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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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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品剑大会已经结束,夏侯上官两家也先后告辞离开了。但皇甫一鸣的意思,是皇甫欧阳两家也向来交好,近年来见面却少。这回正是大好机会,少不得要多盘桓些日子,两家亲近一些。欧阳英深感这次大会事情太多,身心疲惫,对交好世家留下自然也是欢迎。而皇甫卓每日在庄中观看众弟子习武操练,感觉折剑山庄待普通弟子不如自家庄子来的严格。虽欧阳英待人宽厚的名声深入人心,但是私下心腹弟子拉帮结派,似乎也不是意外之事了。
再加上大弟子萧长风擂台伤人一事,庄中弟子人心更是不安。这段日子不要说皇甫卓,便是欧阳家弟子,想见萧长风一次也是不易。表面看似这面壁极严,但是皇甫一鸣却知道,欧阳英对于如何处置萧长风,还并没有拿定主意。萧长风是折剑山庄大弟子,入门既早,江湖上也行走多时,许多人知道他的名号。多年来在庄中地位也甚高。然而近年来姜承却越发受师父待见,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因他本是个孤儿,性子又寡淡,与人总是有些距离。偏偏与武学一道上极有天赋,几年的功夫,武功已然在弟子中拔尖。皇甫一鸣冷眼旁观,又叫皇甫卓不要与姜承太过亲近。皇甫卓也不是不知他父亲心中所想,然而自己既然劝不得父亲,心中也自不安。
不过皇甫卓这表面上闲散,内里却紧绷的日子也没过得几天,折剑山庄便又遇到一件事。
品剑大会之前,因欧阳英接任武林盟主,庄上定制了一批瓷器。然而直到大会完了,已过了交接的日子,仍未送到。管家欧阳斌本也有些疑惑。这一日却忽有几个人风尘仆仆到了庄上求见。欧阳斌带了弟子一问之下,才知道运送货品途中出了意外。车队刚过了千峰岭时,忽地杀出来一众山贼,各个武功高强,将货劫了去,己方亮出欧阳家的名号,对方却不买账,双方缠斗起来,不光是货,连人也被劫去了几个。剩下的人勉强逃了出来,走投无路,只得空手找上折剑山庄求助。
欧阳英听闻,也十分恼怒。他本来已经被这一串事情所扰,如今连山贼都欺到他欧阳家头上来了!欧阳英当下叫欧阳斌将几个货商安置,又叫来姜承,令他带上众弟子去千峰岭剿贼。
当时皇甫卓也在场。他作为皇甫家少主,虽是客身,但出了这等事情,也不能坐视,皇甫一鸣使了个眼色,他便上前沉声道:“欧阳世伯,请让小侄也一同前往。四大世家同气连枝,剿贼也是正义之举,小侄不可置身事外。”
欧阳英与皇甫一鸣都答应得十分爽快,却是姜承犹豫了一阵,终于开口道:“请师父先听弟子一言。”他抬眼见欧阳英面色不舒,只是一挥手,他又低下头去,字斟句酌地说道:“这千峰岭的众人……弟子……是知道底细的。弟子去年在外任务的时候,机缘巧合,结识了千峰岭山寨的首领。此人名叫厉岩,他武功高强,虽然脾气火爆了些,为人耿直,与弟子也是不打不相识……便结下了一些交情。他们虽然打劫过往客商却从不伤人。所以弟子恳请……前去说服他们,放人、归还货物,不再打劫。还请师父……给弟子这一个机会。”
欧阳英抚了抚须,才慢慢道:“你既然早知道千峰岭有山贼盘踞,为何不见上报?千峰岭距我折剑山庄不远,放任其为祸周边百姓,我折剑山庄颜面何存?”
姜承急切,欲再辩解,欧阳英却将手一摆。这时又有弟子上前迟疑道:“师父,大师兄求见。”
欧阳英有些不耐,一言不发随那弟子去了。留下姜承立在原地发愣。过不多时,欧阳英再回来,身后却跟着一人,正是萧长风。皇甫卓微微一惊,这几日不见,萧长风看起来倒是颇有憔悴之色,原本面上常有的高傲之色现在也无了。他看了一眼姜承,神色却似平和,只到了姜承身边单膝跪下,道:“师父,弟子恳请与四师弟一起剿贼,以赎弟子之错。请师父允许弟子戴罪立功。”
欧阳英反倒有些犹豫,萧长风低头又道:“弟子糊涂,与同门兄弟有些不愉快,但弟子已然知错,以后一定谨遵师父教诲,决不敢再丢折剑山庄的颜面。剿贼事情一了,弟子便去明州夏侯府请罪!”
姜承见萧长风跪在自己身边,也不好站着,便也跟着单膝跪下。他一向不善言辞,虽然对此心中不安,却也开不得口。欧阳英想了想,缓缓道:“姜承想先礼后兵,原是不错。你们二人……往日虽有些嫌隙,但为师也有责任。这一回你们再加上皇甫世侄同去,相信有什么情况也可都应付。”
三人各怀心思应了,当下便召集弟子准备出发,又带上那两个客商做证人。临行前皇甫一鸣来叮嘱自己儿子,说了几句闲话过后,忽地小声道:“此去不必妄动,只静观其变便好。”
皇甫卓一愣道:“父亲这是何意?”皇甫一鸣却已笑着催他出发,只是他回头时才听见父亲极低地说了一句“欧阳英连自己弟子是什么人,可都不了解。”他不及多想,眼见姜承与众人一起,面上颇有愁烦之色,他便走到他身旁并肩而行,却并不说话。
他们一行人脚程迅速,不到两日功夫已经行了千峰岭地界。皇甫卓还是第一次来此,眼前奇峰异石林立,景色雄奇中却也透着诡异。他往年来折剑山庄都是走大路,竟不知道周边还有这么一处所在。众人也都戒备起来,放缓了速度。萧长风忽道:“四师弟,此地如此荒芜,那伙山贼再此盘踞倒也不稀奇。只是这山峰众多,他们到底躲在哪个山头,可要请教你了。”
姜承摇头道:“我与那厉岩也是偶然相遇,并不知他寨子在何处。想来总归是在这山中不错。”
萧长风冷冷道:“师弟的意思,是叫我们这些人把眼目所及的山头都翻个遍,找他那座寨子了?”
姜承低头不语,在萧长风眼中无异于默认。他方欲再逼问,却忽听见周围弟子拔刀出鞘,又有人指着两边山壁喊叫起来,原来是山上藏得有人,把石块用弹弓射了下来,弟子们慌忙避开,又用兵刃挡过一轮,便没声息了。皇甫卓道:“这想必是山贼的探子,发现咱们来了,便要回去报信。”
萧长风气的跺脚,又道:“咱们这许多人来,谅他们也跑不到哪去!他们若跑,咱们就挑了他们寨子!”他又一念转,拉出那两个货商来询问山寨的所在。可那两人受了惊吓,只是连连摇头。萧长风心中烦躁,只是带人向前行去。姜承跟在后面,仍是一言不发。
众人将两个货商护在中间,一路提高警惕,过不多时便又听见两边有轻功腾挪的足音,姜承上前一步,将皇甫卓与萧长风护在身后,抬头一望,目光如炬,口中大声道:“厉岩兄弟,还请你下来,与我一谈!”
便听得一声冷哼,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姜承,枉我当你还是个可以结交的汉子,想不到你与那些世家子弟没什么分别!一样要来‘剿贼邀功’!”
众人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几个武功稍逊的弟子便不安起来,姜承道:“贵寨的兄弟打劫了给折剑山庄运送的瓷器的车队,我们此行只盼厉岩兄弟能放了无辜商人,将货品送还。诸位兄弟便不要再做打家劫舍之事,若是生计不易,折剑山庄可帮忙安置。”
萧长风急道:“姜承,你胡说什么!我们名门正派弟子,如何能安置这些山贼草寇!”
姜承顿了顿,却仍是道:“厉岩兄弟,姜承定会尽己所能,向师父求恳。我师父欧阳英是武林盟主,最重信义,若诸位能重归正途,便没有不帮助的道理!”
那尖锐的声音一声长笑道:“重归正途?笑话!我们何曾有过正途可归!”他话音方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黑影从不远处山壁上一跃而下,身法极为迅速矫健,一眨眼的功夫便现身在众人眼前。只见他身形高大,一头深红长发随风乱舞,右臂上布满诡异繁复的花纹,目光十分凌厉。萧长风忽地叫出声来道:“你们看他的手!他、他不是人!”
这一声却叫出了众人一瞬间的惊惧怀疑。凭着折剑山庄弟子的武功,剿个山贼自然是不在话下,然而对上妖魔却是另一回事了。皇甫卓深吸一口气,开声道:“不要妄下定论!一切都要问清楚了再说!”
厉岩却似毫不在意,将手一挥,他手下山贼们便也聚拢在身后。他眼睛只紧盯住姜承一人,道:“折剑山庄的货,虽是无意,但我们劫了便是劫了。可你们要诬赖我们抢了人,却是休想!我们要钱要东西,要人做什么!”
姜承道:“运送瓷器中的两人逃到了折剑山庄,亲口诉说了此事,我们因而来向厉岩兄弟求证。”
厉岩望了一眼人群中被保护的那两个商人,冷笑道:“这两个人一见到我的兄弟,也不管自己的同伴和要送的货物,只管自己跑得没影。如今却敢带人找上门了。兄弟们只拿了东西,人已经撵走了。谁知道跑去了哪里!你们这些人类狡诈自私,只顾自己,我们自然也懒得顾你们!”
皇甫卓听他话中不对,皱了皱眉。萧长风大声道:“你们这些贼人所说,谁能相信!姜承,你不要与他多说,师父给的任务本就是剿贼,他一个人再厉害,又怎么能敌得过我们这许多名门弟子!咱们只管杀到他们寨中,还怕找不到人?”
姜承急道:“大师兄不可!厉兄弟他们虽然打劫财务,但是一向不伤人命。咱们不能妄自杀人!”
萧长风转身冷笑道:“胡乱杀人自然不可。可是他们是不是人,那可难说得很了。”
他们一番争执,厉岩冷笑不语,他身后的手下却早已按捺不住,出声乱骂了起来。折剑山庄弟子本要骂回去,却都被皇甫卓拦住。他定下心神,越众而出,对厉岩一抱拳,道:“在下仁义山庄皇甫卓,眼下有一个提议,还请厉少侠听在下一言。”
这“厉少侠”的称呼一出,厉岩竟哈哈笑了两声,道:“四大世家,又有什么分别?说来说去,不还是那一套!”
皇甫卓也不恼,只道:“我们一行人来贵地,最要紧的是关心失踪之人。两方所说他们下落不一,总要弄个明白。我愿意单身一人,随厉少侠手下的兄弟前去贵寨寻人。若人不是诸位所劫,此事上自然会还各位一个清白。”
厉岩手下却已有人道:“你也是四大世家的人,咱们凭什么信你,带你去寨子!等你以后带人来端了咱们么!”
皇甫卓淡淡道:“以折剑山庄的能力,一定要找出你们山寨,翻遍了这千峰岭,想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再说折剑山庄与周围村镇都有往来,你们山寨所在想要无一人知道,恐怕也不能够。又何必要我皇甫家来当个奸细。”
他说这话便使得有山贼沉不住气,被厉岩拦下。红发人转过眼来盯着皇甫卓,他便坦然与其对视,又缓缓道:“何况,我此去要用的身份并非是皇甫家少主,而只是——姜承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