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恙是朱颜》Ilens夏

22、第十九章

　　四月底五月初，我躲在阁楼里面忙着自己的事情，东跑西颠，忙忙碌碌，颇有味道，我仍旧跟着央歌刺绣，偶尔会弹琴唱曲，但更多时候是在院子里面看书。

　　院中谢了的梨树已经开始长出一只只小梨果来，我跟央歌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梨果长大了便是可以尝尝的。

　　我说的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

　　中午用膳的时候明珠谈起了上次春猎的事情，他说上次白白死掉之后，圣上为做安抚，便想要赐我一匹马，听说也是白色的，我听了，却是沉思一番，谨慎做了回答：“叔父，皇上的美意惠儿心领了，但惠儿是真的骑术不精，怕是配不上皇上送的马，再者，女子家的，还是该做一些女子家的事情才好。”

　　“如此甚好，惠儿说的，我定然会告诉皇上。”

　　隔了一张桌子，容若就坐在对面，我凝神看去，他脸上依然淡定，听着我和明珠如此对话，像是于己无关，然后过了一会，接过丫鬟递来的锦帕，擦了擦嘴，然后起身，躬身对着明珠行礼：“阿玛，孩儿用毕，这就去书房读书。”

　　明珠却是有意拦着：“不急，待会同为父一起去林中田猎一番。”

　　我想跟去，但又觉得不妥，正要起身离开之间，明珠却开口说：“惠儿也一同前去吧。”

　　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山林，我跟在五格儿身后观看。

　　我从未见过田猎，倒是五格儿从小随着他阿玛见识了不少，然后，低首在我耳边说：“这田猎，看着简单，倒是其中道理，却多了很多。”

　　我听着，然后笑着点头。

　　明珠举弓搭箭，然后双眸微眯，如鹰眼一般扫视着林子周围，然后像是看到了喜欢的猎物，然后嘴角微揚，控弦，射箭，窜出的一只小鹿连挣扎都没有便倒地不起，然后我听见五格儿大声欢呼。

　　“一招毙命，上杀，好。”五格儿这样说着，然后低着头在我耳边说：“惠儿，纳兰家和爱新觉罗家也是如此，但是，田猎技术不佳，都不是上杀，索性，这豢养政策却十分好，猎物从不挣扎。”

　　隔着五格儿的声音，我却是像看见当初叶赫王的声音一样，他说即便是纳兰只留下一个女子，也是要夺回所失去的。

　　真是可笑，然后便看见容若举弓，他脸上是我没有见到过的冷漠，然后又往林子里望了望，捻箭，向一只雀鸟射去。箭划破空气的声音，然后雀鸟落地，扑腾几下再也不动。

　　“中杀。”五格儿低声说着，却是略有所思。

　　我看着这一家三口，他们像是在为我上一堂极其重要的课程一样，然后五格儿转过头，甚是严肃地说：“惠儿，这后宫之地，就如这田猎之所，不是你杀了他人，便是他人杀了你，日后进宫，遇敌，切记，上杀为佳，中杀勉强，下杀不过是傻子为之。”她又转头看向田猎的众人，说了句：“还有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原来是教我后宫之道，我想着前世看过的宫廷剧里面，即使争斗再狠，也不是这般，将敌人看做牲畜，如此，射杀，便更狠厉一般。

　　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母亲的事情，所以他们仍旧觉得如此可以令我安然进宫做他们的利刃，我想了想，这堂课，算是没白上，总算我知道，遇敌，上杀，或者置之死地，都不算上策，我想过了，或许，让明珠爬到高处，再自己落下，就像跳楼的没找准楼层一样，跳下来，却没死掉，余生受辱，这样，岂不是上上之策。

　　我笑着点头，像是，一场猎杀才刚刚开始，五格儿看着我却是说了句：“孺子可教。”

　　刚刚明珠的中杀让五格儿眉头一皱，而后我便说道：“道是后生可畏，何不妨再看看，或许堂哥会是上杀，且，一招毙命。”

　　她冷静看着场中众人，之间容若冷静拿起弓箭，然后四周一望，眉头微微蹙起，然后一个箭矢对着我们这边，我看着，那正中对着的，是我的眉心，我想着，此刻是不是，他气急了，想要我的命呢。

　　一只兔子在我们前面踱步，然后就见到他将箭矢向下，毫不犹豫射上去，然后，那兔子应声倒地。

　　旁边小厮将兔子拿了过来，只见那箭贯心而过，除了末端的兔子，那箭的顶端，还有一只蝴蝶，被射中了一只翅膀，如今，却是挣扎着却挣不脱，容若眼睛厉厉看着我，而我却不知道这目光意欲何为，然后便听见周围齐声赞叹：“果然，惠儿小姐说对了。”然后五格儿却是走上前去，看着容若一番，双眼含泪：“吾儿果然，果然长大了，幼时还不愿拿箭，如今已经这般技艺精湛了，倒是……”后面的话，她激动着没有说出来。

　　而我只是冷眼看着，走到那举着兔子的小厮身旁，将那端处的蝴蝶拿下，然后放在地上，我看见容若看着我的眼神柔和了些许，然后，便在这样的眼神中，我抬起脚，将那蝴蝶踩了一踩，他的目光倏地转为了墨色一般，沉寂，幽冷。

　　真是好笑的反应，既然你让它再也飞不起来，那么，我何不解脱了它。

　　等到日头将近落下，众人才尽了兴说要回府。

　　回到府中的时候，颜容静静站在门口，翘首看着，我明显看到容若的身子顿在原地，一步也没有上前，我冷笑，在他身侧的时候低语道：“原是等着你的，你都不要啊。”

　　他瞪了瞪眼，只得挪步，我看着，甚为满意。

　　就是这样，这样才好，能够对彼此都割舍得彻底。

　　晚膳间因为中午田猎血腥极了的场面，我推辞说不舒服便早早离开了。

　　央歌已经在阁楼里面备好了茶点，她总是对我万分贴心，知道我一定不能咽食故而每每都准备好了，我走过去，连手都没有清洗，就拿起桌上的茶点吞咽起来。

　　央歌不住劝我：“慢点，慢点。”

　　今天我踩死那蝴蝶的时候想起白白来了，我嘴里仍旧是满满的食物，我急于开口说话，却是被呛到了。

　　央歌递过茶盏，我大口大口喝了好几口才将嘴里的点心吞咽下去，然后告诉她说：“我今日想起白白了，可是，央歌，你知道吗，白白是我亲手杀死的，我如今，已经不是一个好女孩了。”

　　我曾经说过要做一个好女孩，我说我不会让任何人受伤的，如今，我自己就像是一柄利刃，伤了所有人。

　　喜欢我的，我喜欢的。

　　珍惜我的，我珍惜的。

　　都是被我伤害的。

　　我低低絮语着我都伤了谁，央歌看着我眉毛似乎就要打起结来，我看着，忙笑着说：“好啦好啦，我疯够了，央歌，你替我打水，我想洗澡。”

　　那晚的水无比温暖，央歌的手贴在皮肤上无比顺畅，她一下一下帮我按摩着身体，像是有魔力一般，全身的不快乐就这样不见了。

　　温润的水包裹着极容易陷入睡眠，而后，我也真的睡着了。

　　后来我一觉好梦，后来，我听见外面守着的央歌像是在同人兴奋的谈话，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天大黑了，他们的声音我无法忽略，只能坐起身来听着。

　　听意思，就是说好像是圣上选秀之类的，我也要进宫之类的。

　　“听说皇上中意惠儿小姐，便是那皇后，也及不上半分。”

　　“嘘，小声些，这些话不许胡说，我家小姐还在睡觉呢。”

　　“但是，小姐那般好看，男子喜欢也是自然，若是我是男子，也想讨得小姐那样的女子做老婆。”

　　听到这里却是再也不能装睡了，于是起身披了褂子出去，对那丫头说：“即便你不是男子，若是你想娶，小姐我也嫁给你。”

　　像是被这样的戏谑吓到了，那丫头连声陪着不是然后行礼退下，搞得像是我会真的要嫁给她一样。

　　我看着央歌，然后问道：“进宫的事情，是真的吗？”

　　她低下头，回了句“是”。

　　“哦。”

　　我想着这一日终于来了，而自己却是没有任何的感想。

　　第二日早起的时候听说昨夜容若去了花楼喝醉了才回来，一进府嘴里喊着我的名字惊扰了大半个纳兰府不得安宁，后来不知道明珠和五格儿用了什么法子，听说后半夜终于安宁了。

　　但是早上起来的时候，五格儿眼角眉梢的笑却掩饰不住，见到我的时候倒也没有说什么。

　　后来看到容若再出现在大堂的时候，他目光闪烁躲着我，我笑了笑，这到底是所为何事，竟然他们母子这般反常，后来颜容也来了，明珠坐在上首，咳了咳声，然后便说有事情宣布。

　　第一，惠儿要进宫选秀女。

　　第二，颜容，再也不是纳兰府中的丫鬟了，自今日起，她便是半个主子了。

　　当真昨夜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我看着，像是冷眼看着旁人的事情。

　　后来回阁楼的路上被容若拦住：“当真你不再喜欢我了，所以我身边的女子是谁你都不在意，所以，我昨夜为了你醉酒做出的荒唐事也说我活该吗？”

　　我想着，昨夜的事情我本就猜到，如今看着他，也心下冷静了些，便说道：“对于你，那是曾经，但是你如今，对于颜容，便是现在和以后。”

　　他愣在原地，而我，却已经没有任何话可以同他再说。

　　走了许久，才听见他在身后大喊：“纳兰惠儿，你究竟，有多狠心才可以做到如此不动声色。”

　　我心下一震，是啊，我是有多狠心，才做到如此的。

　　但转念一想，或许时间久了，他也会如此吧。

　　书本上说，他后来娶了别人，他后来爱了别人，却是把我，忘得彻底，你看，狠心的不只是我，只是，你的心仍旧还有些许柔软是属于我的。

　　而我的心，却已经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