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寒尘》木未耒

20、梦笙女侠

　　出了楼外楼，绕过孤山路，再上了白堤，客栈便在对岸不远处。
　　此时也是正午，三伏天最热的时候，可三人心有所牵，只有加快了脚步。
　　白堤才走过一半，只听一声轻叱，一道鹅黄身影，穿过北里湖，恰恰落在三人眼前不远处。天涯见多识广，疑道：“这位……这位姑娘莫不是玄梦庄的梦笙女侠？”南宫弈对玄梦庄接触不多，只能模糊认个大概，红袖家中则与玄梦庄多有来往，是以庄中门生她却也能认个周全。红袖且定睛看去，只见那鹅黄色身影个量较高，身形却细，秀发堆云，手中长剑，银光闪烁，却轻薄柔软，手腕一动，剑光摇晃得人睁不开眼——正是梦笙女侠的独有兵刃。而那鹅黄身影似是听闻身后有些动静，转过身来，恰印证了三人的猜测。
　　那位梦笙女侠似也想不到会在此处见到三人，方才还一脸的戒备，此时竟透出丝丝欣喜。“天……”她正欲招呼天涯，不觉身后一道冷风袭来，她忙不迭一个扭头，却还是晚了一步——一道银针穿过她的秀发，划过脸颊，竟是擦出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梦笙赶紧抚上伤口，好在血色见红，并未淬毒。
　　这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错眼，竟不知从哪里钻出四个黑衣人来，将梦笙团团围住。
　　南宫弈见那四人的穿着打扮，面色一凛，脱口而出：“不好，是冥罗杀手！”听得天涯与红袖也是一惊。
　　冥罗杀手素来只做生意，并不追杀无关的武林人士，如今怎么围住了梦笙女侠？难道有人要买梦笙女侠的命么？怎么近来并不曾听闻这样的风声？

　　梦笙虽不是那般美艳女子，但哪个女孩子不爱美？无端脸上划了一道，也不知今后会不会留疤，想及此她就心头火起，不论如何，她却绝不会如上次对着魔笛血月那番手下留情了。
　　“黑衣蒙面，暗器先行，鬼火暗纹，兵刃精巧，原来是低于十六煞的冥罗杀手，竟也敢到我面前来撒野。”梦笙这话隐隐含着怒气，却也透着轻视。谁不知道冥罗十六煞已是冥罗最低等的杀手，余下的要么继续修炼直到赢了一个十六煞的杀手，而更多的是死在挑战十六煞的修道场上。只是从未听说低于十六煞的，未成名的杀手竟敢出冥罗殿来的，这又是什么情况？
　　然而不及细想，四人刀锋已动，形如鬼魅，齐齐攻向围困中的梦笙。他们的实力未必有多强悍，只是这亦真亦幻的身形步法却令人探不清虚实，仿佛鬼影。饶是如此，只听梦笙冷哼一声，软剑银光流转间，“叮叮叮”之声不绝于耳。
　　红袖本就与梦笙相识，知道她的武功身手已是玄梦庄一等一的好手，虽比自己小上几岁，但却为玄梦庄庄主孟天所倚重，故此并不十分担心。只是看那些冥罗杀手，其身动如幻影，其步法如鬼魅，诡异之余，倒十分眼熟。
　　身形虽可快如闪电，却也只适合突袭，毕竟实力才是资本，技不如人，便只能落了下风。这四个尚未出道的冥罗杀手，交错进攻，几个回合下来梦笙便知他们实力高低。她心中有了计较，虚晃一剑，挽一个剑花，直取右前方的人影，那人也是反应极快，身形一错便消失在梦笙眼前。而梦笙却嘴角噙了一丝冷笑，忽地一个转身，左手出掌，出其不意间却是攻向左后方紧随的一个幻影。
　　梦笙虽是弱质纤纤的女子，但其掌法却是玄梦庄庄主孟天亲传，其性刚猛，虎虎有劲，猝不及防间，一般人定然难以招架。果然，那人过于紧随，不想梦笙使诈，胸口着实地受了这一掌，身体飞出老远，直直撞在湖边的大柳树上，随之一口鲜血喷出，竟是染红了树下的土壤。
　　梦笙声势已壮，余下三人也已无心缠斗。不待梦笙狠下杀手，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齐齐向后翻去，分别从三个方向落入湖中，水花一绽，便没了踪迹。
　　“算你们跑得快，否则，定要你们有来无回。”梦笙冷着一张脸，对着一层层荡开去的涟漪自言自语，心中更是恨意十分。“梦笙姑娘。”只听红袖一声招呼，肩上已搭上了一只手。梦笙回过头去，之前的冷意恨意已然不见。“红袖姐姐，天涯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梦笙说着，双手一抱拳，倒有几分英气。若说红袖是快人快语，不拘小节，颇具潇洒，那梦笙则是巾帼不让须眉，气性刚烈，纵是男子也不免有了一丝自卑。梦笙的目光落在南宫弈身上，眸中竟多了一丝疑惑，张口问道：“这位公子，好生面善。你我可有见过？”南宫弈淡然一笑，道：“怕是见过也未可知，只是南宫弈不过无名小卒，梦笙姑娘不必介怀。”梦笙听罢，心内了然，便也笑着点了点头。
　　“梦笙姑娘，这些冥罗杀手为何追杀你？莫不是有人……”红袖才说一半，梦笙已摆手打断，“并非有人要杀我，他们追着我不放，想来是为了魔笛血月的缘故。”
　　一听“魔笛血月”之名，三人倒是齐齐变了色。
　　方才西湖上那一场暗杀，挑动了几帮混战，他们便已疑心是魔笛血月所为，如今更有冥罗杀手追杀梦笙，竟也是因了魔笛血月。这魔笛血月在这杭州，到底是想做什么？

　　红袖心内着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魔笛血月派人追杀你么？”梦笙摇摇头，示意边说边走，三人也无异议。只见梦笙嘴角飞扬，语气更是轻快起来：“这却不是，数日前，我在杭州城内识破魔笛血月的伪装，与她缠斗至此，倒有一番生死较量。好在邪不胜正，魔笛血月已被我诛于剑下。”此言一出，三人的震惊之色，可以想见。
　　魔笛血月少年成名，一跃而上成为八音之首，自有她的嗜血手段，梦笙女侠师出名门，近年来也是声名鹊起，两人实力只在伯仲之间。可见今日梦笙诛杀冥罗杀手之时，气息虽有些混乱却无大碍，若真有一番厮杀，想必也该是两败俱伤才是。
　　“梦笙女侠确信魔笛血月已死？”南宫弈慢吞吞地说出口，当即引来梦笙柳眉倒竖的狠狠一瞪，“南宫先生可是怀疑梦笙的本事？”
　　“不敢不敢，”南宫弈微笑摆手，解释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方能盖棺定论才是。况且，有一人定然知道魔笛血月是否尚在人间。”

　　云来客栈，天字第一号房内，忽然传出一声女子的怒吼：“这不可能！”
　　这怒火燎原之人，不必多想，便是那梦笙。只见她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坐在她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年，而那少年却丝毫不以为意，伸出双手，好整以暇地倒了杯茶，放在梦笙面前，说道：“梦笙女侠，时值夏日，暑气逼人，若再大动肝火，小心怒极攻心。”“你……”梦笙被他气得说不出口，只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小枫所说，从无虚言，况且……”小枫敲了敲摆在自己面前，几张印着四方钱庄标志的银票，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暗魂从来认钱不认人的。”
　　梦笙气结，方才的骄傲此时早已烟消云散，咬牙切齿地恨不得现在就把魔笛血月找到，再来一番比斗。
　　“梦笙女侠却也不用气馁，魔笛血月虽未死，却也不好受。”小枫低着头，凝视着眼前的茶碗，将眼内的精光掩去，抬起头，又是言笑晏晏的模样。
　　“那么今日之事……”天涯还要追问，却见小枫笑意盈盈地摊开手掌，其中含义，不言而喻。“臭小子，少赚点钱会死啊？”红袖心中不满，出言骂道。小枫竟换上一副委屈神情，道：“红袖姐，会死的。”尤其是那双眼睛，可怜的样子仿佛是其余四人狠狠欺负了他一番。

　　“咳咳。”
　　南宫弈仿若不经意间地捂嘴轻咳了两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这才说道：“倘若真如小枫所说，魔笛血月虽未死但也重伤，断然不能在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一击得手，还能全身而退了。照那杨元一之说来看，只怕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若今日出手的不是魔笛血月，又会是谁呢？还有那四个没有出道的冥罗杀手，是来寻魔笛血月的？还是冥罗殿的内斗？
　　听南宫弈如此说来，天涯点头道：“不错，听那杨元一的描述，极有可能是冥罗杀手，却一定不会是魔笛血月。而漕盐两帮内斗，得利最大的莫过于官府，会不会是官府重金雇佣了冥罗殿？”“若是能找到些微证据……”总是能给其他人一个交代了。
　　四人的眼睛均是一亮，至少杭州之事已有了眉目，况且杨元一又在手中，因势利导之下，总能查个水落石出。
　　小枫一一扫过眼前的四人，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最终视线落在梦笙身上，笑容微敛，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各位先聊着，我去隔壁看看七七姑娘。”
　　可怜的七七姑娘，被暑气一逼就晕到了现在。虽然找大夫看过，也说是无妨，但这会儿要是醒了不见人，怕是要闹一番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