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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鬼主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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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一口黑血喷吐而出,落在床前的小盆里。
许是蜡烛摇曳了火光,方才还迷蒙无神的双眸,立刻聚起了精光,全身的肌肉都在戒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风吹草动。一只小手缓缓地,用难以察觉的速度去探藏在脚踝处的短刀。
又是一阵烛影摇曳,小手飞快摸向猛然抬起的脚踝,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双眸猛地睁大,带着不可置信,来不及思考的一瞬间又被人掀回床上,有一股凉意贴近了自己的脖子。
魔笛血月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一身白衣之下不知道藏着兵刃还是暗器,白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倒是没有杀意,握着刀的手很稳,不会因为颤抖而划伤了自己,只是贴着脖子的那把刀,却是自己的后备之需,薄如蝉翼,却可削铁如泥。
就在魔笛血月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着魔笛血月。黑白分明的眼睛写满了戒备,明明该是稚气未脱的年纪却面无表情而且严肃得可怕。魔笛血月,八音之首,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她微微一笑,收起了刀锋。
“还给我。”魔笛血月搭上了她的手,手劲不大,亦不小。
“刀在这里,拿得到就还给你的。”她手一摊,仿佛就等着她来拿。
魔笛血月看了一眼刀,又看了看她,心内却在算计着二人之间武功高低和胜算。
而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魔笛血月翻了身躺了下去。
她微笑收手,转身出了门。待她关了门,魔笛血月这才又坐了起来,打量着这个简陋却还算干净的房间。房内陈设简单得彻底,除了家具,什么摆设也没有,桌上点着一灯如豆,照亮了角角落落。魔笛血月拖着身子,走到窗边,想要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缺发现这窗早已被人封死。
“这窗是我封的,要是被外面某个暗魂看到,你的行迹可就要被泄露出去了。”她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拿着茶杯。
“不会的。”魔笛血月脱口而出道。
“怎么不会?”她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喝了起来。
魔笛血月看了她一眼,虽然知道这些话不该说,可就是忍不住:“暗魂与冥罗本是同根同源的,暗魂不会做有害冥罗的事。”
“那你告诉我,你在杭州的消息会是谁泄露出去的?”
魔笛血月一愣,望向坐在桌边悠然自得的她。“要喝自己倒,我不擅长照顾除了紫儿之外的人。”
紫儿,又是谁?
魔笛血月只是一扫而过的猜测,却在看到某处寒光乍起时眼眸一亮,而她,似乎并未发觉。
“你的任务已了,之后的行踪,暗魂和冥罗都有义务为你们保密,可现在,不仅你被梦笙当场揭露身份,之后还有冥罗杀手为探寻你下落追杀梦笙……虽说不一定是暗魂,但冥罗殿的杀手会那么蠢,要上位还找正道人士插手么?”
魔笛血月心下一惊。不错,冥罗殿内打打杀杀早就成风,但这只是内部的事,从来没听说会跟正道人士联手的,若是当日梦笙真的杀了自己,这个空缺只怕也是其他七音争个头破血流,但,半点讨好也没有。难道,真的是暗魂?
魔笛血月思忖间,已经步到她的身边,看到她依旧专心饮茶,猝不及防间,夺下她腰间的匕首,飞速贴近了她颈项上的大动脉。
就在魔笛血月以为得手之时,手腕一沉,却见她一手搭上她的脉门,只需稍稍用劲,魔笛血月的这只手定然要废了。
魔笛血月的脸色有多难看,她的笑容就有多灿烂,只听她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魔笛血月。”
“真名。”
“我没有真名,嘶……雪月。”
“河薄星疏雪月孤,是个好名字。”
雪月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却见她只是喃喃自语,又轻轻嗤笑一声,随即又问道:“冥罗殿到了第几代鬼主了。”
“十三代死在绝殿的毒下,绝殿又死在十三代手上。至今无主。”雪月语调飞速,语气冷冷地答道。
“你叫我十四吧。”她忽然笑道,松了雪月的脉门,取下那把匕首放在桌上,却是第一次脱下了面纱,道:“因为我会成为你们第十四代鬼主。”
雪月看着那张隐藏在面纱下的脸,惊愣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最多也就是五官端正,仅此而已。说是容貌平凡,若有了一双不一样的眼睛,也可以让人移不开目光。但眼前的人……她的眼底,没有活人的气息,纵然是微笑着,也是冰冷的,真心,真意,仿佛已被她抛弃。她的整个人,环绕着一股死气,但她又是活的,戴着某个人的面具,在隐秘的夹缝里生存。
“是不是很像?”她轻笑着问。
“像,何止是像,简直……”雪月嗫嚅着嘴唇,失了神的一瞬间,她的声音再次传来:“简直就是地狱的恶鬼,回来索命的。”
雪月心下一凛,连连退步,看着烛光投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
每门每派无不将自己的祖师爷或创立者立起高高的牌位,供奉无数香火,以求得前人庇佑,福泽百年。
冥罗殿也不能免俗。然而他们供奉的不是森然的牌位,没有香案与供品——只有一张画,一张第一代鬼主唯一流传存世的画。
每一个踏入冥罗殿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见掌门鬼主,而是拜谒第一代鬼主遗像,将第一代鬼主的容貌深深印入心里。在冥罗殿,你可以对任何人不敬,哪怕是鬼主——只要他愿意放过你——但若是敢对第一代鬼主不敬,那么下场不是只有死那么简单的。
冥罗殿的第一代鬼主,也就是冥罗殿的创立者,她的名字,不是轻易可以说出口的,说出来了,就要付出代价。
雪月颤抖着嘴唇,忍下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字,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心神逐渐定下,目之所见,也逐渐不同。
她,眼前的这个人,容貌纵然与第一代鬼主相似得近乎于相同,然而她们仍然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比如这双眼睛,在第一代鬼主身上,散发着强烈而明亮的神采,吸引着你,让你不舍得,也挪不开目光,只为看她张扬的每一个瞬间,再为她深深地倾倒,五体投地;而在她,这个自称十四的女子身上,莫说神采,甚至于一点光亮也没有——这样的眼睛,雪月看得够多了,在惨绝人寰只有强者生存的修罗场,即便是准许踏入大殿的四殿八音十六煞,也充溢着这样的眸子——没有生的希望,不啻于地狱。
“为什么你不抛弃掉?”十四看向雪月,嘴角噙着残忍的笑,“身处地狱,为何还留存着希望!一入冥罗殿,往生已无望。这难道不是冥罗的教义吗?”
“我自有我的想法,与你何干!”雪月尖叫起来,声音仍在颤抖着,尖细略带着稚子之音,像一只被吓坏的猫。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吧,雪月,她只是掩藏的很好,将她仅存的人性与对外面生活的向往存放在一个角落里,不让任何人触碰。而真实的她,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
雪月此刻在战栗着,她忽然很怕眼前的这个女子,明明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压力,无形地压迫着她,让她无处呼吸无法呼吸。她怕,她简直怕得想逃。
“不要怕。”十四走近雪月。她走一步,雪月就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跌坐在墙边的椅子里。雪月看看十四的脸,又看看她伸出手,自己的一双手死死捏着椅子的扶手,却想不到反击,或者,任何反击都是无效的。而十四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了雪月的头,仿佛她是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十四的手冰凉冰凉的,带着一股子冷意。雪月的心在紧张地跳动着,她感觉不到眼前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点杀气,反而让她心惊胆战。
“我从地狱里来,这个世上本不应该有我这个人,可我还是在这里了,我只能选择活下去,我只能选择复仇。雪月,带我进冥罗殿,我要成为你们的鬼主。不是因为我比你们都强,而是因为我比你们都名正言顺。”
雪月抬起头,注视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严肃得不带一丝表情。她想拒绝,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她忽然意识到,十四对她说的这番话,不是请求,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是,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