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烽烟明月之卷》苏瓦猫

12、第十二章

　　出长安，向蜀中。
　　唐门在大明宫中充当影卫的人手，到奉令回川时尚有七人，为不引人注意，分为三批分头出发，唐一镜与师兄唐金飞、师弟唐天明三人是最后一批动身的。
　　为在路上赶路方便，师兄弟三人都换了寻常百姓服色，虽把面具脱了，但都以人皮面具掩盖本来面目，骑马而行。
　　眼下安禄山的狼牙军尚还离得很远，但长安城早已人心惶惶，笼罩着不安的气氛。六皇子荣王李琬已封帅离京东征，陆陆续续有河北逃避战乱的难民到达了长安一带。
　　“天子在京都，所以京都肯定会平安无事的吧！”充满希望的言语在百姓中流传着，但也有并不乐观的一些言论：“安禄山逆贼纠集了二十万军队，可长安守军才八万不到啊！这不是用石头来砸鸡卵，攻破京都完全轻而易举么？”
　　……以及还有，唐一镜比较在意听到的消息：“天策府出兵了啊！”
　　天策府出兵了啊……李破风那家伙上战场了。
　　出了长安，到达尚还不算太远的天都镇，师兄弟三人暂停下来打尖，小小镇子上人意外的多，有许多是从河北逃来的难民。
　　在路边小饭铺买了馒头咸菜，但饭铺里挤满了人，唐门三师兄弟只好移到旁边不远处的茶棚里坐下吃饭。
　　才吃了几口饭，只听得外面马蹄声响，一个驿丁骑着马来到茶棚前，勒住了马，翻身跳下马背，过来要茶喝。只见这驿丁身上衣衫灰尘扑扑，面色疲惫，显然赶了很远的路。
　　茶棚老板忙倒上大碗茶水递过去，一面问道：“您老这是从哪来呀？”
　　驿丁答道：“从洛阳来。”
　　“哦，洛阳，现在那儿怎么样了？”
　　驿丁说道：“也还这样，不过看安禄山那逆贼的狼牙军动向，怕是直奔洛阳去的，情形看着有点儿险。”
　　听着他们对话的一个百姓插嘴道：“但不是说天策府已派兵守洛阳了么，英国公李将军一定会坚守住东都的吧。”
　　驿丁点头，却又叹道：“但即使能坚守，天策军终究人数远远不能跟二十万狼牙军相比，一战下来，不知道要阵亡多少好儿郎。”
　　唐一镜抬起头来，面上覆着人皮面具，看不出他真实表情，但眼光却凝重幽深。
　　唐金飞显然也听到这一番对话，瞥了唐一镜一眼，没作声。
　　茶棚老板也叹道：“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若是天下没有安禄山那般反臣逆贼，肯定也不会有那么多白白折损的性命了。”
　　驿丁嘿的一声，说道：“你倒说的容易，要是不想这么多人战死，除非你去杀了安禄山罢，来个釜底抽薪，安贼死了自然战乱便平息了，这些难民们可以回家继续种地抱娃，就是天策府的将兵们也可以不必上战场割头洒血的了。”
　　闲谈得几句，驿丁将茶喝光，付了钱，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唐一镜忽然把手里的馒头一放，站起身来。
　　“一镜？”唐金飞警觉地问。
　　“走开一会，就回来。”唐一镜回答，转身走出茶棚，向那个驿丁所走的方向赶去。
　　那驿丁策马奔出一个街角，一个拐弯，还没转上驿路，蓦然间身后衣服似乎被人一把攫住，用力一扯，身不由己从马上摔了下来，驿丁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却有人一把将自己拎住，轻轻放到地上。
　　驿丁惊魂未定，抬头一看，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面前，面无表情地俯视自己。
　　“你……你是什么人？”驿丁站稳了脚，问了一句，只觉面前这男人虽并没做什么，但有种危险气势迫人而来，本想喝骂，及时咽了回去，声音却不自觉地发抖了：“你想要干什么？！”
　　唐一镜打量了他一会，压低了声音说：“刚才在那茶棚里，是你说的，如果有人去杀了安禄山，那么便可天下太平，战乱平息，天策府将兵们都不必上战场送死了？”
　　驿丁又是诧异，又是惊骇，一个转念，又想：“难道此人是安禄山的密探，听得我适才说的话，这会儿要杀我么？”这人倒是颇有骨气，虽是害怕，却大声道：“不错！那话便是我说的，安禄山狗贼造反作乱，荼毒无辜百姓，便该被人杀死一百次，一千次，那便如何？！”
　　唐一镜点点头，向他摊开手掌：“给我两个铜板。”
　　“……”驿丁愣住，不知道这怪人要干什么。
　　“快。”
　　现在抢钱的强盗要求都这么低了么……驿丁心里诧异至极，但面对全身散发巨大压迫之气的唐一镜，终是不敢抗拒，抖着手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铜板老老实实递过去。
　　唐一镜接过钱，只拣了两枚，其余的递还回去。
　　驿丁茫然接回那一把钱，耳边只听这人轻声道：“好，我已收了你付的酬金，接受你的委托，去刺杀安禄山。”
　　“……”
　　这是个玩笑吧！这一定是个无聊到极点的玩笑吧？！驿丁心里咆哮着，呆在当地看着唐一镜严肃地把那两枚铜钱装进口袋，转身扬长而去，消失在视线里。

　　当晚在一片树林里驻马休息之时，唐金飞吩咐唐一镜和唐天明拾柴生火，自己往树林深处去搜寻猎些小兽当晚餐，他走到树林深处，却看到唐一镜跟在后面。
　　“一镜你怎么了？”
　　“师哥，我先不回唐家堡。”
　　唐金飞站定了，看着唐一镜：“你要违了堡主之令？”
　　唐一镜镇定地说道：“我今天接受了一单刺杀委托。”
　　“杀谁？”
　　“安禄山。”
　　“我日你先人板板哟！你开求玩笑！”唐金飞怒了，“这种事不是我们该掺和的，堡主有令回唐家堡待命，你瞎胡闹些啥子玩意！”
　　唐一镜镇定地说：“我已收了人酬金。”
　　唐金飞在心里努力地压了压怒气：“多少？”
　　“两个铜板。”
　　“你娃脑子进水了咹？！”唐金飞真怒了，“你这是消遣我吧？”
　　唐一镜镇定依旧：“师哥，咱们唐门刺客，一诺千金，只有失手，没有违约。”
　　唐金飞很想敲开这个师弟的脑壳看看都装了些什么古怪主意，他举起手里的重弩，憋了半天气，最终还是放下来。
　　“这不是闹意气的时候，一镜你好好给我说，你到底在想啥子。”
　　唐一镜凝视师兄，眼里渐渐有一丝波动，那是淡淡的哀伤：“师哥，我没闹意气。这一去，我怕是再也不能回唐家堡了，你同天明回堡后，在老太太跟前，替我磕个头。”
　　“屁！”唐金飞骂了一句，恨不得揍这个蠢师弟一顿，“你老实说，既不是为了钱，你要去杀安禄山，为的是什么？”
　　长久的沉默。唐一镜的嘴张了张，又闭上，良久，终于倔强地抿紧了嘴唇，摇摇头。
　　“摇毛的头啊！给我老实说！”唐金飞瞪着他。
　　“我为的是什么，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唐一镜的声音低得像是一声叹息，“我只是，自己愿意这么做。”
　　为着某个人，愿意这么做。
　　那个人，他在军中为将，为的是长枪坚守大唐魂，为大好山河，为天下苍生；而自己，在江湖为刺客，国破山河倾都与自己无干，江湖永远是那个江湖，但是为着他……
　　唐一镜愿意。

　　唐一镜把自己的唐门刺客衣装穿上，暗器袋，弩弓，机关匣，铁鸢，一件一件装备好，最后将面具端端正正地戴上。
　　他抬头看了看天心上那一轮明月，辨认清楚前行的方向，策马向刚离开不久的长安城方向疾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