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烽烟明月之卷》苏瓦猫

22、第二十二章

　　在护送洛阳撤离百姓的天策军铁牢营将兵于潼关门前全数殉国之后，狼牙军开始进行攻城，但潼关城门坚固，守城的唐军乱箭与滚石齐发，狼牙军士兵无法靠近大门，再加上天色已晚，不得不退出九里开外扎营，等待次日再重整攻城。
　　夜色已深，潼关城头上火把通明，大敌已临城下，宵戒的守城唐兵时刻警戒着，不敢松懈。但至少是在此刻，潼关城门前已陷入了暂时的寂静。
　　城外山谷中，一个手中握着重剑的少年正焦急地四处搜寻，他身上藏剑山庄的黄色衣袍上染满了鲜血，身上带着几处伤，脸上露出倦色，每当看到地上有穿黑色衣服的尸体，便奔过去察看。正是叶岚尘。
　　百姓进潼关之时，叶岚尘并未进去，而是一边厮杀一边四处寻找林菱与苏拾遗的下落，但是因医营本就跟在队列最后，也是最先被狼牙军冲散的，要寻找得到他们的下落谈何容易。待得狼牙兵攻城无果退后扎营，叶岚尘心中愈来愈是沉重，眼看四处山谷树林中许多尸体，怕是找不到能生还者了。
　　不知不觉寻找得离潼关越来越远，叶岚尘停下步子，用袖子拭了拭脸上血污，忽一转头，瞥见远处几具尸体，穿着狼牙军士兵服色，下面却露出一角黑色袍角。
　　叶岚尘心中猛然一跳，纵身奔过去，三下两下将那几具狼牙兵尸体掀开，眼前赫然便是苏拾遗。
　　“苏郎中！”叶岚尘低呼了一声，蹲下身伸手一探他鼻息，只觉尚有极微弱的呼吸，只是重伤昏迷，奄奄一息。
　　见到苏拾遗未死，叶岚尘一刹那惊喜交迸，毕竟少年心性，几乎没哭出来。他定了定神，先察看苏拾遗伤势，急忙撕下自己袍襟先将苏拾遗背上最深的伤口缚住了，看到苏拾遗嘴角有血迹，估计受得最重的还是内伤。
　　叶岚尘尽量放轻动作，将苏拾遗背到背上，站起身来，辨认一下方向，向潼关东侧的山谷走去，想先寻到溪流水源，不然苏拾遗失血过多，便伤势没发作，也得活活干渴而死。
　　走过树林，才听到水声，叶岚尘加快了脚步，果然前面有条小溪流，正待上前，忽见溪边有人也正在舀水，听到他脚步声，跳起来惊呼一声，立即又捂住了嘴，惊恐地后退几步，忽然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作出要拼命的架式。
　　天上月色甚是清明，叶岚尘看那人模样，是个三十岁开外的少妇，愣了一愣，低声问道：“你也是从洛阳过来的吗？”
　　那少妇警惕地瞪着叶岚尘，虽然她不熟识叶岚尘，但接着看到背在叶岚尘背上的苏拾遗，一怔，低叫道：“苏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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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妇将叶岚尘带到山谷那边一个狭长隐蔽的山洞中，还有数名被冲散的百姓也躲在这里，多是妇孺，那少妇刚才是趁夜出去打水的。
　　从洛阳一路过来，苏拾遗身为郎中，队中百姓有患病不适找到医营的，他也常常出手代为治疗，因此许多百姓都认识这位苏郎中，此刻见到叶岚尘背了他来，都连忙过来帮忙，带有药物的连忙掏出药物救治，那少妇倒了半碗刚打回来的清水，小心翼翼扶着苏拾遗的头喂他喝下，但苏拾遗喝了两口水之后，忽然呛咳，连水带血呕了出来，却是没有醒来。
　　一个有经验的老妪忙道：“这样灌着喂水不行，慢慢蘸着让他喝。”拿出件干净衣服撕开了，浸湿了水，再轻轻蘸着苏拾遗嘴唇将水润入他口中。
　　叶岚尘帮不上忙，心中还有事，忙问旁边一个百姓：“你们今日可看到有位万花郎中，是个年轻姑娘，瓜子脸儿，大眼睛……她被冲散到哪儿去了么？”
　　那少妇说道：“大侠说的可是林郎中？”
　　叶岚尘一听她认识林菱，连忙点头道：“对，就是她，你们可见到了她么？”
　　那少妇答道：“我们往这边逃的时候，她和另一位万花谷的沈郎中还与我们在一起，后来有狼牙军的坏人向我们追过来了，他们两人叫我们快逃，然后他们挡住那些狼军兵，边打边把那些人都向北边儿引去了，我们这才逃脱了身。”说到这里，眼圈儿红了，含泪道：“这一片胡砍乱杀的，也不知道他们……”
　　叶岚尘疾道：“请你们先帮照顾一下苏郎中，我马上赶去找一找，希望能把他们找回来。”
　　那老妪道：“大侠可千万要当心，那些狼牙兵都不是人，是禽兽！唉，希望林郎中他们还能活着……”
　　叶岚尘顾不得听她絮叨，一转身便掠出山洞，向北边方向找去。

　　一路循着战迹寻去，但见处处树丛草地上都溅着血迹，不时看到死尸，叶岚尘仔细辨认，却都不是。
　　再走得一阵，忽看到有具尸体身上穿着万花谷黑袍，叶岚尘一惊，奔过去，轻轻翻过尸体一看，却是另外不相识的一个万花谷弟子遗体。一时之间，叶岚尘心中又是侥幸，又是伤痛，咬着嘴唇想了想，从不远处一个狼牙兵身上剥下甲袍，轻轻把这个万花谷弟子遗体盖上了，然后继续往前寻找。
　　一直寻到最北边一处断崖上，已无路可去，叶岚尘看了看这一带地方，零落地倒着几具尸体，却是狼牙兵的，显然这里曾有人与狼牙兵战斗过，而且还有能力将这几个狼牙兵击杀，肯定不会是普通百姓；而天策战兵们当时都以自身血肉为墙挡在城下，不会能有余暇过来，很有可能便是万花谷门人，毕竟他们虽是郎中，但也身有武功。
　　叶岚尘快步走到断崖上，跪在崖边，俯首下望，只见下面深不见底，黑沉沉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便连这清寒明亮的月色都照不下去，若有人从上面掉下去，绝计万无生理。
　　踌躇了一会，叶岚尘站起身来，转过身正要往别处找去，忽看到崖边一棵斜斜长出去的老树树枝上挂着一片薄薄的物事，似乎是一张帛纸，在夜风中轻轻抖动。
　　叶岚尘走过去，一手抓住树枝稳住身体，一手伸长，够到那物事，取了过来，回到崖上，在月色下定睛一瞧，叶岚尘脑子里登时嗡的一声，失声叫道：“林姑娘！”
　　手中拿到的是一张药方，正是自己当时在洛阳医营里帮忙抄药方时写错的、被林菱悄悄拿走的那一张。此时这张药方上大半浸了鲜血，但自己写错的那个“蝎”字依然清清楚楚。
　　叶岚尘快步重又冲到崖畔，俯首往下看，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一颗心急遽地下沉，他焦虑地左右张望看可有地方可以攀援下去，然而此处地势陡峭峻拔，断崖如削，却哪里又能寻得着容足下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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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将明之时，苏拾遗从昏迷中醒来，只听得身边一个老妪的声音激动地念了声佛，有人惊喜地轻声叫道：“苏郎中，你醒啦！”
　　苏拾遗虚弱问道：“这是在哪里？”
　　身边几个声音都抢着说话，最终那少妇将所有话打断，她口齿甚是伶俐，三下两下便将事情述说清楚，告诉苏拾遗，叶岚尘往北边去寻找林菱等人，他们便且在这儿躲藏等候他回来，这里地方甚是隐蔽，一时半会之间，不会被人发现。
　　苏拾遗听完，轻轻问：“天策府的军爷们可是进了潼关？”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过了良久，那老妪叹道：“他们全都战死在潼关城门前啦……都是我们这些没用的拖累了他们……可怜，全都是年轻的孩子啊！”
　　苏拾遗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撑起半身，颤声问：“全都……战死？”
　　老妪点点头，说道：“是，他们都没能进城，只有没被打散的平民们进潼关了，天策府的爷们守在门外，直到全都战死。”用袖子揩了揩眼角的泪水，抬头看到苏拾遗撑在地上的手簌簌发抖，忙道：“苏郎中你伤这么重，快别起来，先躺着——”
　　她话还未说完，苏拾遗猛的喷出一口鲜血，身躯往后一倒，已又晕了过去。

　　两日后，叶岚尘避过狼牙军耳目，将重伤的苏拾遗以及几个百姓于深夜时分悄然背负攀上潼关城墙。
　　因苏拾遗伤势过重，叶岚尘于第二天便将他送往长安。在长安遇到万花谷书圣颜真卿，颜书圣是在万花谷封谷之前毅然离谷入京，联络从兄颜杲卿起兵抵抗安禄山的。颜真卿见到苏拾遗伤重，若不及时救治恐从此脏腑受损严重终成废人，当即安排人紧急将苏拾遗送返万花谷治疗。
　　叶岚尘留在长安，寻到驻留长安的天策府军队，与傲血营李破风等碰上了头。直到藏剑山庄三庄主叶炜携带庄中所铸兵器送到军营助阵，才随同叶炜转到朔方军营，此后一直随着叶炜辗转各地相助唐军，直至叶炜回庄，才随同回到藏剑山庄。
　　当然，这些都已是后话。
　　天宝十四年十二月，坚守潼关不出的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征东副元帅高仙芝被以“失律丧师”之罪名被斩首，改任一代名将哥舒翰为统帅镇守潼关。
　　天宝十五年正月初一，安禄山在洛阳称大燕皇帝，改元圣武。
　　天宝十五年四月，在宰相杨国忠的挑唆下，哥舒翰被迫放弃守势，领大军出潼关与狼牙军交战，遭遇惨败，潼关失守，长安门户洞开。六月，唐玄宗带着杨贵妃、杨国忠等人离开京城幸蜀，直奔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