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寒尘》木未耒

15、水上追杀

　　他这一笑，其余三人却是莫名其妙。南宫弈上前道：“仙人，莫非在下给七七起名起错了？”
　　无缘却不答，转而看向七七问道：“你可知你已中了咒术？”七七默默点头。“这咒术失传已久，如今重现，必定为祸世间。我对这世间存亡并不在意，可惜它却着落在你的身上……我却不能坐视不管了。”无缘顿了顿，突然抬起头，望向远方，清风从他头顶拂过，飞扬起几缕发丝。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悠远而哀伤，他凝目所视的远方，传来一阵飘渺的歌声，断断续续，难以成章。
　　“七七姑娘，你的记忆是被你自己封印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无缘忽然开口说道，目光没有收回，脚步却迈向了他来时的水榭长廊。“南宫先生，谢姑娘，七七姑娘多赖你们照拂了。”
　　七七看他要走，忙追了上去，“无缘仙人，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之处。”
　　“你何时才会回来？”
　　“当我该回来的时候，我自会回来，不必寻我。若有需要，我会来找你的。”无缘回过头来，望了七七一眼，道：“你是她的后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舍弃你。”
　　说罢，他消失在层层叠叠靠拢的荷花荷叶内，待到它们全部散去，那长长的水榭已然消失不见。
　　七七莫名地有些失落，他说的那个“她”是谁？
　　红袖上前，揽住七七的肩膀，柔声安慰道：“都说仙人有些怪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过若是有缘，必然能再相见。”
　　南宫弈则无言地站在她们身后，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噗通——”
　　湖水中传来声响，七七走近一看，几枝靠近水上小屋的荷花荷叶，已经开始了枯败的过程，饱满的莲蓬悄然枯萎，垂下了昂然的头，映在微波荡漾的湖面上，七七望着被波纹打乱的自己的倒影，一双熟悉的眼睛，渐渐显露。

　　无人的岸边，雨意正浓。湖面升腾起浓密的水雾，遮掩了青山苍翠，水晕荡漾，仿若瑶池仙境，美不胜收。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一把油纸伞孤零零地游荡在弥漫的浓雾之中，缓慢，却十分平稳。
　　油纸伞的主人似乎在寻找什么，或许是一只小船，可以渡她去往对岸。
　　蓦地，油纸伞飞了起来，乘着不知从何袭来的风，远远地往那湖中心落下，在水面上打着转，仿佛游戏。
　　直到一道小小的黑色身影落在它的伞尖。
　　“玄梦庄二弟子，梦笙女侠，你追得未免太紧了点吧。”这是个女孩子的声音，细细的，嫩嫩的，应该是尚未及笄的少女，喜欢故作老成地压低了声音，让自己听起来更有威慑力。
　　“冥罗八音之首，魔笛血月，谁让你遇上谁不好，偏偏遇上了我呢？”对话的是一个稍稍成熟的女子，连尾音也带着笑意，仿佛这只是个玩笑。
　　黑色身影立在伞尖，一动不动，那伞却不知怎的，向那湖中央漂去。
　　“想跑吗？”雨雾中一道鹅黄色身影窜了出来，也不见她脚下有什么可支撑的物件，却跃上了水面，几步轻点，就向那黑色身影袭去。在鹅黄就要贴近黑影之时，匹练的剑光，斩破了水雾，幻化出无数光影，将黑影周身密密笼罩，不遗一个死角。
　　那黑影似乎慌乱起来，四处张望之间，就将身子紧紧缩成一团。
　　远远地，听到鹅黄女子一声低笑，仿佛已然胜券在握。
　　若此刻有人在看，必要为那小小黑影捏一把汗。
　　不过眨眼之间，那无数光影便将那漂在水面上的油纸伞扎了无数个洞。只是那千疮百孔的油纸伞上却没了那抹黑色身影。
　　鹅黄女子脸色一变，只是她纵然会水上漂之术，也全凭着一口气，此刻气已尽，她不得不也如那黑影，立在了伞尖。伞尖沉了一沉，鹅黄女子的心也沉了一沉。
　　这湖上再无可立足之处，也无可藏身之处，那个人会在哪里？
　　前？后？左？右？莫非在这水里？
　　可分明没有入水的声音。
　　“是上面。”
　　鹅黄女子猛地抬起头，黑影彷如离弦之箭，直冲而下，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短笛，手腕一转，笛尖显露出一段利刃，闪着幽幽蓝光，自是淬满了剧毒。
　　电光火石之间，鹅黄女子腰肢一扭，提起一口气，跃离了伞尖，也不看方向，只凭着直觉逃了开去。黑影落下伞尖，也不见她多做喘息，直追了出去，必要将那鹅黄女子斩杀。
　　从开始到结尾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方才被剑光劈散的雾，又聚集起来，那两个身影，也模糊不见。
　　呵，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不过打打杀杀而已。

　　默默伫立雨中的身影，好像是幽灵，将这一场没头没尾的追杀，尽收眼底。
　　冥罗，那个小小黑影竟然是冥罗八音之首，她的声音听来不过十四五岁，真是好本事。她心中念着，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和面纱，紧紧地贴在了脸上，颇有些可笑。她静立了一会儿，那两个身影却始终不见回来。
　　她继续向前方走去，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码头，时常停着一些揽客的船家。即使是如此的雨天，也有些所谓的诗人才子要泛舟湖上，不愿错过如此良辰美景，兴诗作赋。
　　她不发一言，走上了一艘看起来较新的小船，将一锭银子扔在正在乌篷里打盹的船家身上。
　　“开船。”
　　船家被银子砸醒，正要骂人，却见一锭雪花银落在身畔，哪里还有怒火，立时堆起笑脸，收拾起蓑笠，殷勤地问道：“姑娘是要去哪里？可是那三潭映月？正巧了，老夫恰好知道个好地方……”
　　“直往前去，我说往哪儿便往哪儿。”她打断船家的话，转过身，又走上了船头。船家见她不听，只好顺着她说的，先往前方去。
　　这水雾深重，纵然现在是夏日，也抵不住这水中寒气，哪里会有人伞也不拿就立在船头的？
　　她却毫不理会，只是放眼在湖面上搜寻着什么，时不时告诉船家转向哪个方向。
　　前方似乎有朦胧的影子，船家眼尖，拿起桨来有序地敲击着船帮，避免两船相撞。只是对面那艘船却似认准了他们，直直地行了过来。直到穿破水雾，完全出现在她的眼前。
　　“姑娘，”对面行来的船上，立着一个少年，举着一把伞，挂着明朗的笑容，“不必再前行了，我家主人，不会见你。”
　　她垂下了眼眸，许久方抬起，问道：“他可还有什么话么？”
　　少年依然笑容满面，说道：“我家主人说，不属于你的东西，再怎么努力，也是无用。”罢了，他又说道：“姑娘此番来，必定是为了我主人府上的那几位客人吧？姑娘请放心，她很好。”
　　“如此多谢。”她说罢，回头对船家说道，“回岸吧。”
　　“姑娘且慢。”少年跳上了她的船，将自己的伞递到她手里，“若我不曾记错，姑娘的容貌，也经不起这风吹雨淋的。”说罢，他又跳回了自己的船，那船在摇摆了几下，便掉过头去，自行离开了。
　　她撑着伞，良久，才发出一声长叹。

　　那船家也不敢多问，默默地摇起橹，向岸边靠近。
　　她已经没了兴致，之前是望眼欲穿，现在是空手而归。
　　她才走下船头，从船舷旁猛然伸出了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踝。她低头看去，只看到一双倔强的眼睛，黑白分明。
　　然后沉沉地闭上，只是抓着她脚踝的手，却是丝毫没有放松。
　　她忙让船家停下，自己蹲下身去，取下那个人一直遮着的黑色面巾，果然是一张稚嫩的脸。“冥罗八音之首，魔笛血月是吗？？”她想起了那少年说的话，嘴角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