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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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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天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铁剑。
花无缺左手中指轻弹,素剑呛然龙吟。一道雪亮银光脱剑电舞,长泻如流。
燕南天持剑而立,如山停岳峙,暗色的剑芒,倏地从铁剑上碎断开来,乌光波荡碎裂,裹向了那抹绚丽的银流。铿然长吟中,气浪鼓舞,直激得近处几盏大型宫灯摇曳不停,杏黄色的灯火忽明忽灭!群雄骇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燕南天是成名已久的一代剑客有此功力他们不奇怪,而那花无缺小小年纪,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竟然也能正面硬憾燕南天的无敌之剑!众人只看的心弛神往,却也暗自畏惧。一个移花宫小小的弟子尚且如此,那两个久不现世的宫主又是何等功力!
剑气纵横,仿佛急如电耀龙吟,雷阗雨冥,金铁交鸣!一白一暗剑芒相碰,蓦地炸飞开来,同时消弭无形。
燕南天伫立不动,嘴角笑意更甚。花无缺的身子却借这一剑之力,行云流水般反掠丈外,白衣若雪,长发若飞,姿势极端优美好看。
这两人剑法一个极柔,一个极刚,一个飞云变幻,一个刚猛平实,一个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一个却如铁桶江山,滴水不漏。
群雄耸然动容,低语纷纷。站立一旁的大侠江别鹤却目光闪动,直直地盯着场中两人,不知作何思量。
少年凝立,素白的面上依然纯净如雪山明月,清澈的眸子依然恬静如水,他的心却悄悄的沉了下去。适才他连攻十七剑,燕南天反击了一剑,只一剑就把他的攻势完全击碎。
他心中明白,即便自己拼却全力,也决难在燕南天手中撑过百招……
撑得过如何,撑不过又待如何?为了移花宫的声誉,他绝不能退却,更不能求饶!
他的心中既无悲伤欢喜,也无胜败得失。花开花落,如是而已。
素剑一横,银光怒舞,人影疾闪,长剑如狂风暴雪般,幻起漫天霰雪朝燕南天急攻而来。燕南天却似不为所动,当洄雪迸落,他掌中铁剑便已直刺而出,穿透满天雪影,直刺花无缺胸膛。这一剑平平实实,毫无花样,但出剑奇快,剑势奇猛,正是自平淡中见神奇,自扎实中见威力!花无缺剑法纵有无数变化,却也不得不先避开这一剑,但闻剑风呼啸,迅如流星!燕南天瞬间已刺出三剑!
众人齐声赞叹!
花无缺心中一凛,只觉那暗色的剑气迅疾逾电,迫在眉睫,一时竟无暇阻挡,唯有急速飞退。那剑光亦如暴风悲舞,穷追不舍。白衣翻飞处,少年纤细的身子仿佛怒海孤舟,风中芦苇,在燕南天纵横澎湃的剑气中闪移腾挪,随时都有颠覆的可能。
嗤!嗤!嗤!嗤!连响,被剑气所激,花无缺白衣接连绽裂,手脚肩膀等处火辣辣生疼,鲜血激射。刹那间,已受了多处轻伤。白衣浸血,仿佛雪地悄然怒放的红梅!
宽敞辉煌的江家大厅中,灯火摇曳,映得群雄面上忽明忽暗。众人虽然视移花宫为武林败类,邪魔外道,但眼见这么一个清瘦少年竟然孤身硬憾天下第一剑客的绝世之剑,心中均多少有些矛盾。或惋惜、或惊讶、或叹息,或幸灾乐祸……大抵还是希望这个少年在燕南天的剑下,支撑的时间更长一些吧。
花无缺苍白的面上潮红一闪而逝,长剑遥指,秋水明眸平静无漪,殊无喜怒。
燕南天心中有些不忍。眼前之人,不过是个孩子。虽然与初见时的腼腆相比,多了几分坚毅,少年面容却依然纯真,眸子依然清澈,决非大奸大恶的模样……以他这般年纪,剑法练到这种程度,也不知是如何的刻苦艰辛。自己又何苦非以门户黑白之见,强折他这尚且稚嫩的羽翼!脑海中倏闪过当日小鱼儿拼命维护他的模样,燕南天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也许,这个孩子还有挽回的余地罢!
小鱼儿拉着小仙女的手。
他是真心喜欢身边的这个女孩,真心希望能够与她每时每刻在一起。
她的纯真善良,让他忍不住想要保护她一生一世。
清蓝的月光下,他们并肩坐在河畔柔软的草地,无数萤火虫交织飞舞,碧光流离变幻。
不远处,小河寒水如墨般玄碧,微风拂动,搅乱千百出水婷娉的白莲。
云月半弯,皎洁如钩,弥漫出薄薄的一层乳白的晕,如梦如纱如幽。
虫儿在飞,闪动着莹碧的光,飞过素净的莲,消融在黯夜深处。
少女飘逸的发丝停泻在小鱼儿的肩头,手中传递她乳玉般的温暖,耳侧翕动她轻柔的呼吸,宁和而静谧。她原本是刁蛮少女,是皇亲国戚,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慕容世家最为宠溺的小女儿。如今的她,却只是他的小仙女,只属于小鱼儿一个人的小仙女。
滟滟风华在漾动的月光下流动,一如不远处,出水的莲。
“小鱼蛋,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莲花呢?”少女忽然幽幽问道。
“我是鱼嘛,鱼儿总要在河中游,莲是开在河里的花,我们是一家的。”
“那我呢?”
“你是小仙女,钓鱼的小仙女。”
“小仙女钓起了鱼,鱼和莲就不能在一起了吧?莲一生睡在河中,鱼儿却离开了河,被小仙女带走了。”
“……”小鱼儿一楞。
“鱼儿离开了小河,可会忘记莲?”
“……”
“小鱼蛋喜欢莲花,是因为他么?”
“他只是我的弟弟……我只想要照顾他。”
“弟弟么?”少女明亮的眸子,一阵黯淡,“他是移花宫惟一的传人,武功那么高,人长的又好……需要你的照顾吗?他走到哪里,你总是跟到哪里,即便和我在一起,你总是出神发呆……小鱼蛋,其实在你心中,真正爱的那个人,是花无缺吧?”
“你胡说什么!”小鱼儿心中一阵慌乱,他怎么可能爱上无缺,他怎么可能有那种癖好!无缺是男孩子,他只是同情他才忍不住想去关心他,怎么可能是爱他?他只是,只是……想对他好一点罢。
保证般,他一把拉过身边的少女,低首吻住了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少女轻轻挣脱,红着脸低声道:“小鱼蛋,既然你不爱他,他也不肯理你,不把你当朋友,不把你当哥哥,你何必一定要苦苦纠缠着他?倘若,你真心是喜欢我,就不要总在心中想着别人。求求你,忘记他,好吗?”
“……”小鱼儿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明月清风,小河浅浅,莲花澹澹。
忘记也好。
空中气浪层叠进爆,银光暗芒厉电穿梭,雷霆似的阵阵炸响。人影交错,忽而霰雪纷扬,忽而猛雨肆虐。两人转瞬间又激斗了数十回合,仍是不分胜负。
燕南天与花无缺在大厅之间御风飞掠,闪电绕舞。剑光眩目,两人过处,寒意凛冽,无数桌椅化为齑粉,夹着碎碟酒水漫天飞射。原本满座的群豪大都受不了这凛冽的剑气,纷纷被逼到墙脚。偌大的厅中,时而鸦雀无声,时而惊呼迭起!
花无缺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上的创口也在逐渐增加中,血流不止。他表面上身法轻灵,剑气仍盛,然而无论那姿势如何美妙,却连一招都已经攻不进去。反而燕南天的每一招攻来,都令他捉襟见肘,难以招架。他也清楚,燕南天是在观察他移花宫的剑法,否则早已将他毙于剑下!虽明知如此,为了移花宫的声誉,他却只能凛然凝神,强提真气,全力闪避,伺机反击,等待自己力尽败亡之时。
燕南天眉头微皱,从花无缺那渐渐变缓的剑势上看,他清楚花无缺已坚持不久,如今不过是凭着一股倔强之气,苦苦支撑。再过不久,即便自己不杀他,他也会体力透支而死。
燕南天清啸一声,身影变幻飞舞,呛然脆吟,一道剑罡冲天破舞。当!当!当!当!连声脆响,光轮爆破,银光万点中,一条黑龙张牙舞爪破空夭骄,冲破月下雪花随风狂吼。花无缺面上一白,踉跄后退,素剑与铁剑相撞,顿时虎口震裂,长剑脱手远远飞出。锵!的一声,插在地上,剑身嗡嗡震动。
花无缺只觉得眼前一黑,气血反逆汹涌,铁光深浅乱闪,胸上一凉,一道寒气瞬间透入。
燕南天卓然而立,铁剑抵在花无缺左胸,白衫破碎,泅出殷红的血晕。他的剑只需再进半寸,立时便贯穿心脉。少年面色苍白,嘴角溢血,右手轻轻的颤抖着,却尤强挺着身子,目光平和的望着他,无惊无惧,反而蕴着一种淡淡的解脱之意。
燕南天一呆。他一生仗剑天下,惩奸锄恶,大小战斗无数。每个败在他剑下的人,不是惊骇求饶,就是痛苦沮丧,更有悲愤自杀之辈……如眼前少年这般平静恬和的,他却是第一次见到。
还那么年轻,为何却是这般看透世情的眼神?
在四周轰然雷动的喝彩声中,燕南天伸手封住花无缺全身经脉,还剑入鞘。少年默默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燕大侠果然是神功盖世,天下无敌!”江别鹤上前作揖道,“呵呵,近日剑法又精进不少,可喜可贺!”
“是啊,是啊!”一干武林豪杰也纷纷起声附和。
十年磨剑,打败了一个孩子,有什么值得开心的,燕南天望着江别鹤那张和煦微笑的脸,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明明是认识了近二十年的朋友,为何那笑容看上去那么陌生呢?
“来人!”江别鹤大声道。
四个黑衣短打的家丁出现在他的身前。
“把花公子带到后院,仔细审问,他究竟因何到仁义山庄捣乱。”
“遵命。”四个家丁一起躬身。
“诸位。”江别鹤四下抱拳作揖道,“诸位大侠远道而来,却因江某连累受惊了,望诸位海涵。来人啊,重新摆酒开席!”
“燕大侠,请上座……”
燕南天默然地望着花无缺。
四个彪型大汉押着他向厅外走去,苍白纤细的身子被夹在中间,竟显得如此孤单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