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从容》蓝豹

13、面具背后

　　云府。

　　三醒居后院。

　　风穿竹林，修影摇曳。叶片摩娑，沙沙低语。

　　竹林中一人，低垂着头，发遮住了脸，似在沉思。

　　“疏竹。”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疏竹一怔，默了片刻，终于缓缓转身面对来人。

　　疏竹抬头迎风，发丝被拂开，面容现于月色。

　　“你的脸。。。”云隐话出口便觉得耳熟，原是今天说第二遍了。

　　疏竹身体绷紧，屏息而立，凝神静听。

　　“流血了。。。”云隐接下下面的话。

　　疏竹松了口气，心还是半吊着。

　　两人回到屋内，云隐一指桌上的青花瓷碗，道：“你先把这喝了，解蛊毒。”

　　疏竹想起首领的话，却不疑有他，想是云隐神通，能寻得那九节菖蒲。仰头喝下药汁，又苦又臭，疏竹皱了一张脸，没办法，生平不怕身死，就怕药苦。

　　云隐此时已拿出药箱，取出一块洁净的纱布，蘸了些清酒，洗去疏竹左脸四道划痕留出的血渍。又挖了一坨墨绿色的药膏，涂在伤处。

　　“伤口要透气，这段时间不能再戴面具了。”云隐洗去手上药膏，用干布擦了，看向疏竹道。

　　“要戴也没有了。”疏竹的视线始终盯着桌角，好像那里有什么新奇玩意儿。

　　“是谁？”是谁夺走了你珍视如命的面具？是谁践踏了你高傲的自尊？云隐在心中问着，出口却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暗枭首领幽独，我的师父。”疏竹握紧双拳，一字一句道。

　　“我的面具和随身软剑，都是师父所赠。今日她来寻我回去，我自然拒绝。一场恶斗在所难免。师父的狠绝，我最清楚不过，只有拼全力一搏。我的抵抗更惹怒了师父，她毁了那两样东西，也断了师徒的情分。”疏竹语含苦涩。

　　“如此可不妙，你这样走出去，京城的治安可要乱了。”云隐抛开凝重的心绪，只想把话题引开。

　　“你的意思是我的脸不能见人？”疏竹终于直视云隐，咬牙道。

　　“啊，倒似山中精魅。”云隐中肯的评价。

　　“什么？！”疏竹有些恼了。

　　“不要瞪眼，勾人三魂。”云隐竖起食指摇了摇。

　　“你。。。”疏竹气结。

　　“也不要眯眼，夺人七魄。”食指摇的幅度更大了。

　　“你还是闭眼吧。”云隐提议。

　　疏竹依言。

　　“唉，神魂俱夺。”半晌，云隐叹道。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疏竹太阳穴上隐隐青筋暴起。

　　“随性就好。”云隐暗道，原来不只丑需要遮掩，美也需要。

　　“你心里是不是在笑我，身为七尺男儿，却生得这般模样？”疏竹低着头，闷闷道。

　　云隐讶然道：“为何要笑你？我应是羡慕你才对。若真是白狐修成人形，不定哪天就来个大罗神仙把你给点化了，到时位列仙班，还求多多照拂我们这些俗世凡胎些个。”说完，还恭恭敬敬的朝疏竹一揖。

　　疏竹又是气恼又是失笑：“敢当面如此嘲笑我的，你是第一个。”

　　云隐一笑，复正色道：“既是铮铮男儿，又何在乎容貌。我所认识的疏竹，一直未变。”

　　疏竹憋在胸口的一团郁气终于散了，微勾唇角，一朵浅笑。

　　云隐踱至窗前，看着月下竹影，久远的记忆浮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

　　那天晚上，云隐作了一个梦。梦里一只受伤的小白狐蜷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陡然的，白狐跳了开去，落地变成一个人。那人眉眼修长，向上斜飞的眼角摄人魂魄，秋水明眸睨向他处，妖媚中带着轻愁，秀挺的鼻梁，略失血色的薄唇紧抿，有些紧张局促。他从前是瞬间夺人性命的地府修罗，现在是要和自己一起历经风雨的疏竹。当初的率性收留，无论是错是对，都不会后悔。这倔强的性子，也是遗传了他么？梦中，云隐低叹。