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寒尘》木未耒

8、江湖传奇

　　七七认得暗魂的声音，皱了皱眉，问道：“暗魂？你来这里做什么？”
　　暗魂少年盯着七七被白布蒙住的眼睛许久，嘴角噙着笑，却不说话。
　　南宫弈疑心一起，跨步挡在七七身前，沉声道：“暗魂若无事，还是请离开吧，否则，莫怪在下无礼了。”
　　“南宫先生，你手上的东西，于你无用，于暗魂，却是十分重要，还请赐还。”暗魂收了笑，淡淡地说道。
　　红袖一手护着七七，冷哼了一声：“我们怎会有暗魂要的东西，你怕是找错人了吧？”
　　若是以往，少年或许会一笑置之，但此时，他却是冷着一张脸。“南宫先生，红袖姐姐，在下确是为你们着想，这样东西，在你们手中，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多谢提醒。”南宫弈倒是添了一抹笑，彬彬有礼地答道，顺便让出了一条道来。
　　少年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抬起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赫然是七七的紫玉箫。
　　南宫弈与红袖脸色略变，暗中戒备着，若是那少年胡来，他们也不客气了。
　　“放下我的紫玉箫。”一直插不上话的七七，突然喊道，倒令三人一惊。“七七，你能看见了么？”可这隔着层层纱布，即使视力如常，怕也看不到吧？
　　“那是我的东西，我自然知道。”七七答非所问。刚才她听他们一番哑谜般的对话，虽听得糊里糊涂，但心中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方才那少年抬手之时，她也是凭着直觉脱口而出，不想，竟是真的。这紫玉箫，果然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么？
　　少年愣了一愣，乖乖地放下了紫玉箫，低着的头忽然发出一声轻笑，似是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果然如此。”他抬起头，脸上是一如往常的笑容，说道：“在下这就走，南宫先生不必心急。只是，还有番话，要告诫三位。”少年走近南宫弈，低声说道：“南宫先生应该知道，这四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三位吧？除暗魂之外，少说也有三路人马，一路与七七姑娘有关，一路是红袖姐姐的人，这还有一路么，南宫先生，这里是扬州，你既进了温柔乡，便也该做好觉悟了。”
　　南宫弈脸色平静，看不出心思。少年又是一笑，道：“在下虽属暗魂，却也有自己的名字，三位可唤我小枫。我就住在这客栈的天字三号。若有什么事，小枫定然鼎力相助。”说完，便绕过南宫弈要走，却被红袖伸出的一臂拦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心为上。”小枫咧开一个顽皮的笑容，一晃眼，便已在门外，淡定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南宫弈终于开口说道：“这几日，得千万小心戒备了。”
　　七七听了，心底突然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午间被暗魂小枫一闹，加之被南宫弈和红袖逼着喝那难吃的药，以及喝完又被逼着睡午觉，七七直到黄昏时分醒来，才想起了那个拉二胡的老人家。
　　“老头，你在吗？”七七朝向床边问道。
　　“要喝水？”期待的声音响起，七七莫名地心安了。“嗯，你坐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七七麻利地自己坐了起来，靠着软软的枕头，等着南宫弈将水送来。
　　接过南宫弈递来的杯子，“咕噜咕噜”，七七几口就喝了个底儿朝天，看得南宫弈一脸无奈。“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
　　“呼——”七七长呼一口气，抬起头便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个拉二胡的老爷爷为什么会被带走？那些说话的人又是谁？你们怎么不拦着？”
　　南宫弈取走水杯，握在自己手里把玩，缓缓说道：“你虽失忆，怎把这也忘了？那拉二胡的老人家，之所以会被带走，只因他提起了一个人，沈舞。”
　　七七静下心来，听着南宫弈讲起这来龙去脉。

　　沈舞当年抛官弃职，走入江湖，待到声名鹊起，又操办了第一届武林大会，继而被选定为武林盟主，看起来确实是风光无限。
　　她的武功，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不同于任何一个门派，却是她自己独创的，她亦将其称之为“舞霸天下”。
　　只是，沈舞看似独来独往，却依然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时朝政混乱，幸好还有一位王爷力挽狂澜，才不致天下大乱。那王爷，也是沈舞旧友。沈舞能在江湖上风生水起，他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待到沈舞成为武林盟主，那王爷也恳请沈舞，请武林中人为朝堂出一份力。
　　沈舞是武将出身，为国为民之事，她向来不遗余力。因此，她也找了不少武林高手，送入一国之都。
　　那时候，江湖人在朝廷眼中，不过乌合之众，草莽之辈。沈舞此举，实是犯了大忌，因此更招人恨，却苦于奈何不得。
　　然而，江湖人一朝翻身却是不能，依旧是受人白眼，处处为难。纵有王爷上下打点，也是一身抱负，难以施展。这些江湖侠客们，有的拂袖而去，有的却留了下来。留下来的也分成了两派，一派仍旧以王爷为首，为国出力，而另一派，却是受了这权力诱惑，加入了党派之争。
　　如今你看，北朝的皇宫护卫，是少林的十三棍僧，而南朝的国师，却是武当的清玄掌门，蜀地名门王氏一族，和五岳各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还是几个比较大的门派，至于一些小门派，更不用多言。
　　这一势态，归根究底，也是拜沈舞所赐。
　　武林中人与朝廷牵扯太过，只会增加门派摩擦，让江湖更为混乱罢了。如今，连武林大会也有数年未办了，也因了朝廷的介入。一旦产生了武林盟主，号令天下，这在南北朝效力的门派和侠士们又该如何取舍？江湖一统，必在国家一统之后，否则，仍然是一盘散沙，武林盟主也不过虚设。
　　这有些扯远了。在当时，沈舞确实是想让这些忠肝义胆的侠士为国出力的，只是这后来的事态，也不是她能所控制的。
　　总而言之，朝廷之上，摩擦日渐增多。王爷也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当时一番好意，不想竟然演变至此。却在这时，皇上对王爷也是极度不满，在宦官奸臣的唆使之下，竟然将其贬为庶人，流放边境。可怜王爷一心为国，年近三十，膝下也只育有一子，一旦流放，死生难测，家人也难免受累。
　　据传，王爷在流放之前，将尚在襁褓的独子秘密托付沈舞，并将一府家人遣散，这才前往边境，却在途中，莫名逝世。这其中隐秘，昭然若揭，如今的说书人也对此直言不讳。只是在王爷逝世之后，朝廷很快便动荡了。
　　你也知道，匈奴一直被沈舞压制，一败涂地，不敢再犯。可沈舞走了之后，还有那位王爷，匈奴便韬光养晦，选在了那王爷逝世之后，大举入侵。朝堂很快分成了主和派与主战派，但是也另有奸人，挟天子以令诸侯。
　　匈奴长驱直入，直捣帝都，血洗一空。沈舞也在此迎战，可是她麾下的不再是她那忠心耿耿的铁骑雄师，而是一群为了自身利益的江湖人。她的失败，可想而知。
　　很快，奸人自立，与匈奴媾和，皇室之继跑到南方，依赖常驻南方的总督。只是龙游浅滩，那总督竟也暗藏野心，欲自立为王。那时皇室选定的继任者还是幼年，只能受那总督摆布。等到那继任者长大，总督也巩固势力，欲将其废弃。那继任者也算有骨气，一心不甘，竟逃出牢笼。
　　之后，传闻便有些扑朔迷离了。有人说他跳海自尽，有人说他出家遁世，也有人说，他遇见了沈舞。总之，他的下落，南北两派人马找了数十年，总是无果。
　　沈舞一心想使天下大统，自然也被南北两朝所仇视，更不用说西北的匈奴。因此，南北两朝都下达旨意，只要能杀了沈舞，不论因果，不论出身，高官厚禄，名利双收。
　　不想，沈舞竟从此消失，再无踪迹。
　　但在南北两地，一切传唱沈舞事迹的曲词，皆做叛逆之词，可当场斩杀。敢窝藏叛逆之人，助其逃脱者，皆作同谋处置。
　　这一令条，一直流传至今。
　　那老人家所说所唱所奏，皆是与沈舞有关的。若是当时，他们救下了那老人家，很快，他们三人便也要成通缉的对象了。那时，他们不但走不出这扬州城，走出这客栈，都是问题了。

　　等南宫弈说完，七七一阵沉默。
　　七七不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只是，她还是觉得别扭。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老人家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差带走，而且性命堪虞，她虽不是江湖中人，但也觉得这不合江湖道义，更何况南宫弈和红袖？他们行走江湖数年，怎么也放任不管？现在的江湖，难道也是明哲保身为上吗？
　　南宫弈明白七七心中的别扭，轻轻叹气，一手按上七七的头顶，道：“我知道你在怪我和红袖没有出手相助，只是，你没有看见，那老人家，绝对不是一般人。”
　　七七猛然抬起头，握住他的手臂，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可那老人家穷得连酒都买不起，怎会是什么高人？”
　　南宫弈失笑，将她的双手放好，道：“如今的高人，才都隐身遁世了，只留下那些跳梁小丑，还一心扮作高人……”
　　话音未落，却被另一声打断：“这我可不同意，难道这世上的高人都是隐士？有的人那是故弄玄虚。而热心江湖的，也不一定都是跳梁小丑，也有真名士真侠客。”
　　这是红袖回来了。只是她这话中，却十分不满。
　　七七听见红袖声音，向她走来的方向伸出手，问道：“红袖姐，你刚才去哪了？才回来？”
　　“嗯，那暗魂小子不是说，盯梢我们的其中一路人与我有关么？我便去把他们处理了。”红袖坐在七七身边，探手摸了摸七七的额头——这已成了她的习惯。“顺便打听了一下中午吃饭的那个老人家。果然不出我所料，那群人才将他拉到街口，他不知使了什么功夫，竟脱了钳制，一转眼就不见了。”
　　七七听说，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还有些疑惑：“这高人也奇怪，别人都跑深山老林，他倒在街上拉二胡。”
　　“高人都有怪癖，我们怎么知道？”南宫弈无语望天，换来红袖一记白眼。“没文化，那叫大隐隐于市。”
　　七七捂着嘴，吃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