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寒尘》木未耒

18、剑客天涯

　　七七好奇心起，戳了戳杨元一，问道：“那个禽兽好歹是你爹，他死了，你怎么比娶了老婆还开心？”
　　杨元一止了笑，脸上即现狠意，反问道：“你也说了他是个禽兽，禽兽就该死，他不曾将我当做儿子看待，我为何把他当成老子供着？”
　　红袖追问道：“你口中的那个女人又是谁？难不成你早已知道今日他会死于非命？这两个人，莫不是她杀的？”
　　杨元一倨傲地仰起头，对着红袖笑道：“那女人是我恩人，我凭什么告诉你？再说了，求人便要有求人的态度，你若拿些诚意出来，本少爷或许会大发慈悲告诉你。”红袖嘴角一扬，冷笑道一声“很好”，袖子一撩便下手提起杨元一的后领，将他的头往船舷外压去，口中慢悠悠地说道：“杨万里不是个好东西，你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说出来和被扔进水里喂鱼，你二选一吧。”
　　“姑，姑娘饶命，不，女侠，女侠饶命，我说，我说就是了！”杨元一不想红袖来这一手，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求饶，红袖这才将他放过。他此刻被吓得不轻，忙不迭地将所知道的全部吐出。

　　那一日，我犯了小错，被杨万里抓着把柄一顿臭骂，还被众人奚落了一番，心里不爽，便跑到船坞里喝酒。等我喝完出来，不想已是半夜，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我便在大街上晃荡着，还错把一棵大柳树当成了杨万里，狠狠踹了几脚。
　　谁知道，一脚踹狠了，反倒扭了筋，我便坐在树根底下揉着。我正揉着，忽然听到头顶有个声音在问我：“你很想杨万里死吗？很想杭州分舵四分五裂吗？”
　　我一抬头，差点没把我吓掉半条命，有个女人倒挂在树干上，她的头发都长到我眼睛里了。我还记得她的眼睛，死气沉沉的，带着一股子凶狠。我还愣得像个石头一样，她不知怎的，就突然下来了，个子才到我肩膀，仰着脸瞪着我，问：“你很想杨万里死吗？很想杭州分舵四分五裂吗？”我那时候虽愣着，可脑子不知怎的，听她这么问，就连连点头说，是，我要他死，他们全家都死，那个什么漕帮，最好让它消失之类的话。那女人先是盯着我看了好久，然后就笑了。不知你们有没有见过死人，就是那种脸发白的尸体，突然坐起来冲着你笑的感觉，绝对是见鬼了！
　　她又说：“你若诚心，三日后此时，在这里等我，带够钱，老娘不做亏本的买卖。三万两，四方钱庄的银票，少一张，我会先要了你的命。”说完，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胸口，然后，然后就消失了。
　　她才走我就觉得胸口疼得厉害，打开衣服一瞧，竟然是三道血印子。我就是醉得再厉害就醒了，赶紧回家去。
　　之前杨万里曾答允我，要我做账房的，结果被他几个婆娘的枕头风一吹，就连个屁也没了。我那时对这事很是上心，也知道漕帮的钱都在哪里。略施小计，就骗过了那个账房管事，偷了好几万的银票。
　　我按着约定在大柳树下等那女人，结果那女人没来，倒等来了盐帮的人，他们二话不说，就将我套了麻袋，抓了回去，之后便是日日的严刑拷打，问我漕帮打算要做什么。我本想充汉子不说，可那姓严的却说，要把我偷拿银票的事捅出去。我没办法，只好照实说了，再接着，就是今日的事了。

　　听那杨元一言辞恳切，似乎不像是作伪，况且这一身的伤也是触目惊心。红袖倒有些后悔自己下手重了。
　　“那女人没有说她是谁吗？”南宫弈问道。
　　杨元一摇摇头，道：“她什么也没说，脸上还包着黑布。我就认得她的眼睛。”
　　“不管是谁，一定是冥罗杀手。”小枫转过头去看。
　　那几艘船，包括后来的几家商会，竟然已经船与船都划到了一处，各处混战，各自推诿，互相指责。
　　这样下去，免不了又是一场械斗。
　　可谁又是坐收渔利之人呢？
　　这个杨元一？他最多算是炮灰，机缘巧合下，遂了心愿。
　　那个不知名的杀手？漕帮和盐帮的纠纷是明面上的，一个杀手能有多大的本事，主导这样的局面？
　　至于其他商会？漕帮失了一个副堂主，内里已乱，外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的货，要么自己走陆路运，要么，只能找官府了。

　　官府？

　　南宫弈似在一堆乱麻中寻到了线头。
　　“红袖，你自幼长在武林世家，冠冕堂皇的话听多了吧？”南宫弈若有所思地看着红袖。红袖双手环胸，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答道：“记得，不就是两边说好话么，是人都会说。”
　　南宫弈点头笑道：“好，你附耳过来。”说罢，在她的耳边一阵嘀咕。
　　七七好奇心正炽，见二人嘀嘀咕咕不带自己，心痒难耐，不住地问：“老头，你和红袖姐说什么？怎么不让我也听听？”
　　南宫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还是算了，指不定到了你的手上，就变成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七七气愤难当，随手抓了样东西就扔了过去。南宫弈哪里会让她得手，头一偏就躲了过去。七七还要寻东西扔他，被小枫赶紧拦下，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好七七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关系到两个帮派的存亡呢。”七七听了这话，只好放手。
　　小枫则走到船尾，将船，往那两艘楼船行了过去。

　　船行一半，那两艘楼船的人都近在眼前，都能见到他们脸上的血污与淤青，还有那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果然，群龙无首，不过是一团散沙。

　　红袖摆足了架势，正准备来个狮子吼，镇住这帮被人拿来当炮灰的傻瓜，却已有人捷足先登。
　　“杭州西湖，多少好景，竟也比不上诸位这两船相争的闹剧呢。”
　　红袖听这声音，眼睛忽然一亮，不由脱口而出：“天涯！”

　　要想在江湖上安身立命，只有这一技之长却是远远不够。因而天涯，成为了近年来江湖上颇具侠名的剑客。要说他武功内力，也算是一流的好手，但要说是独树一帜，个中翘楚，却不尽然。天涯之所以成名，却是因了“急公好义、交游天下”之美誉。
　　天涯出道甚早，恰是同龄的水寒庄七星公子成名之时，风头自然比不过，可惜不过数年，七星公子不知何故竟成了武林史上的“伤仲永”，又悄然淡出江湖。正值江湖中的一件大案，因了水寒庄的退出，无意中成就了天涯的名声。而天涯其人，又是个耿介正直、豪气干云的，纵然大器晚成，依然行正影直、一身侠义。在这杂乱无章、山河日下的江湖，天涯可也算是个奇人了。
　　南宫弈如此道来，七七听出其中的赞许之意，好奇道：“南宫老头，你闯荡江湖这么久，怎么没听过你的名号啊？只一个白晶宫宫主对你推崇备至的，你都做了些什么让她对你这么念念不忘的？”
　　一旁的杨元一听了，冷笑一声，道：“男人能用什么让一个女人念念不忘？自然是坑蒙拐骗偷，连心都被偷到了，女人自然念念不忘了。”话音未落，头上便是一痛，随即昏死过去。站在他身旁的小枫则笑眯眯地说道：“七七姑娘，南宫先生的事迹，可是多了去了，只是毁誉参半，还是让他有时间自己告诉你吧。”
　　七七狐疑地看了一眼面色如常却不发一言的南宫弈，竟没有刨根问底，只走到红袖姐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只是此时的红袖哪里理会得七七，一双眼睛直望着天涯，期盼着他能向这边看一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