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良颜》几寥

62、062

　　颜路又何尝不是心乱如麻，“师兄，我……”伏念摇头，“我亦心乱如麻。”迎面遇到伏朝，“孩儿见过父亲、二师叔。”他含混地点点头，“你要去哪？”伏朝说，“母亲让我看看子任师兄的伤情，再送些伤药给他。”
　　伏念满心复杂地看看儿子，果然与自己年轻时长得很像，暗暗叹息，“去吧！把这药也送去。”便回到自己房中，见伏唐氏向他福了福身子，“夫君这些年可安好？”
　　伏念张口难言，顿了顿才说:“都好。”伏歌惊慌未定的道，“女儿见过父亲，父亲大人万安。”他感叹道：“你都这么大了。”
　　伏歌被他慈和地目光看着，惊慌慢慢平复下来，她印象中的父亲十分威严、不苟言笑，她一向对他敬而远之，这一次竟感觉父亲也是爱着她的，不由便亲昵起来，“很快哥哥也要加冠了，父亲一定别忘了。”“好。”她满心欢喜，“多谢父亲。”
　　伏念见她这般欢心，有些心酸，问伏唐氏，“怎么来也不先说一声？”伏唐氏歉颜说，“你多年未回，女儿很想你，他三叔加冠是大事，正好子阳游学归来，我便擅作主张一起过来了，却没想到给你带来麻烦，实在不安。”
　　伏念道：“并非不想让你们过来，只是这次儒家可能……有些麻烦。”为难地看着他们，沉吟了片刻说，“明白让子阳送你们回去吧。”
　　伏歌急道：“父亲有难，我们怎么可以回去呢？我不要做不孝之女。”伏唐氏也说，“其实这次我冒然前来，是想为她挑一门好的亲事，她都十八了，成了老姑娘了，家里提亲的总也看不上眼，你认识的人多，看有没有合适的。”
　　她面对女儿不像对伏念那样相敬如宾，慈爱地理理伏歌的头发，“别家的姑娘早都订好了婚事，就你眼光高。我瞧着那个子任就挺不错，功夫好有担当，还对你有救命之恩，是个良人。夫君，你看如何？”越说越欢喜，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样子。
　　伏歌闻言脸顿时通红，娇羞地叫，“娘，女儿要一辈子陪着爹娘！”眼眸迷离，显然也对韩信很有好感。伏念看着这一切，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与伏念分别后，颜路回房见张良等在必经的路上，执一把青竹雨伞，伞面上绘着水墨画绘，淡青襦衫，风骨清隽。“师兄，陪子房走一程，可好？”将雨伞移到他头上，并肩向后院走去，两人都没有说话，可以听到冬雨泠泠地落下，一片清寂声色，暗香幽幽浮过，转过月亮门进入小院，见墙角一株腊梅花凌寒盛开。
　　“我倒不知这里何时移来一株腊梅。”张良折了一枝，花瓣明黄，晶莹剔透，执花的手白皙秀气，倒是一副好景色。“可惜一片春心，却无人欣赏，又何必盛开？”随掷于地。
　　颜路欲言又止，怜惜地看着腊梅花。张良眷念地凝视着他眉眼，“今岁生辰，师兄可否送我一件礼物？”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给你。他深深地望着他，“我想要师兄陪着我，一整日。”颜路并不知道他的话是否别有深意，情不自禁地就要点头，一个人出现在他视线中。她飞快的奔过来，衣上雪痕，娇喘微微地执着他的手，“你没事吧？”
　　“无妨。”他想抽回手，却无法拒绝她的关心，“我怎么来了？”
　　季浅荷歇了一阵才平复下来，“我在家听说胜七来小圣贤庄就……你没事说好。”这么冷得天，她连一个件披风也没有穿，脚上也是闺阁里的鞋子，可见对他的关心，想到自己不能回应她的爱，颜路满心惭愧，对她也愈发温柔了，脱下自己的木屐给她，“当心湿了鞋子，寒从脚底生。”
　　季浅荷痴望着他，眼里满是幸福，“无繇，以后任何事都让我陪你一起面对，不要这样后知后觉得为你担心，好不好？”既然都决定娶她了，颜路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点头，“好。”张良转过身不去看他们，仰着上头，极力想看清树梢那朵腊梅花，却越来越模糊。
　　颜路被季浅荷拉着去别处看风景，走了几步回头，见张良面朝墙壁负手而立，仰起的脖颈形如孤鹤，那么骄傲也那么寂寥，背影冰冷薄脆如雪下腊梅。好想将他狠狠地搂在怀里，揉碎那骄傲，打破那寂寥，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任由季浅荷将他拉走。
　　张良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去看他们，不要自找痛苦，可还是忍不住回头，见两人共执一伞，携手而去，那么温馨和谐。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却还倔强的仰着头。
　　“这是何苦？”伏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张良深吸了口气，却笑了起来，好似很悠然地说，“我知道啊，我知道的。二师兄啊，如果娶那个女子，就会对她一百个一千个好，比对我都要好……”
　　那一刻，伏念禁不住想：儒家的劫难到底是兵劫，还是情劫？
　　***
　　当晚，伏朝、伏歌被按排到隔壁的厢房，伏念房里就只剩他与伏唐氏，他一时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见她铺好了被子说：“夫君，早些歇息吧！”他忽然想起病床上的韩信，脑子一乱，“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睡吧！”
　　伏唐氏又替他点上一盏灯，“我替夫君研墨。”两人之间相敬如宾。他批改了几卷学生的作业，便沉吟起来，半晌问伏唐氏，“夫人，嫁给我这么些年，你……幸福吗？”
　　伏唐氏研墨的手怔了下，“夫君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他忙摇摇头，继续批作业，韩信的话却不停地在耳边响起，为君一顾甘自堕啊！
　　伏唐氏道：“朝儿和歌儿事我至孝，公婆等我亲和，夫君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对我相敬如宾，家里也颇为富足，有多少人羡慕我。”迟疑地问，“这……应该算是幸福吧？”
　　“那么，夫人可曾……爱过一个人吗？”伏唐氏疑惑，“爱？”“对，是爱。”想到韩信心里又酸又堵，“明知不可以，也不舍得放弃，骄傲地说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为了爱的人不伤心，冒着生命的危险也甘愿，却在爱情面前卑微低小，无助的像个孩子。”越说心越痛，“这就是爱，夫人有过这种感觉吗？”
　　伏唐氏摇摇头，“夫君你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吗？可要我替你提亲？”伏念见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气愤或是妒忌，平静地像问他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替他煮碗面，不由想起刚才韩信抱着他的腰时，那样绝望、眷念与不舍。那孩子此刻，又在做什么？
　　伏唐氏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怕她不情愿，体贴地说：“夫君不要担心妾身，你身边也该有个人照顾，若再能为伏家添个一男半女，就更好了。”他长叹口气，“夫人误会了，我并非此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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