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到现在》龙千岁

7、第 7 章

　　“我见过这个人？”西门彰微微皱起眉头，注视着手上的黑白照片。照片中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雪白的蓬蓬裙，乌溜溜的头发上扎了个大大的蝴蝶结。拍照的时候她正在弹钢琴，表情专注，稍稍侧着身子，小巧的手指像花瓣一样优美地伸展。看着有些眼熟，却又记不大清楚。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一个人？

　　“她就是你景惠姑姑。”一个略显得苍老的声音答道。说话的人相貌英俊，身材挺拔，穿着深灰色西装。他的外貌与西门彰十分相似，却老成持重得多。这人正是西门彰的父亲——西门景陌。虽然年纪已经五十出头，但保养得当，看上去却不过四十左右。

　　“啊……这是她小时候的照片？那后来怎么……”将照片里的影像跟记忆中的人物两厢对照，西门彰不禁语塞。一个小天使般漂亮可爱，另一个却终日披头散发、嬉笑胡闹。真难以想象，祖宅里的那个疯女人小时候这么漂亮可爱。

　　西门彰从小就跟父母搬出来住在自己家的房子里，平时大人都忙，也没空带他回祖屋。老房子里除了爷爷奶奶，保姆厨师，还有一个总是邋邋遢遢的女疯子。虽然保姆看得紧，也常给她洗澡换衣服，却赶不上那女人折腾得欢。

　　他自懂事起，就把那个据说是自己姑姑的疯女人引为奇耻大辱，连祖宅也不太愿意去了。只有逢年过节，他才会和家里大人回去看望两位老人，领压岁钱。吃过团圆饭，兄弟几个就急急忙忙跑出去，跟邻居小孩一起到处胡闹。高中时祖父母相继去世，疯女人无人照顾，只有送她进了精神病院。每年的家族团聚改成了清明上坟，再也没回过老房子。

　　想起这些，又看一眼手上的照片，还是无法把两个形象重合起来。他心里厌恶那疯婆子，自然不会跑去仔细瞧她长相。也许是血缘的关系，他才会对照片里的人有种熟悉感？啊，不对，看照片里那小女孩的眼睛，明明和自家人一模一样。

　　看见儿子有些迷惑的表情，西门景陌苦笑几声。“你姑姑从小身体不好，三不五时就得住院打针。你看照片也知道了，她从小就弹得一手好钢琴。你爷爷在世的时候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女儿，我和你大伯二伯都得靠边站。”他一边说着，想起自己小时候一家和乐的情景，脸上露出微笑。“你姑姑什么都好，就是命苦。十几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抢救回来了，脑子却……唉……”

　　“那时候你二伯刚出了意外，紧接着大伯又出事……都说祸不单行，一下子全凑到了一起……当时左邻右舍都私底下传说——咱们家肯定是犯着什么了。你爷爷表面上不信，后来到底偷着找到几个有些名气的和尚道士，给我们几个又是画符又是抓药，好一阵折腾。”

　　“没想到爷爷还会信这些。”想起那个刚愎自用的老不修，西门彰一阵惊讶，又一阵感动。都说虎毒不食子，果然没错。西门景陌微笑道：“家里人一个接一个出事，放到谁身上心里都得有些想法，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也不知道是封建迷信的那一套真有用处，还是咱们家倒霉的时候总算过去，从那以后就再没出过什么大事，就算遇到危机也都能平安度过……”

　　“对了，你三岁的时候还被她吓哭过。那天我带你回去，结果正好碰上你姑姑自己在院子里玩。她想抱你，结果把你吓的够戗。”说着，西门景陌用手比了一个高度，“那时你才这么一点儿大，一动都不敢动，就知道哭，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西门彰失笑，摇了摇头：“小时候的事情哪能记得那么多……”话刚出口，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办公室里的对话，心里一阵不舒服，就此打住不谈。西门景陌以为儿子是不好意思，也没放在心上，又道：“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你姑姑这些年都在医院里接受专家治疗，听说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问过大夫，他说虽然跟正常人比还有些差距，一般生活还是能自理的。既然这样，我就打算把她接回来，再请个保姆全天照顾。可惜一直抽不出时间安排，你也不让我省心……”

　　西门彰猜想父亲指的是当年自己跟上官文止的那一段孽缘，也不敢随便反驳，只好说：“爸，你放心。我都三十多了，自己知道分寸。”西门景陌只是微微一笑，道：“知道分寸，但愿如此。你们就是容易头脑发热，天不怕地不怕的，到头来还是得长辈收拾残局。”他顿了顿，又说：“其实她现在就住在上官家的医院，你闹出那些事情，害两家搞得这么僵，你爸都不好意思去看你姑姑。”

　　听了这番话，西门彰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想到，那个邋遢疯婆子居然会在那家医院里。没记错的话，负责精神科的人不正是文止？！他心里一阵打鼓，不知道父亲到底打什么算盘。明知道两家关系破裂，却放心让自己妹妹住在对方的地盘。难道是怕转院反而惹别人注意，到时候大家尴尬？不明白，实在是不明白……

　　“放心，知道景惠身份的只有上官院长自己。再说那里的条件在国内是首屈一指，你姑姑的情况又有些特殊，送到别的地方也不太方便……”看出儿子的疑惑，西门景陌开口解释。他刚说了几句，却又有些踌躇，支开了话题。“总之，当初是你对不起人家，等下次见到了跟人道个歉。隔了这么些年，再大的事情也都过去了，就别老放在心上。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放不开的？我们大人不好出面，你还不能先低个头么？”

　　西门彰唯唯称是，心里却嘀咕：不是我放在心上，是别人想不开。眼下他对上官文止打些什么主意，自然不能让父亲知道。如今自己已经成家，再要大摇大摆去勾搭男人，只怕连这个风流老爹也饶不了他。说到寻欢作乐，在这一点上西门彰十分佩服自己父亲的手段。西门景陌秉承祖训，虽然生活放荡，却没惹出什么风流官司。不但未曾多出半个私生子女，就连上门来闹的也一个都没有，全被他打发得干干净净。相比之下，当年西门彰闹出来的那些感情纠纷简直是家族的耻辱。

　　“我下个月要出国看看，你大哥也没时间，你跟小李去医院接你姑姑回家。现在老家正空着，我已经叫人打扫过了，随时可以搬进去。你姑姑特别喜欢康乃馨，去接她的时候别忘了买一束带着。还有，她喜欢甜食，我让秘书订了蛋糕……”西门景陌又嘱咐了不少，西门彰一一记住，心想父亲对这个景惠姑姑也不知是真好还是假好，嘴上关心一堆，这么多年却又不去看她。不论如何，这下他又有借口跟上官文止套近乎，真是天助我也。

　　西门景陌把各项事情交代清楚，这才放儿子离开。西门彰转身出门，却没看到父亲脸上沉思的表情。“小惠……”看着窗外绿意盎然的庭院，西门景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英俊的脸上流露出疲惫的神色，整个人也一下子变得有些苍老。

　　开着车子，西门彰心里一阵盘算。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脑子里转了一转，决定像上次一样来个突然袭击。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可是要常来常往。想象着那人躺在办公桌上、白大褂连带衬衫都被自己扯个稀烂的煽情样子，西门彰脸上露出暧昧笑容，几乎忍不住想大喊大叫一番。

　　小车直奔医院，一路上山。平时这里十分僻静，治安却不成问题。毕竟上门的都是富豪权贵，医院对保安工作十分重视。不但沿路设置监视器，还安排了不少警卫四处巡逻。

　　西门彰远远地看见深藏在树林中的医院主楼，心里居然一阵激动，就像赶着去见情人的毛头小子。记得当年自己等文止下课一起去食堂，就是这种兴奋而期待的心情。站在初中部门口，看着那个有些羞怯的少年带着笑容慢吞吞地靠近自己，真让人有种成就感。那时候文止早已是校内名人之一，一举一动无不引人注目。虽然无人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同学们或羡慕或疑惑的表情仍是极大地满足了西门彰隐秘的虚荣心。哦哦，人不轻狂枉少年。

　　文止啊文止，漂亮的文止，冷淡的文止，看我不把你紧紧地抱在怀里，这么用力地#￥%$……带着满脑子的黄色物质，西门彰换上优雅的笑容，请警卫替他通报。顺顺利利进了医院，熟门熟路找到办公室，伸手就去推门。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对亲密相依的身影。看着眼前表情错愕的二人，西门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一般，却又从心底喷出一股怒火，直要烧穿头顶。那穿白衣戴眼镜的自然是上官文止，另一个T恤牛仔的居然是自己那个瘸腿侄子——西门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