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八 ...
-
皇甫卓跟着两个山寨喽啰往千峰岭深处走。边走边回味着方才萧长风说过的话,又暗暗打量走在自己身边这两人。他天生体质特殊,对灵力魔力一类十分敏感。此时也已经感觉到虽然这些喽啰们身上的魔力并不强,无法与厉岩相比,但是他们身份也大是存疑。他往常行事,对害人的妖魔一向不姑息。但是这伙山贼与姜承有交情,而姜承的品性他是十分信任的。因此也信他说的话。孤身深入贼窟,他也自信无虞。
一路无话。只是脚下的路越走越崎岖。这千峰岭本来荒芜,皇甫卓也深感在此生活恐怕不易。再走一阵,只见山腰处一座简陋山寨孤零零地立着,周围有些树木掩盖。几人走进,便有喽啰出来,问过情况,便团团将皇甫卓围住,看得紧紧的。木质大门颤巍巍地洞开,皇甫卓向里面望去,里面也只有几间草房,一片空地,简朴到寒碜的地步。
皇甫卓也不多话,由着人领路,一间一间屋子查看。周围喽啰们刺眼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议论,让皇甫卓也觉得十分难受。但是他在来之前已经想到要面临这些,所以按下心神,一概不去理会。山寨中房屋不多,里面也空空荡荡,一眼看过去就到头了。都查看了一遍,他已经感觉到山寨众人嘲讽的眼光简直要把自己穿透。皇甫卓深吸口气,抬头又张望了一阵,才皱了皱眉,指着山寨最里面道:“走过去可还有房间?”
一个喽啰道:“再往里去,就是柴房和茅厕。像皇甫少爷这么尊贵的人,也对我们这些山贼的茅厕有兴趣?”
话一出,周围人都跟着笑起来。皇甫卓摇了摇头,也不理众人,自己大步向柴房走去。也不管一直看着自己的几人还在原地嘻嘻哈哈,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皇甫卓推开柴房破旧的木门,一股灰尘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他伸袖挥了挥,猫着腰进了这窄小昏暗的屋子,之间靠墙杂乱地堆着柴草,他看出这山寨中都是粗人,打扫整备这些工作,恐怕是没什么人认真做的。而厉岩的性子也不像是在意这种小节之人。皇甫卓生性爱洁,此时身上的白衣已经沾染了不少尘土,他也顾不得了。他又往里走了几步,鼻中却忽问得一股血腥气。他心中一凛,取下腰间剑来,见屋角的干草堆得很高,他便走过去,伸剑探到草堆中去。
这一探之下,竟然触到了什么东西。他迅速将干草挑开,只见其中赫然藏了三具尸体。皇甫卓动手将尸体从草堆中拖出来,一边向外面喊道:“你们快些进来!”
几个喽啰仍在说笑,听见他喊,也只是磨磨蹭蹭地进来,然而一看到里面的情形,全都愣住了,又呼喝更多的人来,将柴房都围住了。皇甫卓心下烦躁,道:“你们干看着有什么用,快帮我将人抬出来!”
几个人不由自主地听了他的话,合力将三具尸体抬出了柴房。整个山寨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此事,纷纷聚拢过来,都是又惊又惧。陪着皇甫卓来的一人不由大怒,一巴掌甩在旁边一人脸上,怒道:“这群不中用的东西!这是咋回事!咱们明明把人撵走了,怎么会死回来的!这么多人,就没一个长眼睛的!”
那被打的人梗着脖子瞪眼道:“冯哥也不用跟我们生气,老大都不知道的事,叫俺们上哪明白去!这一寨子的人都在,你自己不也糊涂着,还打俺哪!”
皇甫卓不理会他们的争吵,只是蹲下身细细查看尸体。见这几人胸前都有个巨大的伤痕,看着却不像任何一种兵刃所伤,反而像是被什么生生撕裂一般。他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厉岩那只诡异的右手,又摇摇头暗叫自己不要多想。他下定决心,伸出手来用力按在一人的伤口上,微微运起灵力,只是一瞬间,便觉一股力量缠绕上来。他急忙撤手后退,眼看着指尖染了一股黑气,又慢慢散去了。
皇甫卓额间见汗,却也不愿用脏手擦拭。周围喽啰仍在争吵,叫他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急躁,忍不住喝道:“全都闭嘴!叫你们的人来,把人抬走,去找你们老大!”这一声颇有威严,众人都被喝住了。皇甫卓说完掉头大步去了,那冯云愣了一下才回神,又连忙叫上几人,将尸体抬了,跟在皇甫卓后面。
几人一路走的甚快,都是心情沉重。终于回到两方对峙之处,几人放下尸体,快步跑到厉岩跟前,急道:“老大!不、不知道怎么回事,真叫他在寨子里找出尸体来了!老大你快看看!”
姜承也是吃惊,人群中带来的那两个商人已经扑了上去,看清同伴的面目之后便哭了起来。厉岩十分不耐地将他们挥开,自己上去查看尸体。萧长风在他身后冷冷道:“我早想到定是这样。你们这群妖魔,如何不害人?还敢说只劫财不动人,现在可没有话说了罢!”
厉岩闻言猛的回头,他一脸怒气,双目圆睁,紧紧盯着萧长风。虽然不说话,萧长风也被他气势所迫,后退了一步,勉强又道:“就算……就算我们今日人少打不过你……折剑山庄可不会善罢甘休!你们这些妖魔本性为恶,等师父他老人家来了,你们可都逃不了了!”
姜承沉声道:“大师兄,别再说了!”他上前站在厉岩身边,而厉岩则闭目不语。皇甫卓吸一口气,对厉岩一抱拳道:“想来也不必在下多言,厉少侠自然能够看出,这几人的伤口……并非人类所能为。”
厉岩缓缓站起身来,眼神扫过姜承、萧长风,到皇甫卓,忽地仰天一笑,傲然道:“不错!这几人死于魔气所伤,所以凶手,自然是我们!你们所要说的不就是这话!折剑山庄,皇甫世家,我告诉你们:你们自以为名门正派,却也不过是一群睁眼瞎子!人界的魔族,可不只我厉岩一个!谁想要嫁祸于我们,都绝不可能!”
皇甫卓道:“厉少侠,此事尚未确实!若是少侠愿意与我们同去折剑山庄分辩,将误会解开,清者自清,自是不会再担这杀人的污名!”
厉岩冷冷道:“人是不是我们杀的有什么分别?去了折剑山庄我们还会有活路吗?你还想用这一套来骗我们,简直可笑!”他说话时眼睛又望向姜承,而姜承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却仍只是紧紧捏住了拳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皇甫卓觉得事情奇怪,方欲再劝,厉岩却忽的快速道:“你这人太过天真,却又可恶!若不是你多事,我们兄弟怎会被你害了!”他话音未落,却忽然动手。他出手实在太快,以皇甫卓只能也只勉强拔剑出鞘,对方身形已裹着一阵黑气迎面而来,沉重劲风压得他气都不能出。他心中闪过一阵怒气又混着惶然,只是想道:这便是魔族的力量吗?若一个普通人类,如何能够抵挡?却正在这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一跃至皇甫卓身前,挥拳挡下了厉岩这一击,随后轻喝一声,双拳爆出劲气,将厉岩弹开了!皇甫卓大吃一惊,这人收招后仍敛眉垂目,然而牢牢挡在自己身前,正是姜承。
厉岩怒极反笑,喝道:“姜承!你竟然护着他们,与我为敌!那好,今天就如你所愿!”他揉身再上,皇甫卓看出他并不用兵刃,而一只右臂灵活坚硬,比寻常刀剑还要厉害,不禁十分惊异。姜承早已冲上去与他战成一团,两人都是以拳脚功夫为主,近身搏斗,出招都是又急又快,但姜承的拳刃无法损及厉岩的手臂,而厉岩身法又快过他,渐渐姜承便有些不支。皇甫卓在一旁看的心中大跳,握剑的手中都渗出了冷汗。他不禁想到自己与姜承在擂台上那一战,姜承如今面色与当日十分相似,可不正又是走火入魔之相!
这是这时,姜承身形一阵涩滞,厉岩已经是闪电般的一抓过来,姜承后退半步,仍是躲避不及,只听“嗤啦”一声,姜承勉强避开了面部要害,然而这一抓却抓在他左臂上,从肩膀到手肘,袖子都被撕碎,肌肤上了留下一道极深的抓痕,渗出来的血都带了些黑气。厉岩自己也愣了一愣,似是没料到这一招姜承竟躲不开去。口中只道“你……为何!”然而姜承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吐一口气,下一拳又是劈面而来。
厉岩连连闪避,眼中却好似能喷出火来,灼灼地盯住姜承。又过几招,姜承低声快速道:“与人对敌,却不专心,你是想叫寨子这般毁了么!”
厉岩心中一凛,他与姜承也不是第一次交手,知道对方虽然无法发挥出全力,但仍是个极厉害的对手。然而只是这一瞬分心,却忽觉身边一道劲风袭来,而眼前姜承拳刃已经迫至劲边,竟成了他纵横多年极少预见的危机之刻!
却见姜承忽的双目一闭,厉岩只觉对方身上力道排山倒海而来,其中竟然还带着一股吸力,他不由自主地被姜承带着挪了两步,而姜承的一圈到了他颈边便堪堪顿住,而自己一掌却是无法收势,好似被牵引着一般,打在了姜承的胸前。
厉岩大惊,却不及叫出声来,眼前姜承身上猛然爆出一圈黑气,听他口中大喝一声,厉岩已经把持不住,被迎面而来的劲风迫得全身震颤疼痛,亏他身形灵巧,才几个纵跃跳到两丈开外。却在这同时听见一声惨叫,却是另一边一个紫衣人影已经连人带剑摔在地上,口中吐出了鲜血。
姜承身上黑气只是一现即散,便如脱力一般面色惨白,身形也是摇摇欲坠。皇甫卓连忙冲过去将他扶住,口中道:“不要乱动!你先定神,静坐调息!”姜承勉强盘膝坐地,皇甫卓心中责怪自己光顾着担心姜承,竟没发现萧长风竟然想要趁乱偷袭。原来方才姜承的角度已经能看见萧长风的行动,却苦于两人交战脱不开身,便强行催动内力,自己同时接下厉岩的一拳,又借力反震,将两人同时迫开。皇甫卓见他方才虽受了萧长风一剑,但是背部衣衫被划破,伤口却是甚浅,连血也没有渗出多少。他稍微放心,又在他身后坐了,打算用自己的真气助他调息。然而一运力之下,却是大吃一惊,原来姜承体内并不像他以为得一般内力空虚,反而真气充盈,远胜自己。只是有些奔突散乱,皇甫卓已经感觉他体内之力绝不纯净,但自己内力既然不足,便难以为姜承收束,就连输送过去的内力都被他返还了回来。皇甫卓正着急,又听姜承低声道:“皇甫少主不用再为我费力,我……我已经好得多了。”
皇甫卓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另一边中众弟子已经七手八脚扶着萧长风,便有人道:“姜承!你竟然私自修炼邪派武功,还打伤大师兄!”皇甫卓听了便是一愣,又见厉岩抱着肩望着折剑山庄众人,冷笑道:“你们大师兄不自量力,想偷袭我,却叫姜承挡了。自己有胆偷袭,受伤了就别怪别人!”
皇甫卓见厉岩颇有讥讽之色,便皱眉道:“你们忘了我们来做什么的?难道要自己人先斗起来,叫人看了笑话!”
有弟子叫道:“他们……分明是妖魔!可姜承为了妖魔,竟然伤了大师兄,他这么做,还叫我们怎么拿他当自己人!”另一人接口道:“我看,他根本跟这帮杀人的妖魔就是一伙的!还说带咱们剿贼的,谁知道谁才是贼!”这话刚落,只听极轻地“嗤”的一声笑,这两人忽然惨叫起来,长剑掉落在地,捧着右手蹲下身去,那手顷刻间就红肿了起来。皇甫卓喝道:“什么人!”他一瞬间凝神听去,长剑一挥,朝附近一块山石后面急刺,只听一个少女声音“哎呀”了一声,那山石后面竟凭空显出了一个女子身形。只见她容貌娇美,一身镶着银饰的蓝黑衣裳,显然是苗疆人。这少女跺了跺脚道:“你这人真是粗鲁,把我的银镯子都砍坏啦!”
厉岩却道:“怎么是你?你来干嘛?我不是叫你走的远远的!”
这少女笑道:“人家是担心你呀。我来寨子的时候你不在,你的那些小弟又慌慌张张的,连个能说明白话的人都没有。我就只好用隐蛊追过来啦。可惜来的晚了点,只赶上教训一下这些小人。”她又转身道:“就凭你们,也敢说厉岩大哥的坏话,还‘剿贼’?当然要给你们苦头吃了!”
这时姜承却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道:“厉兄弟……还请让……这位姑娘,赐予解药。”厉岩只是冷哼,那苗女却哎呦一声,笑道:“这小哥倒是知道直接求厉岩大哥呀。这两个人才不值得让我用毒呢。刚才只不过是用蛛丝挠了他们一下,过两天自己也就好啦。不过这两天中可是会痒得越来越厉害,如果他们自己忍不住把手挠烂了,可不关我的事。”
皇甫卓急道:“你!”却见姜承走到自己身边摇了摇头,低声道:“皇甫少主,这一切都是姜承有错……但看现在之局,还是……回去禀报师父,请他老人家定夺妥当。现在我大师兄重伤……只能、只能请皇甫少主……”他说着低头,语声顿住。皇甫卓也与他年少相识,知道他性子隐忍,但是如今天这般竟带着委屈之色求恳自己,却是从未有过之事。他虽心中怨萧长风一派弟子生事,却又无法说出,只能点了点头,叹道:“你放心。”
他也不与姜承多说,只瞟了一眼萧长风。这人生性傲慢,又打伤了夏侯瑾轩,他心里自然是对他绝无好感,一路上都未与他说一句话。皇甫卓眼光将折剑众弟子一扫,道:“如今事情扑朔迷离,我们不可擅自生事。还是先回去,禀告了欧阳盟主再说。”
众弟子有些心中不甘,但是也知道眼下讨不了好去。厉岩本来武功高强,手下也非泛泛,如今又多了这不知底细的苗女,而自己这方则伤了好几个人。众人望向姜承的目光中都有些愤愤,却更多是惧怕。便都只道:“但凭皇甫少主做主。”
皇甫卓又回头朝厉岩抱拳道:“今日虽是惊扰贵地,但双方都有不是,。况且姜师兄还救了厉少侠一次。不如先就此罢手。若是……”他停了一停,本想说定要查明真相,然而经了今日之事,厉岩等人的妖魔身份已然确凿,却不是真相如何能改变了。而皇甫卓自己却也不是对妖魔毫无芥蒂的。他默默叹气,便不再说,转身先行离去。众弟子有些犹豫地扶了萧长风跟在后面,而姜承则故意落后,不时回头警惕似的看看。
那苗女拍手笑道:“这帮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厉岩大哥,你也不管他们?”
厉岩板着脸转身,对两个手下道:“将这女人绑起来,带回寨子去!”
折剑山庄主厅内,欧阳英端坐主位,听着这一行回来的弟子们说了一路上发生之事。其间欧阳英还要安抚了随行的两个受惊的商人,表示此事关乎人命与折剑山庄的声誉,定会追究到底。而姜承便一直跪在厅中,听凭众人说着自己如何勾结妖魔,打伤师兄,修炼邪功,脸上只是一片茫然。皇甫卓早被他父亲以不好插手折剑山庄家事为名带回客房,就连平时与他要好的几个师弟,此时也是辩无可辩了。
欧阳英扶着额头,显得颇为头疼。待众人都说完了。他才挥了挥手,低声道:“姜承,死的那几个人,到底是不是厉岩所杀?”
姜承道:“弟子知晓厉岩的为人,他说不是,弟子……弟子便信他。”
欧阳英道:“长风偷袭别人,的确不磊落。而你平时练武,为师都是看在眼中。私自练邪功一事,又是从何说起?”
姜承低头道:“弟子……不曾……练过邪派武功……弟子一身武功,都是师傅所授。”他说完又是闭目不语。
欧阳英叹道:“不论如何,你师弟毒伤的解药,你总该要来。”
姜承颤声道:“那苗人女子说过……会自行痊愈。她是厉岩所信之人,所说应该不错……若大师兄与师弟真有万一,弟子……弟子愿意偿命!”
欧阳英沉默半晌,方才轻声道:“你过来。”姜承便起身上前,又低头再次跪下。欧阳英拿了他一只手腕,两指搭在腕上听着脉息。却忽的手掌一翻,极快地拍在姜承胸口。姜承全不抵抗,身子一歪便伏在地上。然而他吐出一口血,又勉力爬了起来,重新跪好。
欧阳英心头巨震,一时心中掠过无数念头,却都忍了下去,只是半闭双目,缓缓道:“姜承,那厉岩既然是妖魔,你与他交往,便是不该。你打伤师兄,也是不义。我欧阳英在武功上,已经没有能够教你的了。你……从此便离开折剑山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