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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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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街市,人总是很多,行人熙熙攘攘的,车马辚辚,就如旁人说的,京城的一切都是好的,这繁华,俨然是好的。街边的小摊小贩,来往的孩童,谈话的妇女,还有就是那些热气腾腾的小吃……
这京城如今越发生活气了,市井之间的气息总是温暖,让我羡慕。
当初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如今,只愿意有人给一缕炊烟守候。市井市井,城市之间,水井之旁,我如今走在这繁华大街,过去的种种,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后面有小厮牵着白白,我偶尔回过头去,能够看见白白鼻子里面呼出的气息,是啊,如今已经要是冬季了,再过不久,就该是容若的生日了,我从未同他一起过过生辰,也知道他如前世的我一般生在冬日,小名里面,都含着冷。
他是冬郎,我是雪落。
走着走着,央歌便拉住了我,她指了指前面出现的城门说:“小姐,莫再往前了,往前,就要出城了。”
我说:“那就出城吧。”
然后走到白白身边,从小厮手中牵过缰绳,白白和我一样,在这段时间里面也长了身量,可是,我还是摸不到它昂着的头颅。
“白白,乖。”每次我这样说着,它都会像是听懂一般将脖颈垂下在我身上蹭了蹭。牵了牵缰绳,它很是顺从跟在我身边走着。
刚一出城门,我翻身上马,一甩鞭,白白便撒腿就跑。
乡野里面的风带着一股冷意,枯黄的树叶铺了一地,那风吹着,令人意外的清醒,我安静地坐在白白身上,扬起了头,任风吹着。
是一片林子,我随着白白去那林子里面,它开始慢了步伐,终于在一处停下,我翻身下马,然后将缰绳松开,摸着白白的脖子:“你会离开吗?”
一开口才知道这话问得突然,也问得有些神经质,索性由了白白自己随意逛着,而自己则是坐在一棵树下休息。
央歌和小厮是徒步行走的,于是,他们现在仍旧不在身边。
我沿着林子里被踩踏出来的小路行走,这里的落叶刚刚积了一层,厚厚的,踩上去像是踏在毛毯上一样,取下头上的发簪让头发自然垂下,一阵风吹过,发丝轻轻飘起,我想起这是长了将近十三年的头发,如今,长发及腰,就像是陡然疯长的愁绪,在风里越发凌乱越发纠结。
前面歪歪斜斜一棵老树,我想起了前世自己家的庭院里面也是,粗粗壮壮的梧桐树,父亲做的简易秋千,还有自家青色的瓦,红色的墙,那时候参天老树的叶子遮住了天空,父亲每每在身后推一把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就要飞到了天上,然后,又落回了地面。
这里的天,就像是那时候的天,格外蓝,格外干净。
我靠在老树歪曲的枝干躺下,眼睛盯着白白所在的地方一动不动,渐渐的,眼皮变得沉重,然后,只听得见风的声音,还有就是,梦境袭来的巡音。
我站在小院子中间,两棵老树只剩下树桩留在那里,然后,是换了模样的房子,那红砖碧瓦,如今都不在了,我走进屋子的时候,父亲仍旧是坐在以往和我一起的沙发上,他的手里拿着遥控器,有一下没一下换着频道,时不时嘴里念叨着什么,然后是母亲,脑袋一点一点的,困了,却不去卧室睡着,我笑着,想要推醒母亲让她会卧室睡觉。
可是,我碰不到她,然后回头又去看父亲,想喊却喊不出声。
我知道我是在做梦,这梦境是我前世的生活,我已经变了味道的生活。
然后我顺着梦境去找自己,但却发现,我把自己弄丢了,我把原来的自己,丢弃到一个自己永远都无法找到的地方,如今,只有留在这个原本是梦境的世界,可是,我走不出来。
后来呢?
开始大哭大闹,开始喊叫,声音嘶哑,喉咙哽咽,然后是脸上觉得潮湿。
痒痒的,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是白白,伸着舌头一下一下舔着我的脸颊。
我坐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树叶,牵着白白向来时的路走去。
央歌和那小厮也早早赶来,见我一直睡着便也没有打扰,此刻见我醒来,两人连忙走上来,央歌小声说了句:“小姐,你的头发。”
我低头,一直未挽的头发垂在身子两侧,于是便笑着:“央歌,你帮我吧。”
她走到我身后,温柔地帮我理着头发,然后一缕一缕顺直,在中间的时候她顿了一下,但是又觉得没什么一样,然后,一根发簪帮我挽好了头发。
那小厮牵着白白走在前面,我同央歌在后,其间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回到纳兰府的时候就见到容若在门口等着,我微微行了礼然后想从旁边经过,却见他欺身挡住了我的去路。
天色虽然不早了,但挡在门口这样杵着,确实让人感到尴尬,我低声又说了说:“堂哥,时间不早了,该用晚膳了。”
他却仍是不让,拉着我的衣袖问道:“我送你的发钗呢?”
斜逸钗吗,自那日起,不就一直是戴在头上吗?我抬手便摸向发间,伸手将簪住头发的那朱钗拿了下来,却发现,不是早起之时戴着的斜逸钗了,然后从衣服袖子里面摸着,左右都没有,便回头看着央歌询问她是否有见到。
央歌细细拧着眉头,迟疑片刻才说:“莫不是小姐不想要才丢在那林子里面的吗?”
掉在林子里面了?我仔细回想着,看着是否是真的掉了,然后想起来自己确实是在那林子里散开头发将斜逸钗拿在手上睡着了,莫不是,真的掉在那里了。
不待我说话,容若却是恼了:“不想要?你竟然不想要?那当日为何不当面弃之,又为何日日戴在头上,如今你不要了,便要羞辱羞辱我这自作多情的人吗?”
我听他这样说,心中更是恼怒,虽然说从那日起我们以兄妹相称,但这种践踏他人感情的事情我从来不屑做出,然被他这样一说,我便堪堪小人了。
白白还未送入后院马厩,小厮牵着它立在门口进也不是,我一把挣脱容若的钳制,走到白白跟前,翻身上去,皮鞭一甩,径直朝城外奔去。
街道上的人都要回家了,而我却披散着头发策马狂奔,周围的目光袭来,像是看着一个疯子,我心里的酸味越来越多,却是眼泪一直强忍着不肯落下。
几个月来母亲一点音讯都没有传来,父亲的葬礼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在明珠府中一直仰人鼻息,还要一直强颜欢笑,如今,被质疑如此,我在这纳兰府,要委屈到何时。
手里的缰绳握得更紧了,奋力催马奔去,那城门口的守卫以为是暴徒想要拦截,却是迟了。
看到下午的老树了,天色暗了,隐隐约约看不到什么。
我走到那棵老树旁边,蹲下身来细细寻找着。
枯掉的树叶被翻了又翻,可是我那柄珠钗,却一直看不到踪影,心里越发焦急了,但越急,越找不到。
天幕已经快要全黑了,城门再过些时候,也就要关闭了。
我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是从来没有的无力和委屈,曾几何时,我虽然不曾爱过,但是如此悲哀,却是第一次。
记忆里被朱槿握着手奔跑的记忆,记忆里被父亲一下一下推向天空的记忆,记忆里被母亲揽在怀里细声嗔怪的记忆。
我开始分不清记忆和现实的边际,只记得这个时候我只想要有个怀抱能够让我哭出来,却是周围,谁也没有。
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睛,我哽咽着,却在这时候被人从身后抱着。
这是记忆的温暖,我以为我回到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一心一意想要那个人的拥抱,在他怀里缩了缩,我已经辨不清我身后的人是谁了,嘴巴里轻轻喊着最开始想要喊着的那个名字:“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