过。夏侯瑾轩勉力挥出两道墨符抵挡，却被对手剑上所带的内劲震得弯下腰去。萧长风大喜，口中却还有余裕，笑道：“夏侯少主原来功夫也不差。不过输在师兄手上，也没什么丢人的。”
　　夏侯瑾轩听他这句，反而镇定下来。他与人交战经验本少，打到现在，实在已经费尽心神，灵力亦是消耗甚大。再拖下去，必然是有败无胜。他按了按胸口，余光触到自己父亲焦灼的眼神。他一闭眼，两指一划，猛地爆出一道风屏，他顺势向后跳了两部，堪堪才站住，仍是脚步不稳。他忍住不回头去看父亲与皇甫卓，双手迅速结印，只见一道紫光闪过，本来一直护在身前的墨笔忽地脱手飞出，激射向萧长风的颈间！
　　萧长风未想到他竟还有此余力，也是一惊，连忙横剑格挡。却见那墨笔与自己剑刃一触，乍然爆出一片雷光，震得他手腕酸麻，几乎把持不住。萧长风大急，催动内力与墨笔相抗，两股力道一撞之下，他只觉眼前一片白光闪过，耳中听见一声脆响，自己的长剑竟然断成了两截！
　　原来方才他用长剑抵挡夏侯瑾轩的多轮法术，冰火风雷交击之下，剑身已然有了裂痕。被夏侯瑾轩抓住机会，全力一击竟一举成功。便是这电光石火之间，那墨笔已然抵到了自己的喉间。萧长风大骇，张眼望去，见夏侯瑾轩眼中流露出一丝犹豫之色，那墨笔笔尖触到了萧长风的皮肤，却不再发力。而夏侯瑾轩自己也似有脱力之相，提了口气刚想说话，萧长风心中一横，将头一偏，足尖一挑，方才折断的剑尖被他一把捞住，猛地一掷而出。夏侯瑾轩在方才本以为自己胜了一招，心中松懈，却再料不到这等变故，无论如何也是躲避不及，眼看那断剑射来，只能勉力侧身，用护身的墨圈硬挡下了这一击，然而墨圈破去，萧长风早近身上来，下一掌已经近在咫尺。夏侯瑾轩只觉胸口剧痛，眼前一黑，整个身子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皇甫卓在台下看的分明，夏侯瑾轩手下留情在前，萧长风暴起伤人在后。他眼见萧长风那一掌印在夏侯瑾轩的胸口，脑中只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周遭人的反映了。待他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飞身上了擂台，一把接住了夏侯瑾轩软倒下来的身体。他见那人脸色惨白，唇角带血，只觉自己胸中也似被打了一掌地剧痛。他知这人身无内力，又是在灵力消耗下挨这一掌，后果……后果……他将人扶住，再不多想，便一掌按在后心，将自己的真气输送过去。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虽然无数道眼光都看着台上，却似都被这变故惊到，静得只剩下人的呼吸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皇甫卓才感觉到手中的人颤抖了一下，吐出紫红的淤血，两眼微张，只是勉力偏头向台下望去，声音微弱地道：“爹……二叔……”
　　夏侯彰早已坐不住，带弟子急急走来。皇甫卓在他耳边道：“不要说话！……已经没事了。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他见夏侯瑾轩又转眼看了看自己，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却终究是支撑不住，闭眼倒在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