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烽烟明月之卷》苏瓦猫

21、第二十一章

　　“反贼安禄山的军队已过了陕州，现在向着潼关这边过来了，他们人悍马快，用不着多少时候便会追上来，我们必须尽快抵达潼关，只要入了关，高仙芝将军的军队会将安贼人马阻在关下。”天还未亮，苏拾遗便帮着天策府铁牢营副尉凌阳唤醒疲惫的百姓，来来回回劝说，“请大家咬牙再快行一天便可到潼关，假若安贼大军追来，这里仅有二百多名天策府将士，是挡不住的。”
　　百姓们对大夫有本能的敬重，苏拾遗来回劝说，对百姓们来说他的话倒要比凌阳的话听得进去，纷纷拾掇准备上路。
　　李定军束紧了身上战甲，昨晚苏拾遗的治疗十分见效，尽管伤肯定是没好，但情况大为好转，至少不是剧烈动作的话，可以行动自如。
　　凌阳看到他钻出帐篷，连忙迎上来，担心地看他脸色：“校尉，你的伤……”
　　李定军摇摇头：“不碍事。”
　　昨日断后负伤的天策兵们，轻伤的治疗过后均骑马，伤得重无法骑马的，百姓们有赶了车的，将行李挪开将伤兵载上，匆匆吃过干粮之后，于日出之前继续赶路。
　　这一日只在午时稍歇打尖，医营的医官和万花谷的郎中们给伤者与患病的百姓补行治疗，顾不上吃饭，上路时一边走一边啃干粮。
　　李定军策马走在队边，遥遥回首看了看医营那头，苏拾遗也从那边望过来，两人目光相碰，距离虽远，但彼此都看得到对方眼光中的关切。
　　林菱背着自己的药箱，手里拿着个冷馒头，一边走一边吃，忽然叶岚尘匆匆过来，把一块烤肉塞给她。
　　“昨晚那头獐子的，我烤了一块。”叶岚尘说得很快，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飞快地转身向匠营的队伍那边走去了。
　　林菱拿着那块烤肉，低着头轻轻笑了出来。沈之方看她一眼，调侃地小声说道：“藏剑山庄家底富厚，这个可不能当聘礼啊。”
　　林菱飞红了脸，扭开头去只当作没听见。

　　这一日行程比昨日快得多，终究昨日险些被狼牙军前锋队伍赶上之事太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不比之前。时辰才到申时，距潼关只有五十多里。
　　忽听后边马蹄声急，李定军警惕地拉住马回头看去，只见一名留后巡察的天策府士兵飞马狂奔赶上来，叫道：“他们来了——快……快走！”
　　一言未了，那天策兵摔落马下，气绝身亡，李定军才看到他背上插着数支狼牙羽箭，他竟强自支撑着奔回来报讯。
　　李定军立即转身叫道：“匠营与医营人员立刻带着百姓急奔向潼关！不得有误！天策府将兵在此阻敌！”
　　本已因疲惫放慢了前行速度的整个队伍，登时完全紧张了起来，天策府匠营与医营的人员立刻领着百姓，迅速前行。留下的天策府士兵全数上马，箭上弦，枪在手，准备迎战。
　　叶岚尘飞奔到李定军身边，正要开口说自己也留下御敌，李定军疾道：“岚尘，匠营和医营的人没什么战力，这责任交给你了，一行老幼妇孺，请你护着他们，尽量少些伤亡。”
　　叶岚尘犹豫一下，看他脸色坚决，只得点点头，返身随队。
　　苏拾遗将药箱搭在马背上，把缰绳往身边一个师弟手里一塞，快步向李定军走去，说道：“我可以留下。”
　　李定军说道： “你跟着医营。”
　　苏拾遗还待拒绝，李定军果决地沉声道：“大军当前，所有人都需要听令而行，你不能例外！”
　　苏拾遗专注地看着他，抿紧了唇点一点头：“是。”缓缓向后退去，最终一咬牙，转过了身快步向前行队伍赶去，没有看见李定军最后向他深深凝望的一眼。
　　大半个时辰后，已看得到来路上烟尘滚滚，密集的马蹄声踩踏得地面都在微微震动，追赶上来的是狼牙军前队，而紧随其后的，竟是狼牙军主力大军，千军万马如同巨轮，滚动着辗向通往长安的门户——潼关。

　　从申时到戌时，这一场恶战犹如噩梦，狼牙军人马如潮水般涌上来，连缓冲的时候都没有，天策府二百多名将兵瞬间卷入了恶战，源源不断的狼牙军士兵涌了上来，在豁出性命厮杀拦阻的天策兵们血战半个时辰后，终于不得不渐战渐退。
　　更多的狼牙军骑兵已从两侧山谷绕了过去，越过天策兵的防守，向前面追赶过去。
　　前行的队伍终于被赶上，天策府匠营的匠官们拦成了第二道防守，但在凶悍如虎狼的狼牙兵军队前完全无法抵挡，须臾间队伍后半被狼牙军冲散。
　　叶岚尘挥动重剑风起吴山杀出一条血路，数名狼牙军士兵被他砍杀，他将一名受伤的匠官和几个百姓救下，喝道：“快走！”又向赶上来的两个狼牙兵扑去。
　　杀了这两名狼牙兵，叶岚尘展眼一望，只见医营也已被冲散，还可看到一名身穿黑袍的万花谷男弟子护着几个百姓且战且退，情势甚危，叶岚尘纵身奔了过去，剑光如虹，几招间斩倒围攻那万花谷弟子的狼牙兵，转头急问：“林姑娘和苏郎中他们呢？”
　　那男弟子肩上中了一刀，血流如注，忍痛说道：“我们被打散了，我比苏师兄退得早，他……他应该还在后面挡着，林师妹我不知道……”
　　叶岚尘一回头看到又有几个狼牙军士兵执戈扑过来，顾不得多说，叫道：“你们快走！”挥剑迎上拦住那几名狼牙兵。
　　百姓队伍的最前方，潼关城门已抬头可见。
　　戌时夕阳已落山，薄暮降临，然而潼关城外却厮杀如炽，天策府二百多名将兵只剩了一百余名，虽是已被逼退到离城不远处，但兀自苦战，死死护住已到城门边的百姓。潼关守关的唐军已被惊动，守将登上城头向下看，看到远处狼牙军大军正向潼关压来，不由震惊。
　　一名医官在城下抬头叫道：“我们是护送洛阳撤离的百姓来的，请开门让百姓进去！”
　　城头的守将不敢擅自作主，急命人飞马去报副帅高仙芝，请他立刻定夺是否要开门放人进来。
　　只这一下耽搁，城下伤亡已更是惨烈，到达城门边的百姓仅是一部份，还有许多被冲散到山谷中的，不知下落。

　　苏拾遗与医营的几个医官在狼牙军冲近队伍后部的时候便已自动留下拦阻，他原是万花谷修习花间武功的门人，十多年修练，原本即使遇到群敌围攻，凭着武功要自保也绰绰有余，然而此时为提升医术修为截脉改为离经易道心法，杀伤之力剧减，抵挡得数招，险象环生，原本专以对付群敌围攻的判官笔法快雪时晴此刻因经脉截掉而完全无法施展，所幸他作为花间弟子游历甚广，后来更是协助天策军多年，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应敌经验远比师弟师妹们丰富，待得将围攻他们的几名狼牙兵杀退，已有一名医官阵亡，苏拾遗臂上也受了伤，此时且顾不得许多，看到几个狼牙兵正挥刀扑向那边几个跑得慢的百姓，苏拾遗立即使出轻功纵了过去，商阳指点出，再一笔阳明指将一个狼牙兵击杀，余下几个狼牙兵立即先向他围攻了过来，苏拾遗手中判官笔挥动，竭力抵挡住，但终究力有未逮，边战边退，被逼得离潼关城门愈来愈远。

　　狼牙军主力大军渐渐压近，潼关城门之外，那医官绝望地大声叫道：“请开门将百姓放进关去，我们天策府人员在外面挡住狼牙军，不让他们趁机攻城，死而后已便是了！你们将百姓放进去！”
　　城门前百姓老幼惊恐的哭叫声与远处的厮杀声混杂着，城头上的守城唐军都不由得色变，但未得长官指令，不敢擅动。
　　李定军此刻全身浴血，已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头盔长翎上都滴着血珠，手中长枪枪杆上被鲜血糊得滑腻腻的，在他身边只剩了不到二十名天策府战兵，前是狼牙军，后是百姓，此时豁出命来的剧战，早已忘了身上伤处的疼痛。
　　但听得身边一个同袍被两名狼牙兵长戟刺中，发出一声闷哼，掉落下马，李定军愤怒地咆哮着挥枪击出，将一个狼牙兵横击下马，再补上一枪将他刺死，蓦地里耳畔风声凌厉，闪躲不及，被一戟刺在斜后背，幸而身上穿着铁甲，这一戟并未刺入身体，但是撞击之力甚巨，他昨日被击断的肋骨已被苏拾遗对好，此刻被之一击，重又断裂开来，一阵剧痛，李定军咬紧了牙关，口内全是血腥味，转头挥枪格挡，他枪法精熟，几招过后，一枪断魂刺将那狼牙兵刺翻，自己亦已几乎痛得弯下腰来。
　　终于此时高仙芝急命传来，开城门将洛阳百姓放入潼关。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狼牙军士兵眼看城门打开，齐声高叫，更是抖擞精神强攻过来，李定军吼道：“我天策府中人，一个也不许退！决不许狗贼们接近城门！”
　　天策府残存军兵齐声应和：“长枪誓守大唐魂！”
　　最后一批百姓进关的时候，狼牙兵军队主力已扑到。
　　城门在狼牙军大军即将冲到时，不得不关上了。城里是高仙芝统领的守军，城外是浩浩荡荡的狼牙军主力，以及天策府铁牢营仅剩的五十名将兵。
　　凌阳回首看了城门一眼，嘶哑着声音道：“校尉，城门关上了。”
　　“城下的百姓都进去了么？”
　　“进去了。”
　　“好！”
　　然后，天策府铁牢营昭武校尉李定军发出最后一句命令，凶狠的东都之狼的咆哮：“杀！”
　　……
　　落日霞光收尽，潼关城门前陈尸累累，当两支长枪同时刺进了李定军胸膛的时候，有血溅进了李定军的眼里，天地万物，眼前的敌兵，远处的山峦，万里大唐河山，此刻看去，都是血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