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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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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该回去了,这次,你总不会迷路了吧?”我走到白白的身边,摸了摸它的脖子,然后想要上马的时候,便觉得周会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再转身一看,便看到了玄烨坐在赤红的马背上,周围的侍卫个个举着火把。
我愣住,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倒是玄烨旁边一侍卫少年厉声喝道:“见到皇上还不行礼?”
我心想着就算是皇上,但在我眼里,也不过一少年而已,转念间想到这日后指点江山的人,脾气到底如何还不知晓,便上前福了福身,表示行礼。
玄烨已经下马,身后的侍卫已经自然走上前去,整整齐齐八字排开。
他向前走了十步有余便停住了,火光下他脸上有着莫测的表情,我便知道,这少年如今虽然未有真正执政,但日后,必定如历史记载,一定是千古一帝。
他就站在那里,然后向我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我未挪半步,心下还在想着刚才同白白说的话是否有被听到,然后又听他好脾气又说道:“过来我这里。”
我仍旧不懂,那方才命我行礼的侍卫少年又厉声喝道:“圣上喊你过来,听见没有?”
玄烨笑着制止道:“阿寅,不许无礼。”
只见他慢慢走上前来,而我,只是看着他而已,我一直都不懂为何他会如此好脾气对我,他说我倾城绝色,可是我却知道,这倾城绝色的女子,大抵都是薄命的女子,我不禁眉头皱起,不愿意看他,然后转身向白白走去。
只听见他身后一声“阿寅”,然后便是长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一支羽箭从我身侧飞过,端端插在了一棵树上,然而,却是惊吓了白白,它前腿高高抬起,然后又是一支羽箭,这次,那羽箭是直直射在了白白的后腿上面,那剧痛难忍,白白像是发了狂一般向我们这边冲了过来,众人喊了一声护驾,然后便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有人将我拉开,然后,我看着所有人,拉弓射箭,还有大刀,然后,我看见白白安静下来,却是倒在地上了。
那刺目的红燃遍了白白的身体,它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我想起了父亲,也想起了母亲,一瞬间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在意的一切都被烧起来了,我努力挣脱抓着我的人,而那人却越抓越紧,我急了,我只知道白白一定很痛,它躺在地上,仍旧有呼吸,可是,它眼睛里面湿湿的,我想,它很痛所以才会哭的。
抓起那人的胳膊狠狠咬着,却是听见他闷哼一声,然后一不留意松开了手。
白白被人群围着,它一定不喜欢他们,我拨开人群,走上前去的时候,白白已经开始喘着粗气了,它仍旧活着,却很痛苦。
是谁说的,它活不了了,可是它仍旧有呼吸。
是谁说的,它以后再也不能奔跑了。
我弯身摸着白白的身体,我想让它舒服些,然而它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而且,有血液涌了出来。
周围的人更多了,这时候我听见容若的声音:“惠儿,白白,没救了。”
他说它没救了,可是它仍旧活着,很痛苦。
我回头看他:“它是不是如果不马上死掉,就要一直这样痛苦,直到,血流光了死掉。”
他眼中一瞬间惊诧,像是我开口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一般,然后玄烨在一旁说:“是。”
我又回头看着白白,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磨蹭着我的掌心了,如今,它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一寸一寸摸着它的身体,然后停在它的心脏处,“可否借我一柄匕首,或者,羽箭也可以。”
不知道是谁递过来的羽箭,也不知道是自己怎么用的力气,然后,就看见那羽箭已经插在白白的心脏处,然后,又是一团红色晕染开来。
容若像是看到了难以接受的事情,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惠儿!”
我曾说过,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所以,不是孩子的世界,便要用死亡去解决一切,如今,我终于失去了一切。
我不知道是谁将我扶起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将我抱上马背的,我只记得转过头的向那里看去的时候,我像是看见了白白转身奔跑离开了,它在离开前的眼神那般决绝,似乎已然放弃了我。
不是众人一直伤我,只是我一直离弃了爱我的。
那晚的篝火像是要烧掉这天地间所有的一切,我已然不去在意那个抱着我的,是玄烨还是容若了。
我可以说话的事情,所有人都不告而知了,终于,我没了逃离皇宫的理由。
后来,玄烨将我安置在他身边坐下,我的目光仍旧注视着眼前的篝火,似乎所有的人都很开心,都忘记了刚刚有一个生命消失了。
我突然想起来,他们来这里,本就是借由着那些他们蛮不在乎的生命来证明自己的,如今不过是一样的生命,他们怎么会难过呢。
眼前的篝火大有越烧越旺之势,看着看着,竟然觉得自己也跟着烧了起来一般,脑海里面不断涌出一幕幕画面来——旧府邸里面同母亲一起绣帕,山林里父亲教我骑马,城郊外白白舔着我的脸颊……本以为我已经忘记的事情,但如今一幕幕袭来,像梦境一样,在我生命中留下了像是被烙铁烙上的痕迹一样,然后随着这火焰越烧越旺,越来越疼,我竟然又再次想起,然后,我竟然周旋在男子身旁,这就像是一个好笑的笑话一样。
我直直站起身来,那篝火里面闪现的面孔令我觉得怀念,我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我想摸摸看,这是真的,还是我一直在做梦。
所有的人都惊呼起来,就在我将要摸到那面孔的时候,却被人拽住,然后一个用力,将我拉到怀里,我抬头看去,只知道这是一张男子的脸,然而,想要睁大眼睛再去看,却看不清楚,我想起以前自己做了危险的动作的时候,父亲也是这般急急将我拉回怀中护着,然后一脸气急败坏训责。
我以为是父亲,于是便哭了,我以为是父亲来看我了,于是抬手摸着他的脸:“阿玛。”
像是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我趴在那人怀里大哭大喊,我只希望那人能像父亲平日一样,拍着我的背说:“乖,惠儿乖,已经没事了。”
后来哭着哭着累了,便停了下来,却是眼睛渐渐睁不开来,便睡了过去。
我想我一定是想父亲他们了,不然梦里面怎么全是他们的脸,还有,我梦见白白了,它就站在丛林深处,我喊它却是怎么也喊不出声,然后它看着我,目光绝望,转身离开了。
徒然梦兮,空然归来。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帐篷的圆顶,耳边是一女婢的声音:“小姐醒来了,可有想要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
我仍旧不语,此刻我仍旧在回忆着那个梦境,一旁的女婢见我不答话,然后无措地站在一旁,然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告知外面,说小姐已经醒了。
瞬间,这帐篷里面便挤满了人。
而我,却仍旧看着帐篷的圆顶。
一个明朗而清爽的声音从耳边划过:“睡了这一天一夜,怕是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春天来了,花开了,可是,我却觉得寒冷,于是身子往被子里面又缩了缩,那人却是不放弃:“阿寅,去让人备点吃的,清淡一些吧。”
不能忘却,所以才坚持,为了忘却,就应该残忍抓住伤口,去掉腐肉,一点一点消毒,看着它长出新肉,然后慢慢没有痕迹。
我抬头看着那说话的人,正是玄烨,哦,是了,此时有顾命大臣在,他仍旧可以做一个少年该做的事情,政事于他,即使他已经亲政,现在是不相干的。
“我想喝水。”
于是便有婢女端了水来,他接了过来,然后吹了吹,又自己喝了一口,觉得不烫,然后送到我的嘴边,“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嗓子终于觉得不再干涩,于是又开口问道:“白白的尸体呢?”
他似乎是想不到我会这样问,但也诚实回答:“让侍卫在原地挖了深坑掩埋了。”
“哦。”
“你要去看看吗?”
要去看看吗?我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我终于知道当时母亲为何不让我留下,我也知道自己一直害怕面对死亡,如今,白白没了,是我亲手将一柄羽箭插进它的心脏的,我怎么还能去看它呢。
事情走到现在,我终于看清这个世界的可怖所在,而我,却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就像我曾经说过的,这个世界,最最要不得的,是不该二字。
也许世人的性情大抵相似,也许命运的手翻云覆雨也总是如此,但是,真正开始去憎恨或者绝望的时候,那一点点希冀便会像是疯了一样长在心里,然后,将一颗心脏紧紧勒死。
我看着眼前关怀备至的玄烨,心里却生不出一点点的感动,我只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似乎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于是便开口道:“若是如此能让你看着我不再逃避,我便在城外的树林,一剑了断了那马,昨日之事,我不怕你恨我,因为,我深知,你爱我,怕是此生永不可能了。”
我苦笑,他何必如此,他一代天子,天下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他的,况且,明珠和五格儿的打算,也是要将我推向那深墙大院的,古时候的男子,不是都爱着一个女子的身体吗,何苦还要讨得一颗丑陋的心来。
人终究是感情的俘虏,要么投降,要么完蛋,要么就消失。我知道,消失不得,完蛋也不愿,于是只能投降。
于是便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是的,我不可能爱你,因为,我此生,不爱任何人。”
透过他的肩膀,我看见正好进来的容若立在门口,进退不得。
也好,也好,这样也好,大家都知道了,以后如何,都与他人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